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霁三人沿曲折山路疾冲上山。前头隐隐能看见两个暗黑如墨的小点,正是李三娇和竹子,速度极快,除了柳晓霁能匹敌,其余二人望尘莫及。
虽是黑夜,但柳晓霁仍能看见参天耸立的桃花源。半山腰上冬意蔓延,大桃树的叶子所剩无几,仅有几片仍打着卷挂于枝头苦苦支撑苟延残喘。然而,那平和温柔之意丝毫不减,仍是那么温润如玉,沁人心脾。
她还记得几年前她初来乍到,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这危机四伏的密林中到处乱撞,还妄图找到上山路上被淘汰掉的汲翠计划弟子。。现在想想,自己原来好傻。
她痴痴笑了两声,笑她当初的懵懂,笑她当初的无知,笑她总是那么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她还记得自己绕了半天转悠到了树洞里,发现了竹子。那时他鬼灵精怪的,还试探她是不是坏人。
不过技术挺拙劣,她看得出。
她也记得他,金明,在众少年们用异类的眼光看她时,是怎样挺身而出,为她说话的。
炽烈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被剪得破碎,撒了一地一脸碎金,亮亮的,暖暖的。金明踢开了那颗石子,开始帮她解围,声音清朗,如同涓涓溪流,泠泠清泉。
她记得当时金明看起来有些羞赧,小麦色的脸颊微红,神情却得意得很。他不与她对视,仿佛交织的目光烫人一般。
夜色朦胧,山风砭骨,呼号不绝。三人迈着大步,飞身上山,只留下一点残影。
到了山巅,三人看见了于火之屏障外踟蹰不前的竹子李三娇二人。
柳晓霁本想用心门功法与林先生等心门长老联系一下的,却没想到李三娇似乎于这火之屏障大有渊源。
只听她不满地嚷道:“好歹我也是他师姐!凭什么不让我进!”
沉默了片刻,她又道:“我就不说!”
竹子一闪身挡住她的埋怨叫嚷,说道:“那我呢?”
旋即他贴近无形的屏障,低语了什么,柳晓霁听不真切。
火之屏障颤了两颤,貌似不肯放他们进去。
而后就见着竹子难以置信地瘫着两手,又挠挠头。
“我都不知道!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一半吗?”
柳晓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拨开树丛,走近而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请他开门。”
“哦。你认识他?”
没待竹子回答,只见金明也走了出来,皱眉道:“你不是不能回翠院了吗?”
竹子脸色变幻如盛夏雷雨,刷地一下黑漆如墨。他嘴唇抖了抖,抿了抿唇,最后撇了撇嘴,不屑之余掺杂着些许落寞。
“要不是因为她,我才不会来呢。你真当我稀罕呀。”
“那李三娇为啥来这儿啊?”
竹子似乎不是很想说此事,敷衍道:“她来自有她的道理,不必多打听长辈之事。”
金明自讨了个没趣,不过仍咄咄逼问道:“她到底是谁?会不会对翠院造成威胁?”
竹子只是耸了耸肩,别过头去,继续打量火之屏障。
“求您老人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师父、我娘、我挚友氙的份上,你也该让我进了吧。再说了,李沁之前辈也是……怎么就不行呢?”竹子悄悄道。
火之屏障用他浑厚低沉的嗓音在脑中说道:“身为人妻,怎么连自己的丈夫都不敢认?她不认,我就不放她进去。至于你,哼!第一次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又是薛族又是秦族的,简直玷污了薛族的族谱!”
“这我也没办法啊!我还给翠院做了那么大贡献呢,您就通融通融呗。”
火之屏障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却亦不让他俩进去。
看着竹子徒劳地叹气,柳晓霁走上前,用手触摸火之屏障。
屏障温温的,乍一按上触感如水,但温度警戒性地逐渐升高。
“你是那个。”火之屏障在柳晓霁脑海里说道。
“我是哪个?”
“那个。我不喜欢。太奇怪了。”
柳晓霁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玩意儿?她怎么就奇怪了?她只不过是……修炼快了一点……医术高明了一点……武力强了一点……而已。
“我是翠院内庭的柳晓霁,请您让我和金明、齐馨兰进去,我们有急事禀报长老会。”
火之屏障若有所思,最终问道:“什么急事?”
柳晓霁道:“这事情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还是先放我们进去吧。”
“不成。我叫崔副院长过来。”
于是,五个人无所事事地站在门外,等待门开。
大门上两对铜狮子门环在月光中泛着古朴的光泽,两对圆眼怒睁,似在审视。匾上描金大字“翠院”龙飞凤舞,气势凌人。
竹子不知他进去之后该对长老们说什么。
他来探望故人?他来摆脱一位疯疯癫癫的师叔?他来蹭饭?他来报平安?
好像都不妥。
那他走?
不行。李三娇没见着禾老,是决计不会让他离开的。
他挠挠头,绞尽脑汁,仍不知所措。
等了个地老天荒,终于,描金漆红的大门开了。
崔副院长一身紫袍,衣袂翻飞,疾走之余不失庄重肃穆。
他想来是半夜被叫起,故脸色不甚佳,沉声道:“你们此来何意?”
柳晓霁赶忙道:“副院长,我们有很重要的事禀报!与安溪荒村和乌衣社有关,事不宜迟!”
崔副院长蹙了蹙眉,抬手命火之屏障道:“让他们进来。”
随后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两个。”
于是,竹子糊里糊涂被请了进来。沿着大花园无比熟悉的羊肠小径,踏着磨得平滑的青石板砖,东绕西绕,来到了长老会会堂。
一路上,李三娇还哼着《胭脂泪》,无论崔副院长怎么让她闭嘴都无济于事。
她还嘻嘻笑道:“不懂审美。这种事也是你能理解的?”
搞得副院长大人煞是苦恼,只好作罢。
“副院长,我们依照命令前往南安国安溪荒村查鬼拆屋一事。我们感觉,半夜掀起的大风是人为的,目的是在村中翻找线索。因为我们到那里时已经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了。他们很谨慎。”金明口齿伶俐,清晰明白地讲述了他们的行程和经历。
“还有,我们碰到了一队黑衣人,要抢夺我们所得的线索,并把我们杀掉灭口。”
崔一日攀上银白的眉毛拧得更使劲了,柳晓霁怕他肌肉抽筋。
“然后呢?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
听着几人的一问一答,竹子漫不经心地抠着落尘,一边分神去盯着李三娇。
他思绪漫游,听着那段熟悉又惊悚的经历,他不由得思索了起来。
假使乌衣社受人委托,追杀他们母子,顺便屠村灭口,为何十年后要回来?他们为何不当时就销毁一切证据?
再者,傻大个那堆人好像是事先埋伏在那里的,待他找到母亲的信后,再劫去线索杀人灭口。
他们好像知道翠院三人要来,并且知道这里还有剩下的线索。
他们是怎么得知的?
他们若不是预先谋划好的,那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在翠院小分队找到线索将要离村之时跳出来?
其间必有阴谋。
那这阴谋又是什么?是谁一手策划的?
金明答道:“他们是乌衣社的人。”
竹子敲了敲脑袋,发出了空洞的敲木鱼声。
听完了金明的叙述,崔一日面容凝重,久久不语。最后,他用心功联络技法召集了长老们齐聚一堂,召开大会。
“乌衣社在山下驻扎已久,居心叵测,这回我们恐怕又碰上麻烦了。”
“可是上次林先生已与他们约定,十年内不再进犯。”
“他们的确未进犯。”
“可那也危害到了翠院的利益!”
“再者,他们净放了些灵气化实在那里,准是没安什么好心!”
“……”
大会上,众长老们商讨得热火朝天,半夜被薅起来的倦意烟消云散,空气中反倒弥漫着紧张兴奋之意。
可大会没进行到一半,便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怎么回事?”崔一日站了起来,苍老的手指紧抵桌面,指尖褪去血色。
长老会堂的门被什么重重的东西撞了一下,咚的一声闷响,惊雷般炸响与上空,霎时就止住了一切喧闹的讨论。
副院长大步流星走到门前,打开门。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恶臭的腐烂味,如同纯黑的墨色滴入清水,瞬间便沾染了整个会堂,令人纷纷掩鼻变色。
门外跌进来一个人,浑身血污凝成绛紫色,蓬头垢面,惨不忍睹。他背上插着十来支羽箭,深者直没至翎羽,自胸口透出阴寒箭尖,浅者也插入了三四寸之深。
倒下时,他嘴唇兀自颤动着,仿佛有什么要说的,但终究未遂,抖了抖,便一片岑寂。
众人尽皆大惊,几位医师忙不迭上前抢救,但人是救不回来了。
医师们茫然无措。
长老们呆若木鸡。
地上的人血色浸染,死气沉沉。
“那箭上有乌衣社的金乌纹。”半晌,崔一日喃喃道。
这是**裸的示威。这是肆意挑衅。
它意味着乌衣社将与翠院的敌对抬到明面上。它亦意味着不久后,乌衣社很可能会来犯。
一石激起千层浪,会堂再次鼎沸。
“乌衣社欺人太甚!连我们的弟子都敢迫害!”
“天理难容!”
“穷凶极恶!”
“我c!”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竟遭此**!”
“咱们这次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那群臭乌鸦了!”
“就是就是!滥杀无辜,必遭报应!”
众说纷纭,义愤填膺,纷纷扰扰。
最终,崔副院长一拍桌子。
“肃静!”
众人尤自忿忿,但闭上了口,几个怒气上头的仍自顾自拧着衣摆撒气。
“乌衣社此行为犯我翠院,翠院定当争回权益,讨回公道!”崔一日义正言辞。
“即日起,操练翠羽军,筹备军资,时刻准备敌人来犯!”
于是,大冤种弟子被火化,草草地举行了一场葬礼,自此入土为安。
而夙夜精修的翠羽军更是加紧苦练,厉兵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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