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天空在经过了两天的大雨后终于放晴，如今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虞晚的精气神在这样的好天气下微微转好，连带着一会儿要面对虞母的忐忑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只可惜有些渣滓还没消停多久，又像狗皮膏药似的飞快粘了上来。
从万城花园到虞家庄园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在这期间，纪宁一直在用几名助理和经纪人的手机号狂轰滥炸着。
高速行驶原本就要集中精神，虞晚却走走停停，不知道因为这人靠了多少次紧急停车带。
终于在她已经拉了一整页黑名单，仍有人不停打进来的时候——她果断选择了关掉手机。
多可笑啊。
纪宁在一个小时内打进来的电话几乎要赶上昨天一整天的量。而他在这两天里主动联系自己的频率，比他们订婚前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虞晚的心情烦躁不已，突然觉得男人真是贱的慌。
你对他好的时候他爱答不理，你要是油盐不进了，他反而心急的不行。
当然，这个心急绝对不是找不到喜欢的人的心急，而是狗急跳墙的那个急。
纪宁这个人看似平静如水，骨子里却是个半分污渍都不能容忍的控制狂，怎么会放任她这个定时炸弹在外边乱窜。
别看他的微博IP现在还在A市，估计等到半夜，人就会出现在万城花园里了。
虞晚完全能预想到两人面对面时的场景。
无非就是纪宁‘诚恳’道歉，强迫自己听他去说那些毫无意义的漂亮话。
这么多年的感情本来就很难说放就放，自己到时候肯定会被说的满心委屈。
而且她从小就有泪腺上的毛病，动不动就哭个不停，连吵架占理的时候，眼泪都会控制不住地哗哗乱掉。
——所以还是不见的好。
省得他以为那些眼泪是为他而流的。
纪宁啊纪宁，找不到道歉对象，看不到她泪流满面，一定急死了吧。
急死算了，最好能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最好连饭都气的吃不下去。
虞晚的报复心理在某方面一下子达到巅峰，她双手握紧了方向盘，白色跑车在轰鸣中疾驰而出，下了高速又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停在了一个比整个万城花园还要大的庄园面前。
翠绿的藤蔓缠绕着铁质围栏，将庄园内的景色虚掩着，却不难从几朵绿意中钻出的玫瑰里看出主人家的品味。
——这里是虞晚的母亲虞岚一的居住地。
识别了车牌的大门自动打开，虞晚的车速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顺着大路一路前行，余光中都是与园林级别的造境。高大的假山，水光潋滟的人工湖，以及远处正在清扫庭院的数十名佣人，无不彰显着虞家的财力与地位。
只是每靠近庄园正门一米，虞晚心里的惆怅就多一分，到最后，连路上想好的说辞都忘干净了。
没错，她和纪宁订婚失败的事，虞岚一至今都不知情。
她对自己和纪宁的婚事并不看好。
也本来就不喜欢纪宁和他的出身背景。
这一切都是因为虞晚其实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她的父母在她出生前就选择了离婚。
要知道虞氏集团传承百年，自上个世纪战火时期就屹立不倒，而虞晚的生父周振，在刚认识虞岚一的时候，不过是个刚刚白手起家的穷小子而已。
但即使他再聪慧，用了不到二十年就让自己手中的宏盛传媒赢得了内陆三大娱乐公司之一的称号，可在做人方面，他可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周振能娶了虞岚一，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可这个男人对此却一点也不珍惜。
虞岚一不是独生子女，却是虞家这一代中最优秀的孩子。虞晚的祖父力排众议让她继承家族，原本并不愿意看着女儿随随便便嫁给一个穷小子，但看她郁郁寡欢、周振也还算扶的上墙的模样，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只要周振入赘，生出来的孩子冠虞姓，他就同意这桩婚事。
但周振不愿意。
他一边不想入赘，一边又不想放弃爱人，干脆天天蹲在虞家墙头外面喊虞岚一的名字。
这一坚持就是两个月，让虞岚一恋爱脑上了头，不顾祖父的反对嫁给了他。
只是恋爱脑归恋爱脑，虞岚一还是心系工作，不愿意把太多时间留给家庭，所以在她怀了一胎以后，就和周振约定只生一个孩子，未来一定要继承虞家。
但周振又不乐意了。先不说生几个，一定要自己的儿子继承他那屁股大一点儿的宏盛传媒。
虞岚一怀孕时脾气本来就不好，听到周振这么说更是气急，两个人推搡之间跌下台阶，第一胎没了。
在病床上醒来的虞岚一几乎崩溃，而在听到医生说她以后恐怕很难再孕以后，周振和她老母也快崩溃了。
但此时的男人还不至于完全无情，三五个月过去，还是把虞岚一哄好了，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夫妻之间有点摩擦实属正常，更别说那个年代多是重男轻女，也可以理解。可当虞岚一经过两年后终于再度怀孕，并且在产检时检查出怀了女儿时，一切都变了。
周振那个不要脸皮的母亲一定要她打掉这个女儿，说什么她已经二十多岁，再过两年就要错过生孩子的好年龄，不能为了一个赔钱货浪费时间。
而在虞岚一据理力争，拉着周振评理，又提起以前医生说自己未来可能难以有孕，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孩子时，那个男人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难以有孕，又不是不会怀孕。
这次不就怀上了吗？
“所以岚一，要不咱们还是打了吧。”
虞岚一因为周振的一句话见了红，孩子也差点没了，等到再一次从急诊诊室被推了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甩给周振一张离婚协议，并动用了家族力量强压着对方签下了名。
而在那以后，无论男人如何苦苦哀求，虞岚一都没有再回头了。
-
敞篷跑车缓缓停在门前，虞晚深呼了一口气，在佣人的注视下故作镇定地走入了正厅。
还是熟悉的装潢，十年如一日的古典风格，虞晚的平底鞋踏过木质地板，没有发出太多响动。
从她的视角望去，坐在沙发上的卷发女人穿着淡色旗袍，目光平淡地盯着手中的平板，修长的指节当中还夹着一支刚刚燃起的香烟。
她身旁站了一名高大的青年，正笑着冲她说着什么。
和上次见虞岚一时不一样，她身边又换了一张全新面孔。
屋内燃着淡淡的檀香，四处可见的花草让虞晚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她摘掉墨镜口罩，缓缓走了过去。
“妈，我回来了。”
“坐吧。”捧着财报的虞岚一始终低着头，随口一答，没有看她。
冷淡的回应将屋内的气温拉下来不少，虞晚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太顺畅，杵在原地半晌没动。
余光中的人像是脚上钉了钉子，良久没有听到她声音的虞岚一终于抬头瞥了一眼。女人原本只是随意一望，却在对上虞晚红彤彤的眼眶与肿胀的脸颊时顿住了。
烟灰落在了桌上，虞岚一翻着平板的手一收，向沙发后靠去。
“坐下说。”
四五十年的风霜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虞岚一生的美艳，配上烈焰红唇更是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平时的她不爱笑，连面对亲生女儿时也总是冷冷淡淡，可今天，虞晚难得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明显的关心。
短短的三个字让蓬头垢面的年轻女孩心底一颤，差点又忍不住哭出来。
她乖巧地嗯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到了沙发上。
虞岚一望着虞晚，虞晚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好几次想要开口，腮帮子又酸涩的不行，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极有眼色的管家与助理纷纷撤了出去，客厅很快只剩下沉默着的母女二人。
虞岚一望着虞晚快要垂到胸前的头顶，将未吸完的烟捻在了烟灰缸中。
“是纪宁的事情？”她平静地问道。
虞晚抿嘴，机械地点了点头。
“现在后悔还不晚。”虞岚一只以为虞晚是在订婚后突然对纪宁失去了兴趣，想要悔婚。
悔婚就悔婚，结了都能离，更别说只是订婚。况且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现在倒也没多意外。
只是她才刚端起茶杯，就看到虞晚缓缓摇了摇头。
年轻的女孩紧紧攥着外衫的衣角，赶在母亲皱眉前开了口：“前天…”她呜咽着：“纪宁在订婚典礼上跑了。”
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宛若投入平静湖水中的一颗核弹，让虞岚一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死一般的寂静充斥在屋内，虞晚的头越来越低，眼前模糊一片。她已经做好了像往常一样被母亲用冷淡至极的话语训斥，只是这一次，虞岚一什么都没有说。
女人沉默良久：“周振知道你和他订婚的事吗？”
纪宁好巧不巧，正是周振所创立的宏盛传媒下的当红艺人之一。
虞晚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没有。
虞岚一很少提到这个令人生厌的名字，但是每每提起，脸上的表情都算不上好。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上上下下好好看了虞晚两眼，想说她两句，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那现在也没必要通知他了。”
母女俩又一次陷入沉默，虞晚虽然是跟着虞岚一长大的，但仔细想想，两人好像从来都没有过一次像样的对话。
——小女孩的心思、生活中的问题、遇到的挫折与困难，虞岚一很少过问。以至于出了这样大的事，她连沟通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她沉默半晌，“纪宁配不上你。”
“他配不上你，也配不上虞家。你心里应该清楚，他已经弄丢了唯一能配得上你的筹码，你也该庆幸他并不知道周振是你的生父，否则你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虞家不需要联姻，虞晚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可说到谈婚论嫁，大前提却是对方能够纯粹地爱她。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男人路上多的是，只是你见得太少，才会把他那样的人当成宝贝。你总是说纪宁长得好看，但在其他人眼里，你比他好看多了。”
前一句虞晚赞同，至于后面，虞晚从来没觉得自己好看。
起码纪宁和他身边没有任何人这样说过。
不过她还是破涕为笑，鼻涕泡也差点冒了出来。
虞岚一愿意安慰她，已经比她长得是否好看这件事重要太多了。
虞晚吸着鼻子：“妈…”
“你才二十出头，没有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如果你真的那么看重脸，过段时间我会以你的名义开几场邮轮PARTY，你完全可以去找找别的消遣。”
虞晚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卡住了。
是错觉吗？
自己是不是听到了消遣两个字。
她眼前一下子闪过几张有些模糊的面孔，现在才七月，而虞岚一已经换了八名助理了。
消遣…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虞晚不再哭了，只是眼泪还挂在脸上，显得楚楚可怜。
虞岚一随意地将纸巾盒推过去，巧妙地将话题中心移到了正事上。
“之前公司给你批的假期还有几天吧。”女人问道。
“嗯。”
“一会儿我会通知人事部替你演唱假期，以前你追着纪宁跑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错过的应酬你都要得补回来。趁着最近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过几天和我出席一场酒会。”
一听到自己要多放几天假，虞晚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等等，妈——”她想要拒绝，但虞岚一并没有给她说完一句话的机会。
“你是虞氏的继承人，也是公司的门面，我不可能放任你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回归工作。”
这些道理虞晚都懂，可懂是一方面，做得到又是另一方面。她是有想用工作填满生活的想法，但她更想处理的是那些由自己一手凑成的虞氏集团与纪宁签下的商务合同。
她只能试图说服虞岚一：“我们新期上线的护肤品选定了纪宁代言，预宣传也发了出去，而且这个项目一直是我亲手负责的…”
要是保留合同，身为负责人的她就一定会和纪宁产生接触，她不愿意。
但是如果任性节约，需要赔付的违约金又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有可能引发网络热议。
虞岚一看着虞晚陷入思考，第一次觉得这孩子的心未免太软了些。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再度抬眼，噙着的笑容有些讽刺，“我问你。”
“虞家差这些钱吗？”
虞晚一怔。
“还是你觉得我虞岚一无能到没办法替自己的女儿兜这点底？”
女人的话掷地有声，房间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的见，她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你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我权当你养了个猫猫狗狗，有过真情实感，死了以后花钱给它立个坟也正常。”
“只是虞家不是他纪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公司和他有关的所有合作都会取消，旗下品牌我也会通知到位，断绝和他所有的商务往来，但是——”卷发女人凝眉，视线不曾从女儿身上离开，像是一定要一个保障。
“我不希望你再插手这件事，你明白吗。”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虞晚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妈妈说的没错。
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只会过度思考，意气用事。而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是做出任何决定与行动的最好时机。
小红包日常掉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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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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