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董三夫人被吓的事情过去没有多久,董家的人却突然来了武安侯府报丧。
李昭昭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怎么会?”
玉叶对她点了点头,仿佛告诉她事实就是如此。
“听闻是董三夫人被吓了一次之后,精神不见好转,董三爷便想带她去护国寺让老方丈看看是不是让魇了,结果没想到半路出了意外,马受惊失速跑了起来,马车翻下了悬崖,双双过世了。”
李昭昭沉默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巧的意外。
默了一会,她又问玉叶:“侯爷对董三爷夫妇的丧事是什么态度?”
“侯爷没说什么,让人准备了很厚的丧仪。”
李昭昭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而此时的另外一边,陌桑院里。
青簟一边帮赵绾绾取下她手指头包裹着的片帛,一边和她说话道:“……董三爷夫妇走得突然,并未遭受很大的罪。那受惊的马一同落下悬崖后,也摔得不成样子了,什么也看不出来。倒是驾车的马夫,提前跳车捡回来一条命,但他怕董家问罪于他,连夜就逃走了,董家的人第二日想寻他,结果人早就找不见了。”
赵绾绾一边听着青簟说话,一边抬手看着自己刚染上凤仙花汁的指甲,十指纤纤,指甲上的殷红更显得指如削葱,于是她满意的微笑起来。
赵绾绾随口道:“真是可怜,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青簟浅笑着附和她的话道:“可不是。”
“毕竟是亲戚,让人送一份厚厚的丧仪去吧。”
“侯爷已经安排人送去了,董家三房如今银两不丰,侯爷还让人给延少爷夫妇送了治丧的银子。”
青簟口中的延少爷夫妇是董三爷和董家三夫人的儿子儿媳。
赵绾绾“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跟着她又说道:“过几日就是父亲的忌辰了吧,我得好好和哥哥说说,该多请些道士好好给父亲做一场道场。”
“老侯爷的忌日,自该是好好做一场法事的。”
赵绾绾将摊开的双手收了回来,又目光复杂:“自小到大,父亲最是疼我,也只有他疼我。”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那里种着有一棵桑树,是她小的时候武安老侯爷带着她亲自植的,如今十几年过去,桑树都已经长大,绿叶成荫。
赵绾绾突然有些怀念起小时候。
那时候的她是令人尊敬的武安侯府唯一的大小姐,人人都奉承着她,父亲疼爱她,她要什么他给什么,她一哭就心疼得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说一句将她捧在手心含着嘴里并不为过。
只是她小时候偶尔也会感觉到父亲看向她的疼爱目光里,有时候会带着遗憾和失望。他很疼她,但有时候也会对着她叹气。她那时并不明白这种眼神所蕴含的意义,只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他不高兴了。
直到后来,她大概五岁的时候,那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董家三爷来侯府做客,在花园里拦下她,弯下腰来笑着问她:“你就是绾绾吧?都长这么大了,长得真好。”
他问她要不要吃糖,给她拿了糖吃,又小心翼翼的问她:“我可以抱一抱你吗?”
她那时候还觉得这个表叔很慈爱,笑着点头。然而在他抱上她的那一刻,却正好让父亲看见了,父亲却发了很大的火,直接从董三爷手里将她抢了过来,看着董三爷的眼睛像是要裂开了,怒声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董三爷有些慌张,跟他道:“表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她。”
“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以后别来侯府,别让我再看见你。”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盛怒的父亲,被吓哭了,然后他便一边拍着她的背抱着她离开了。
再后来,是她躺在嫡母的院子里,不小心听到她和她贴身的丫鬟在说话。
“说是不在意,我看也不是真的都不在乎。说起来也是,这是白姨娘背叛他所生的,再是当亲生的养,想起来她的生母的时候,也难免心中窝着气。”
“可也没办法,谁让他自己生不出来呢。他不想让外头的人看不起他,也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可不得受着这份委屈。这种委屈,我可是受了几十年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的生母对外宣称是难产过世,她被抱养在嫡母身边抚养,其实嫡母对她的态度一直也是奇怪的。她并没有对她不好,她在嫡母身边受到最精心的照顾,但她却常常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待她也说不上亲近。
她更小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妾室所出,以为嫡母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有时候也会难过她为什么不抱她也不像父亲那样她哭了就会哄她,她哭的时候,她总是静静的坐着,支使丫鬟来抱她,然后拿糖和点心敷衍的哄她。
直至偷听到她那番话,她才明白过来。
这个女人与父亲是表兄妹,两个人青梅竹马长大,然后成婚,原本应该是郎情妾意的一对,然而成婚之后,她长期无所出。恩爱的丈夫开始心生不满,责怪她冷落她。她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然后含着委屈将妾室一个一个的抬进来。
到了后来那么多的妾室也生不出来,她便明白这不是她的问题。可是从前她委屈,觉察这个真相后她依旧觉得委屈。她想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她的身体也没有问题,却注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个世上有因为不会生而被休的妻子,但却没有因丈夫不会生而被允许和离另嫁的妻子。
到最后她不但不能生育自己的孩子,还得养着既不是自己也不是丈夫的孩子,所以她心里其实大约是不喜欢她的,只是老侯爷疼爱她,她便也只能精心照顾她。
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小小的她是那样的惶恐,如果她不是武安侯府唯一的大小姐,而是妾室与他人偷情所生的野种,那她,那她……她不敢相信若是别人知道这个消息,她将会面对什么。
之后在武安侯府生活的每一天,她都心虚极了。原本她引以为傲和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变了。父亲是假的,母亲是假的,出身是假的。她害怕和惶恐,面上再表现的与从前一般无二,假装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心中也瑞瑞不安。她怕别人知道她的身世,也怕侯府的人不要她。
赵绾绾将手握成拳头,又有些阴狠的回过神来。
她就是武安侯府的大小姐,唯一的大小姐。董三夫人凭什么威胁她,她容忍了她这么久,是她找死,还有那个董三爷,一切的起因都是他。
而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丫鬟的声音传来:“见过侯爷。”
赵绾绾转过头去,只见赵竦一身冷意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赵绾绾最近正跟他生气,此时看见她,脸上有些嘲讽的道:“原来是哥哥,我还当哥哥永远都不准备踏进我的院子,要和我断绝关系了呢。”
赵绾绾看向青簟,目光中带着杀气,仿佛她是他诏狱里的犯人。
青簟吓了一跳,连忙屈了屈膝道:“奴婢先下去。”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屋里,并顺手关上了门,站在了外面。
过了一会儿,青簟就听到里面赵竦质问的声音:“是不是你,董三爷和董三夫人出事,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然后屋里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跟着是赵绾绾有些想要发疯的声音:“你这么久不来看我,所以今天上门来见我,就是为了质问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是,你还准备将我抓去见官吗?”
“你,你……你是畜生吗?先不说董三夫人,董三爷可是你的……”
赵绾绾直接打断他:“那又如何,他们该死!”
赵竦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敢相信:“赵绾绾,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令我失望。”
“我不是变成这个样子,我从来就是这样的,哥哥难道不知道吗?”
赵绾绾又抬起头来责怪赵竦:“哥哥,我原本以为你会帮我处置好一切的,不会让我受到他们的伤害,结果你却只是将董三夫人吓了一下而已,说起失望,我才应该对你失望才对。你自从娶了李昭昭之后就变了,你变得不再像是我的哥哥。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我看你是疯了!”
门外的青簟听到这里不敢再听下去,连忙走远了。
然而这日陌桑院的下人,隔得远远的都听到了府中侯爷和大小姐剧烈的争执声,后面两个人甚至吵了起来。
赵竦是带着一身怒气离开陌桑院的,回到明渠院,也不顾李昭昭的意愿,伸手就直接从后面抱住了正拿着一根羽毛逗弄那只鹦鹉的李昭昭。
李昭昭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对,没有像从前一样推开他,转过头来问她道:“怎么了?”
赵竦摇了摇头,有些疲倦的道:“我感觉我从前好多事情都做错了。”
对赵绾绾,他不应该一味的宠溺纵容。长兄为父,老侯爷过世之后,他没有将她教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他有一份责任。
李昭昭继续去逗笼子里的鹦鹉,对他道:“知道错了,那就去改就是。”
“要是改不过来了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谁让你从前不好好当人,现在自己承担后果吧。”说着又哼道:“活该!”
赵竦有些不满起来:“你怎么这样!不行,夫妻一体,你要跟着我一起承担。”
“那我们就别做夫妻了,我们……”
赵竦急忙打断她,阻止将“和离”这两个字说出来:“你别动不动就说那两个字,多不吉利!”
然后又叹道:“算了,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承担了,你就陪着我就行,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看你表现。”
李昭昭是在第二天赵竦走了之后才知道昨天他和李昭昭吵架的事情的。
金枝对她道:“侯爷把陌桑院的所有下人都换了,包括大小姐贴身伺候的青簟和红笺,特别是青簟,人不知道哪去了,我听府里的下人猜测,都说她可能被侯爷打死了。大小姐如今正在院子里发脾气呢,差不多将陌桑院拆了。她还大声指责侯爷没良心,说侯爷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来的侯府,怎么得到侯府的爵位,又是怎么答应老侯爷的了。”
李昭昭道:“赵绾绾的事情我们不好管,也不想管,以后让赵竦自己头痛去。”
自己宠出来的妹妹,自己造出来的孽,自己想办法解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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