佳木斯东郊机场。
邵宸两手空空,大步从机场大门走了出来。
落地11月底的东北,这人硬是连个围脖都没戴,风吹着雪花落在他身上,钻进他**的领口里,这才让他缩了缩脖子。
十米开外走过来一个穿戴齐全,只露了一双眼睛的大高个,冲邵宸挥了挥手:“这。”
闻声,邵宸两手插兜快步走了过去,他急需一个温暖的地方。
拉开车门前,邵宸停住了:“王潇,你这开得什么车?”
“超市进货的。”
“……”
见邵宸眉毛紧缩了几分,王潇笑了起来:“我的车借人了。”
又一阵风吹过来,邵宸无心再关注这车身上的泥巴,拉开车门钻上了副驾。
王潇从后座翻出一条粉色的长围巾,扔在了邵宸腿上。
邵宸不解,两根手指捏起一角:“干什么?”
王潇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水泵坏了,空调不制热。”
“丑死了。”邵宸拎起这粉嫩嫩的围脖,绕在了脖子上,“你妹的?她谈恋爱了?买这颜色。”
“她天天窝在店里写她那些小说,我巴不得她出去谈个恋爱,这围脖是之前顺路捎了一个大妈,落车上了,后来人没了,就一直放这了。”
“艹!”邵宸坐直身子,慌乱扯着脖子上的“遗物”。
王潇打着方向盘,笑出声:“别人送洒洒的,她嫌丑扔我车上了。”
“无不无聊你。”邵宸重新戴好这唯一能取暖的围脖,闷声窝在位子上。
“你怎么这么反常,我都准备好跟你互损八百回合为你接风了,就这啊?”
邵宸抱着肩膀,半张脸埋在围脖里,自己呼出的热气让脸前的围脖快速暖和起来:“我才没那么幼稚。”
王潇哼哼两声:“我以为你过年回来呢,联考提前了一个月,你那边不忙啊?”
“你还知道联考提前呢。”
“远安打电话提了一嘴。”
“那边有他呢,忙也是学生忙。”邵宸心里刺痛一下。
“也是。”王潇抬了抬眉毛,“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确定,待到联考吧。”
“正好抽出时间陪陪老头老太太,昨天晚上老头打牌的时候还念叨你来着。”
“嗯,知道。”
王潇是邵宸发小,准确的说是小学同学,两人初次接触是邵宸得知他的妹妹叫王洒洒之后,推测王潇的名字其实叫王潇潇,在猜测得到本人冷脸证实后,邵宸被揍了。俩人打了两个学期,至于怎么握手言和的,邵宸忘了。
五年级的时候邵宸转学了,跟着爸妈搬来了山东,爷爷奶奶留在老家,说什么都不离开老房子。王潇家的超市离邵宸奶奶家很近,每次回老家,俩个人都能聚一聚,这一晃已经认识二十年了。
老家房子在盖在乡下,远离市区,汽车转弯驶进土路,邵宸歪头看着堆积在路边小腿高的雪堆,呼了口气,离家越来越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路面积雪,车子四平八稳缓慢移动,两天没睡觉的邵宸耐不住这无聊小睡了一路,再睁眼已经停在了超市门口。
邵宸下车抬头瞥了眼房顶上掉了漆的四个大字:王潇超市。
“还不换啊。”
“又没坏。”王潇关了车门,头都没抬就知道邵宸在说什么,这招牌还是前几年邵宸搞来的。
邵宸拉开门,掀起保温的厚门帘,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味道带着一丝甜,清冷中又夹着烟草味儿。每次闻到这味道邵宸都能快速回忆起自己休假窝在这边那惬意轻松的感觉。
老家这边的超市布局不像市里的那般一排排货架整齐划一,村里地广人稀,一个村里两三个超市供应附近的需求,加上人才流失,只剩下中老年还守在村子里。所以店里只有一面墙上放置了货架,卖些柴米油盐生活用品,货架前是一个长玻璃柜台,香烟,零食。除此之外就是另一面墙边的大冰柜。
“哎。”邵宸冲炉子旁边的长发女生打招呼。
“哈喽啊,大帅哥。”王洒洒悠哉悠哉躺在摇椅上,手里扒着一个刚烤好的地瓜。
“听你哥说隔壁寡妇都谈恋爱了,你还单身呢?”
王潇走进柜台,翻了个白眼,论添油加醋,邵宸真是数一数二的。
“是哎,寡妇生二胎我还得单着。”
邵宸哼哼一声,走过去一把夺了王洒洒的地瓜,转身往柜台走。
王潇拎起两箱坚果放到柜台上,邵宸把咬了两口的地瓜递给他,拎起坚果冲他仰了仰头:“感谢。”
王洒洒眼神尖锐,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邵宸有情况。她起身走了过去,一只胳膊搭在柜台上,抬头看他:“你咋了?”
邵宸眉毛一拧道:“关你屁事儿。”
王洒洒预料之内的撇了撇嘴:“就知道。”
邵宸若有似无的呼了口气,戴上王潇的帽子走了。
推开家门前,邵宸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刚才这满目雪白的一路走过来,真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老房子是老式的尖顶小洋房。
邵宸进了屋,迎面看见老太太蹲在灶坑旁生火。当年邵宸给房子翻修,老两口说什么都要留着这灶坑。
“奶奶。”邵宸叫了一声。
“哎?大孙子回来了。”老太太七十多,身子骨硬朗得很,“真会赶时候,我正说今天晚上做顿好的。”
邵宸笑了笑。
“快去里屋暖和暖和。”
“嗯。”
邵宸脱鞋上炕,站在墙角,这角落挨着隔壁的灶坑,温度最高,踩上去都有些烫脚。
冻麻的脚被这火炕烫得极其舒服,温度从脚底攀升,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
这么硬的炕,如果带江厌来,会不会嫌太硬,硌得慌。
从江厌说分手之后,邵宸就失了魂,一发呆一愣神,江厌就冒出来,他的样子,他说过的话。
屋里很暖和,邵宸换了身单薄的衣服,穿上拖鞋去厨房给老太太打下手,他得找点事儿做。
老太太锅里倒油的功夫,转头看见邵宸拿着菜刀把砧板上的茄子块一分为二。
“那个切完了,不用再切了。”
“这个辣椒呢。”邵宸指了指旁边的青辣椒。
“辣椒也够用了。”老太太过来端茄子过油,“靠边儿,油别崩着你。”
茄子下油锅,滋滋啦啦,邵宸往旁边躲了躲。
老太太推开邵宸,拿起他身后的盘子:“在这碍事儿,你回屋玩去。”
“我找点事儿做,太无聊了。”
“那你看着火吧。”
“好。”
邵宸蹲在灶坑旁,拿着木棍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里面烧着的柴火,两眼被火光照得发亮。
那么大一人蹲那,碍手碍脚的,老太太炒菜施展不开。
“大孙子,去摸摸鸡下蛋没。”
“好。”邵宸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裹着军大衣出了门。
鸡养在小木屋里,这地方可谓是邵宸的童年阴影,小时候但凡跟家里的那只七指大公鸡碰面,必定免不了一场恶战。
那鸡有半个小邵宸那么高,飞起来一脚蹬在他肩膀上,二话不说对着他脑袋就是一顿啄,一对翅膀为了保持平衡疯狂扇着邵宸头皮。
小邵宸无能狂怒,连跑带嚎,满头鸡毛。
这只大公鸡确实漂亮,老头老太太养了好些年,实在舍不得杀,只能避免一人一鸡碰面,千防万防,在一个夏天,小邵宸又一次被它追杀,这次见了血,眉毛下方被啄破了个口子,就差那一厘米变成独眼侠,二老自责,晚上把这公鸡端上了餐桌,小邵宸贴着纱布,举着大鸡腿儿宣布推翻压迫。
邵宸走到鸡窝前,伸手就摸出个鸡蛋:“辛苦你了啊,大冬天的还得下蛋。”
换了只手,又伸进去左摸右摸,眉毛一皱:“就下一个啊?真完蛋。”
邵宸回屋,把鸡蛋放到框子里,搓了搓冻红的手。
“把潇潇洒洒叫来吧,晚上一块吃。”奶奶把青椒块倒进锅里。
“好啊。”
“怎么了,这次回来蔫蔫巴巴的,谁欺负我大孙子了。”
近一米九的大汉,被奶奶这样一问,鼻子还真委屈得酸了:“没事儿,没人欺负我,我去给王潇打电话。”
王潇带了两扎啤酒,给邵宸接风,家里没那么多规矩,菜还没上齐,这边就开始喝了。
“羊肉还没好呢,喝慢点儿。”老太太进屋拿围裙的功夫,邵宸就一瓶下肚。
王潇帮老太太系上围裙,跟着进了厨房:“奶,有啥我帮忙的不。”
“没啥帮的,你陪他吧,看他那有心事的样儿,看着他少喝点儿。”
老太太烤了两扇羊排,装起一扇去了隔壁邵宸大娘家。
王潇稍微拦了拦酒,邵宸还是有些喝多了,他驼背坐在那,蜷着一条腿,目光涣散失意的盯着酒杯,拇指肚缓慢摩擦杯口。窗外又飘起雪来,一遍一遍铺着新色,像极了落寞的独白。
悲伤从邵宸周遭散发出来,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从未见过邵宸这幅样子的王潇和王洒洒两人有些无措,对视了一番,欲言又止。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退伍老兵老爷子路过,顺手就冲邵宸头皮扇了一巴掌:“吃饭发什么呆呢?”
情绪和状态都十分异常的邵宸被揍了一下,这一瞬间让王潇兄妹摒住了呼吸,生怕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邵宸喉结滚动一番,开口陈述道:“我失恋了。”
咬字及清,此话一出,屋里安静了三秒。
邵宸这人爱装逼,一件事情本是七分得意三分失意,他能添油加醋,避重就轻说成十分超级无敌炫酷得意。能让他灰头土脸夹着尾巴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此刻如此反常,一时间让王潇兄妹不知如何接话,场面有些僵持。
老爷子也反应了一下,但对于婚姻家里包办的他而言,这话太矫情了,接着就随口说了句“给你能的”后出门了。
情绪自爆后没有得到及时安慰的邵宸彻底放弃了自我形象,他抬眼看向王潇,眼里竟然泛起水光。
王潇紧忙向后缩了缩,一阵恶寒:“我操,邵宸你别他妈这样,太恶心了。”
“我被甩了。”话罢两行清泪从他眼里滑落。
“……”王潇扶了扶额头,抓着酒杯的手指用力了几分,“真要血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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