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根金色长鞭如鱿鱼触手般缠住大楼,将那业已松脆不堪的建筑吊起,四位力天使从天而降,长鞭的另一端就绕在他们手臂上。酒店的残骸被连根拔起,轻轻向后放入酸水中。
米兰达双手结出一个保护型法印,防止酸液飞溅伤人。
约书亚收起光盾,松开抱紧小汤米的手,看到匆匆赶来的大天使将男孩拥入怀中的同时,被透支的身体也终于开始反噬。
他身子一软,无力再操控自己的翅膀,沉沉地坠向销骨蚀魂的水面。
当然,有人不会叫他就这么落下去。
他躺在那人怀里,有气无力地睁开眼,苍白的嘴唇里飘出一句话:"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崔斯坦低头望着他,暖棕色的眼睛里星光点点:"抱歉,前面有些出神,所以来晚了。"
“在想什么?”
约书亚很好奇,在刚才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竟还会出神,既然不能读心,那就期望他自己说出来。
“我在想,你刚才使用的魔法,和那天在隧道里的,系出同源吧?”
约书亚点点头。
崔斯坦忽然笑起来,那笑容颇有些孩子气,把脸颊两旁戳出两个深涡,仿佛不这样不足以盛下他胸腔里鼓鼓涨满的得意之情。
“我刚就在想,原来你只是我一人的‘白神’,从现在起,怕是我要跟大家分享了。”
“神经病。都说了多少遍,不要拿我和祂作比,这是亵神的。”约书亚哭笑不得地埋怨几句,只觉得疲惫得紧,周身骨头都想散了架,仿佛一下子就七老八十,行将入土。"带我去人少一些的地方,我不想被问东问西。"
崔斯坦抱着他在"中途岛"降落。这块漂浮的陆地并非全然平坦,在靠近北面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一道隆起的小坡,像分水岭一样将地面划分成一大一小两部分,大多数幸存者都聚集在分水岭南面,北面狭长的坡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正中约书亚下怀。
他们在这里安静了五分钟不到,马克便着急慌忙地“翻山越岭”而来——他终于摆脱那位粘人的富婆,恢复了钻石之身。
约书亚脱下翼式背包还给他:"谢谢你的翅膀。"
马克却直接忽略他递来的东西,激动地手舞足蹈:"我的白神,老大你刚才可真是太帅了!怎么做到的?"
约书亚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大楼倒向我们,就下意识举手挡了一下……"
说话间,娜塔莎和卡梅拉也向这边赶来,见到约书亚第一句话都是:“你居然会魔法?”
眼看这件事已经彻底无法遮掩,约书亚只好尴尬地笑笑,心虚地说:“只会一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的。”
“你管刚才那叫‘雕虫小技’?”娜塔莎不敢相信他们头儿居然这么不要脸,没听过过谦则骄吗?
马克不管什么谦不谦的:“空下来也教我几招,把妹肯定好使。”
崔斯坦一则见说得多了怕约书亚伤神,二则讨厌别人将他的魔法说成是人人都能学上一手的街头把戏,忿忿不平地回了一句:“教了也学不会,问那么多干嘛?白费口舌。”
一转念,忽又觉出点不对味:把妹?等一下,我是……妹?
约书亚有些羞愧地看他一眼,低声哄道:“是你先说自己怕黑的。”
在场的两位女士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相互使了个眼色,便转头窃窃私语地合计。
娜塔莎说:“啧啧啧,这头儿和崔斯坦之间,有情况啊!”
卡梅拉便把圣诞夜在游乐场里看见的画面告诉了她,两人又相互补充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信息,竟已能约摸拼凑出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的心路历程。
马克凑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末班车,听到她们像破案一样梳理细节,条分缕析,环环相扣,不觉大为震动。
再回头看他们对视的眼神,却品出一把藕断丝连的缠绵,平白无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拜托开间房吧!他不敢说出声,只好在心里嘀咕。
所幸米兰达这时降落在他们这边,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获救的小汤米。
大天使一身风尘仆仆掩盖了容光,却无瑕整理仪容,笔直地像根箭一样直冲约书亚面前。
约书亚在她绿宝石一般凌厉的目光下自觉矮了一头: "天使姐姐,咱有话好好说!"
刚才还在八卦他们队长感情生活的三位队员立刻站成了一道人墙,小汤米也从大天使身边离开加入他们。
米兰达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变得和缓,用商量的口气道:“好了,让我过去吧。我只想跟他好好谈谈。”
人墙应声散开,又在四周筑起,警惕着其他窥探的耳目。
米兰达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地上的崔斯坦和躺在他怀里的约书亚,十分客气地说:“可以请你先回避一下吗?”
崔斯坦头也不抬,冷冰冰道:“可以请你等他休息好了再来吗?”
约书亚无奈:“崔斯坦!你是在跟大天使说话,态度好一点。”
米兰达却甩了甩她狐红色的羊毛卷,表示并不在意:“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天使遴选在即,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候选人因任何原因落选。”
约书亚扶着崔斯坦缓缓站起来,微一欠身:“多谢提醒。”他已经猜到她是来和自己谈魔法的事。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魔法?”果然,寒暄已毕,她直接切入正题,“而且操控的还是像光这样的高阶魔法元素?"
在所有大天使中,能够控制光这种元素,并且施展出像约书亚刚才那种复杂法术的,几乎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约书亚觉得无需隐瞒,从实回答:“我确实曾背地里偷偷练过几招,但都是入门级别的小法术,是我从一本魔法书上看到的,纯粹是出于好奇。刚才发生的事,属实也在我意料之外,那一瞬间……那股力量突然从我体内爆发出来,就好像它一直在那儿,只是我从不知晓。如果你要我重现一遍,我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够复刻出来。”
“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吗?会不会与你私藏法器有关?”
约书亚陷入沉思:这种情况以前发生过吗?他也吃不准。
与魔龙决战的那次算不算?但那一次,他分明感觉是有什么东西从鸽血石上涌出,汇入自己的身体。而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自己身上的东西!
至于跟那柄剑有没有关系,就更加说不清了。每次将那柄剑带在身上,本以为笨重的兵器会妨碍行动,可实际情况却是经常忘记它的存在,就好像它本来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生而熟悉。
米兰达见他不答,知他心里还有自己也厘不清的地方,却并不生气,而是挂起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提醒道:"你得好好考虑一下你的措辞,要知道一个普通灵魂施展出这么厉害的法术,一定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到时候站在长老们面前,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有耐心。"
头顶高远的天空忽然传来一记闷响,犹如阵雨前的雷鸣,脚下的大地随之震了震,不过考虑到此时他们都站在一块漂浮的陆地上,这样的震颤没什么好奇怪的。
直到米兰达抬起头,看到前来帮忙的天使们犹如候鸟一般急匆匆地返回珀迦托雷,路上还顺手撤去了天罚。她眉间一凛,一种不好的感觉又袭上心来。
"把这里的烂摊子留给人类自己去解决吧,我们回到上面去,潘瑞戴斯之心肯定出事了。"
"大卫·扬斯是个大骗子!"
“我至今搞不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信他。”
“他说他发明了疫苗,可谁又能证明那疫苗真的管用?万一只是人体的免疫力进化了呢?”
“还有那么多人自愿去给他当小白鼠,真傻。”
“可我们又不是自愿的。这次体验是学校作为校车事故的赔偿之一邀请我们的!”
说这话的是刚被救出来的尼克母亲。
立即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出言嘲讽:“邀请你们就真去啊?不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我看就是自己贪小引火烧身。”
“都少说两句,刚才里面发生的那些不幸都是真的,那些家庭失去的亲人也是真的!”
“太可怕了!那毒气吸进去,感觉会让口腔和气管里生满烂疮,每一次呼吸都痛不欲生。”
“我的丈夫啊!我的丈夫!他刚才就在里面被毒气毒死了啊!”
“不仅是**,你们不觉得最近的天气很古怪吗?”
“是啊,以前大冬天哪有这么厉害的雷暴雨?”
“哎呀,这天灾和**都撞到了一起。”
“若不是这天灾,我们又怎会甘心做扬斯的小白鼠,跑到那毒气罩里面?”
“说到底是上苍不仁,将我等凡民视为刍狗。”
“对!否则祂何至于放任暴雨冲刷我们的城市,洪水万顷波澜,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孩子横死街头而不出手制止?”
“可是刚才……刚才我好像看见长翅膀的天使从我头上飞过……”
“那是你吸多了毒气看花了眼。”
“是啊,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使?”
“我和爸爸妈妈就是被一个长翅膀的小哥哥救下的。”
尼克小声道,但他小小的声量很快就被更多愤怒的声音盖过。
“就算天使是真的,他们有救下所有人吗?”
"我刚才还看见他们为保护自己的孩子,将一个男人丢进化骨的酸水里。"
一名老妪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是我儿子!被他们丢下的人是我的儿子!我不明白,他们不是会飞吗?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他明明已经获救,为什么还要把他抛下?"
"去他妈的神明!去他妈的天使!"
"早说了,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神明。"
……
人类非但没有重拾信仰,相反,这些易受蛊惑的生灵在磨难和痛苦面前毫不犹豫地选择倒戈,开始向消极的埋怨与无能的狂怒求助。
他们是切切实实看到神迹的那一批人,却在得到营救之后只字不提,宁可把那当成幻觉。在他们心中,恨已经压倒了一切的爱,信仰之光悄然溃散,这成了压垮潘瑞戴斯之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黯淡无光的圣殿轰然开裂,一条裂缝自中轴线开始蔓延,倾斜的圣殿撞上一旁的通天塔,震碎好几层的玻璃。
从北极断开的光索在空中摇摇欲坠,犹如人间废弃的电缆,光索另一头连接的控制昼夜和四季交替时钟镜顷刻破碎,千万块镜片如同碎银一般撒向地面。
潘瑞戴斯之心还在倾斜,不断延伸的裂缝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嘣”声,在这座球形圣殿的压迫下,细长的通天塔几乎成为了一座斜塔,柔韧的塔尖越来越弯……
一道道金光闪烁的锁链套马似的缠绕住倾斜的球形圣殿,众天使化身岸上纤夫,将注满灵流的锁链狠狠勒进肩背,徒劳地想将它拉回正位。
可是,随着他们气力的耗尽,潘瑞戴斯之心再次倾斜,这一次的角度比上次更甚,直接压断了赫柏通天塔的塔尖,一些正在里面认真工作的灵魂被甩了出来。
越来越多的天使不得不投身这场注定失败的拉锯战,因为每一次体力不支,都只会让那座毫无生气的球形圣殿倾斜得更厉害一点。
"这样下去可不行,”约书亚听到米兰达在自言自语,“一定要让潘瑞戴斯之心尽快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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