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过了数日,乌衣社的战书如死神一般降临。
战书是一张绣着金乌和银蟾纹的乌黑色绢帛。上面用描金大字行云流水龙飞凤舞地写着挑战书,痛斥翠院摧毁“无辜”乌衣社员的营地并毁尸灭迹的罪行。
怪不得山下那些灵气化实那么弱,原来就是个挑起战事的由头。
这封语意肆无忌惮的战书还定交战地点为桃源山脚的古芜湖,交战时间为五日后,意味颇为有恃无恐。
它从幽幽九天翩然莅临,贴在火之屏障上。后者识别出了它的来意,赶忙把它放了进来。
就这样,这位华贵的大黑蝙蝠出现在了长老会堂。
一时间,满堂静穆,人人肃然。
简直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不过战书已下,该来的还得来,躲不过的。
于是,早已操练好的翠羽军被散翠部长老们分派到了古芜湖各个千奇百怪的土包子处埋伏。
人人神经紧绷,不敢稍有怠慢。就连空气也似是干燥至极的草原,只消一粒星火,便可燎起熊熊烈焰。
竹子这位怪客长老会放心不下,被带到了战场实战演习加看管。
至于禾老和他久别重逢分外欣喜的李三娇李沁之小师妹呢,则高高兴兴呆在翠院大花园里享着清福。
竹子叹息一声,十分羡慕禾老的美妙生活:有山有水有风光,有食有房有美人。
他自己呢,还得没活找活,当个战地记者,成天一身土,趴在壕沟里跟那群没好气的翠羽军聊天。不然没他的那份便当。
“李长老,大家都很神经紧张,这天也聊不下去啊!”竹子一次又一次向散翠部长老反应战士们聊天情绪低落的现况,可是,总没人听。
看来,长老们听取意见的情绪也很低落。
竹子无法,又不能违背军令,只得趴在壕沟里,自己同自己聊天。
五天终于过去了。
清早,古芜湖上空飘来了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那是乘着灵气而来的乌衣社士兵。
然后路军接踵而至,湖岸与天相接处出现了一道乌黑压抑的线条,边缘清晰,仿佛谁用黑线将天与地勒成了两截。
军心紧绷,屏息敛声,众人隐匿在藏身之处,目不转睛地地盯着疾速掠近的乌衣兵,手不由得抓紧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冷铁捂热,热心转寒。
厮杀和屠戮即将开始,尽管众人均为千锤百炼的勇猛之士,但仍不禁生出一丝怯意。
翠院好久都没有战争了。
李长老还记得上次翠院之战爆发时,他仍是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懵懵懂懂的。大战时,他没有出翠院的朱红外墙,依旧在院中研习枯燥乏味的书本。那一阵子院里异常喧闹。淘气的小弟子们没了师父的管束,分外活跃,上房揭瓦,下水摸鱼,吵吵嚷嚷,弄得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老焦头烂额。
然而,大战结束后,他突然换了师父。他记得这位师父以前门下弟子并不是很多,而今却弟子填室。
师父很厉害,只是身有内伤,不常演示。
每当他问起大战的事时,师父总是摇摇头,叹口气,眼神游离,敷衍说,那些事,不是给小孩子讲的。
另外,从那以后,翠院就多出了个火之屏障。
他很奇怪:为什么翠院这么强大,还需要屏障来保护?
当时的他,殊不知翠院在火之屏障的保护下,安安稳稳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几十年。
天光大白,角声满天,隐隐有鼓声擂动,四野肃静。
调兵遣将,排兵布阵,翠院严阵以待。
拉开阵势,架好弓弩,乌衣社亦不甘示弱。
风沙渐起,黄沙漫漫,初日都似乎黯淡无光。
旌旗猎猎:一边翠绿色旗帜上绣着赤金大字“翠院”,另一边乌黑旌旗上绣着金银两色的乌与蟾。
交战时辰到!
战鼓声惊天动地,喊杀声震得苍天摇上几摇。
将士们如脱兔冲了出去,一翠一乌两排大潮疾速向中间靠拢,似乎能听见涛涛的磅礴水声——但那只是铁甲的铿锵和沉重的脚步。
两军短兵相接!
刹那间灵气四溢,旌旗撼动,飞沙走石,昏天黑地,不知东西!
一开战,竹子就很“竹子”地默默躲到了一边。
与其说是远观能更好地把握战况,不如说是他怂了。
这也不能赖他。他本就不是翠院的人了,再者,他感觉他自己名义上是翠院的战地记者,实质上就是一个不令人放心的怪客。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囚犯。
远而观之,翠乌两色交互错杂,不分彼此,似乎要永世纠缠在一起,再莫分开。竹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也看不出到底那一方占上风,不过他还是希望翠院能打败这个追杀了他近十年的杀手组织,至少挫一挫其锐气。
战场上不断有伤员被送回营地。哀嚎一片,在五色交辉的灵气映衬下,徒增诡异。
竹子决定去后方打打杂。
小心思自不必说,当然是巴望着去偷眼看柳晓霁大美女了。
柳晓霁和齐馨兰两位医术精湛人员正忙碌着。柳晓霁是位外科医生,专治跌打损伤缺胳膊断腿。她穿梭于临时铺设的床铺之间,不时弯腰查看伤员的伤口,换药缠绷带。齐馨兰是药剂师,守在药炉旁,用一柄长勺搅拌着浓厚褐色的药汤。
烟气缭绕,盘旋而上,再散开。
棚子里当然是呻吟声不绝于耳。
竹子帮着齐馨兰端送汤药,并将这苦涩难喝的浑汤喂进伤员嘴里,自觉是在造孽。
看来,乌衣社的功夫也很了得。一击必中要害,不留余地。
不过竹子奇怪,为什么他们不用威力强大的毒灵气。
一整天都阴云不散,弄得人心里郁闷。
日薄西山,夕阳如血,猩红猩红的,把漫天云霓染成了惨烈的血色,正如同地面上的燕脂夜紫一样。
地平线只有一道浅浅的灰,一时间分不清天上人间。
鸣金收兵,人心颓丧。
久未沾水的黄沙被血水洇湿,结成了块。战场上血流漂杵,积尸如山。
惨烈,惨烈。
回到营地,活的,死的,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失去兄弟的人满脸悲戚,失去挚友的人神色麻木,目睹熟识之人死去的人更是悲在脸上,痛在心里。
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干脆不说了。
竹子也沉默着,目光怔怔地看着柳晓霁。她一脸疲色,脊背略弯,手里仍不停地摆弄着她的绷带和银针。
她忙碌,从早到晚,希望自己可以救更多人。他无感,从早到晚,神识似乎冻住了,只想多看几眼。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战争。
他的印象就是:骇人,惨绝人寰,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可是明天还有呢。
在这漫长的一天中,他曾想过,这一切,真的全是乌衣社的错吗?或许有没有人考虑过,这场战争,可以谈判一下,或暂缓一下,另寻化解办法呢?
翠院无错,但长老会的行为会不会孟浪了些?
如果翠院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这样做是为自保。但是若是单单为了颜面抑或是为了几条命,再搭上这么多人的性命,有意义吗?
他不想怪罪翠院,所以不再想。
是夜,无眠。
翌日晨。
灵气蒸腾,战鼓雷雷。
两军对垒,神经紧绷。
刀枪晃晃,旌旗猎猎。
四野无言,惟鸦哀哀。
谁都不喜欢战争,除了高高在上的指挥者或者渔翁得利者。
好吧,也除了嗜血成性的杀人狂魔。
反正正常人没人喜欢战争。但苦于战争的往往是正常人。
灵气乱舞,灵流躁动,声势浩大。
战鼓即将三擂,两军即将交锋。
然而变故即将发生。
天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两个小黑点,陨星坠落般冲向两军中间的空地。
“那是什么?”
“什么人?”
“力量好强大!他们究竟是谁?!”
众说纷纭,人心忐忑。
“他们莫不是乌衣社的援军吧?”
“他们不会是翠院的援军吧?”
“怎么可能!翠院与世隔绝,援军不可能在古芜湖以外!”
“一旦那是其他大家族派来的呢?”
“就两个人,不足为患。”
“但是他们力量真的好强大啊。”
“……”
“先等等,不要擂鼓。”翠院长老吩咐道。
两军僵持,均无动静,等待着那两个神秘小黑点身份的揭晓。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神秘小黑点就降临于地。
两军一看,傻眼了。
来者是两位老先生,一黑一白,两鬓苍苍,但精神矍铄。
那位白衣老者一头长发,面容和蔼,眸中闪烁着风趣的光芒。
而那位黑衣老者,衣袂飞舞,翩然欲仙,然则浑身上下透着些鬼魅诡谲。
白衣老者一开口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小弟兄们,你们干什么呢?”
黑衣老者面容比他严肃,但貌似关系与他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清涟啊,小孩子们这是要打起来了呀。”
“哦?真的吗?这叫打架?”
白衣老者挠挠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黑衣老者无奈道:“清涟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强的。”
白衣老者回怼道:“吴羿,这就不对了。好歹咱们两个学院都有百年历史了,不至于人才那么匮乏吧。”
黑衣老者吴羿道:“你别忘了和之灵石枯竭,整个桃源大地的人们实力都不行了。白级几千年都没出一个了。”
白衣老者只得说道:“不无道理。好吧,这次算你对。但话说回来,咱们弟兄们打架干什么?”
吴羿道:“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于是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各自转向各自的“小弟”,问起了话。
这边,翠院长老们瞠目结舌,差点没像死鱼一样翻白眼。
“何、何、何院长?”
这便是大名鼎鼎家喻户晓威震四方的翠院院长黑级高人何清涟啊!
“您怎么来了?”
何清涟微微皱眉,道:“我来了,有问题吗?”
“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长老连连摆手,额上冷汗冒出。
“怎么就打起来了?翠院和乌衣社这些年来不是相处的好好的吗?”
好好的?
竹子旁听,一边仰慕黑级高手的尊荣,一边暗自咋舌。
如果小挤兑频发,暗害翠院弟子叫做友好的话,何院长的话勉强算是有道理。
不过那不应该叫友好吧。
还有,何院长与乌衣社社长吴羿看起来关系很好是什么情况?
翠院不是与乌衣社交恶吗?
“何院长,乌衣社将营寨扎在桃源山下,我们明明没有动他们分毫,他们却诬陷我们伤他社员。还有,乌衣社围堵追杀翠院出外游历的弟子,我们有人证!”
何清涟皱了皱眉,皱纹深陷。
“怎么回事?”他问了问吴羿。
吴羿刚听到乌衣社长老说“翠院无故杀害乌衣社员并口出狂言扬言要消灭整个乌衣社”,听何清涟此话,亦皱了皱眉,眉心成了“川”字。
“清涟,我还想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一声“清涟”意带微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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