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影视基地有句老话，下雪必出爆剧。
因此这次雪后，各个剧组都涌了出来，抓紧这个机会，紧锣密鼓地拍实景。
公司的车沿大路开进基地深处，姜淼看到了不少艺人的杀青大旗，齐齐整整地挂在道路两侧的路灯上，很显气势。
“这些全是粉丝应援啊？”
“嗯，”制片伸手指前方，“这规模一般，两个人还能一左一右平分路两边，待会儿你再看，沈洄的杀青应援，那才叫震撼。”
没过一会儿，他们果然看到一片连绵不绝的对称巨幅海报，不断地被风吹得鼓起，愈发显得气势磅礴。
众人惊叹连连。
只有姜淼埋头敲字，眼皮都没抬一下。
BD杵了杵她：“姜老师，你不看看？”
姜淼茫然地抬头。
“啊，什么？”她推了一把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出啥情况了吗？我带耳机了，没听见。”
制片人爽朗地笑道：“不用管姜老师，她对这些明星都没兴趣。”
BD好奇道：“那姜老师喜欢什么？”
制片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钱和男人。”
车内霎时爆出一阵大笑，姜淼没好气地瞪了制片一眼：“你少拿我开涮。”
BD揉着笑出眼泪的眼睛说：“方制片和小姜老师关系原来这么好啊？”
总导演诧异道：“你不知道？小姜和方湉是大学同学啊。”
“嗯，”姜淼瞥了眼制片，“我进工作室还是靠方湉推荐的呢。”
“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在公司得避嫌啊，难不成还得每天手挽手一起上厕所？”
方制片理直气壮道。
“而且你进公司比姜老师还晚，还有件事肯定也不晓得。看过《失声》没？”
“当然看过！那可是我的短剧启蒙之作。”
方湉神秘一笑，朝姜淼抬抬下巴。
“她是导演。”
BD原本就大的眼睛霎时间瞪得更圆了，盯着姜淼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有种追星成功的错觉，可是姜淼的淡定感又让她怀疑方湉是在逗自己玩儿。
方湉：“不信去翻片尾，看导演名字写的是不是‘姜淼’。”
“可《失声》的出品方不是……”
BD下意识道，她脑中接连闪过了数则相关传闻。
——极野传媒爆公司内部恶意竞争，被霸凌演员自杀未遂，主理人引咎辞职。
那个主理人不会就是……
意识到自己失言后，BD心虚地看向姜淼。
女人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似乎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BD偷偷松了口气，转而丝滑地切到了另一个话题中。
*
车开到剧组拍摄现场，各大媒体车辆停成一片，望不到边。
沈洄的助理把她们带到一旁等待。
“洄哥今天杀青，会稍久一点，劳烦诸位等等。”
“哪里，应该的。”
方湉客气地跟他来回寒暄了两句，将人一送走便立刻叮嘱众人。
“约好的时间在三点半，四点钟沈洄要参加媒体群访，所以我们大概只有30分钟左右的时间。”
她表情严肃。
“时间紧任务重，待会儿注意配合，千万别冷场。”
总导演也说：“咱们今天的主要目的不是签约，是探班，给艺人还有团队留下一个好印象为主。”
然而临近3点时，现场还没有任何要收工的迹象。
姜淼首先察觉到不对劲：“那边就是道具车，现在这个点儿，过来还装备的群演都没几个，方湉，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制片脸色也不太好看——沈洄最近行程排得紧，今天这半小时是她花了不少功夫才约上的。
“你们稍等。”
她拿着手机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沈洄的寸头助理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因为赶上下雪，导演临时加了一场戏，3点半…应该结束不了。”
他双手合十道歉。
虽然助理的态度很诚恳，但方湉的脸色还是显见地黑沉下来。
见状，姜淼忙把她拦到身后，又追问道：“那沈老师后几天有空吗？我们可以换个时间。”
助理摇头。
“行程很满。”
这句更是火上浇油。
不过下一秒，助理的话又教他们瞬间转怒为喜，甚至是喜不自胜了。
“当然，我们合作意愿是很强烈的，如果方便，今晚或许可以一起吃个便饭。”
方湉一把抓住了姜淼的手，才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当场大叫。
她强忍着激动说：“当然没问题，地点就由我们来定？”
助理：“好，那我送送你们。”
上车后，方湉立刻去电，在最常攒局的私房菜馆定下了私密性最强的包厢。
“这家难定得要死，又花出去一笔人情。”
她先是心疼得龇牙咧嘴，但想想助理话中的意思，又忍不住直笑。
“保佑今晚谈的顺利，最好明天就能签合同，后天咱们就拿他去招商，把这些全赚回来！”
所有人都难掩激动，只有姜淼魂不守舍地盯着窗外迅速掠过的车景。
事态突然发展成饭局，属实脱离了她的预料。
方湉推推她：“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来，勉强笑笑：“…没什么，想工作呢。”
晚上七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姜淼却盯着餐台上的一白一红直皱眉：“酒是不是准备得太多了？”
“有备无患，而且晚上又谁不能喝吗？”
方湉还在跟服务员叮嘱忌口，闻言疑惑地看向姜淼——她直觉姜淼不太对劲，却又想不出原因。
“我怎么感觉今儿晚上你一直怪怪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伸手摸姜淼的脑门，“身体不舒服？”
“还是你例假来了？不能喝？”
姜淼迟疑道：“…万一人家艺人不能喝呢？”
方湉瞬间被她无语到了。
“那也是人家经纪人该操心的事，更何况今晚，沈洄不想喝，谁又能逼他喝不成？”
她便又沉默了。
半晌后，姜淼突然拎包站起身。
方湉被吓了一跳：“你又干嘛？”
她没好气地回道。
“来例假了！换卫生巾！”
*
雪戏加得突然，杀青戏拍到了下午四点多，再等媒体群访结束，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
沈洄一上车便疲惫地闭上双眼，经纪人坐到副驾上帮司机导航餐厅地址。
“方制片本事不小啊，”他对由衷感慨，“这么难定的地方，竟然也能临时打电话约到。”
青年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车程很短，但抵达时，沈洄还是披着大衣在后座蜷缩着睡着了。
看着他卸妆后眼下明显的乌青色，经纪人心疼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动手把他拍醒了。
“下车了，打起精神。”
沈洄从梦中惊醒，头像要裂开一样疼。
“打不起精神。”
他揉着太阳穴说，鼻音很重。
经纪人立刻紧张道：“没发烧吧？”
他不满地抱怨今天的导演：“明知道你昨天刚挂完水回来，今天还要人往你脖子里塞雪，真不知道意义在哪儿。”
沈洄恹恹地没答话。
经纪人推开包厢门，众人听到动静，皆立刻起身迎接，接着目光不可抑制地集中到他身后的青年身上。
就算没睡醒，沈洄的模样也绝对是好看的。疲态反而增强了他身上的厌世感，衬得他周身气质愈发清峻。
徐升见怪不怪——就算在圈内，也少有人能见到沈洄不愣神的。
他的长相和身材…就是上天追着往他嘴里塞饭吃。
“方制片？久仰大名，我是徐升。”
方湉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迎接。
二人握手寒暄后，各自入座，接着方湉逐一向沈洄团队介绍起在座的众人。
“这是总导演、BD、我们的艺人统筹，”接着便轮到了姜淼的座位，“还有咱们的主要编导，她待会儿就到。”
沈洄向众人点头示意后，便淡漠地窝在椅子里刷手机，没表示出任何与其他人交流的意愿。
徐升也没指望他，自己开门见山地打开话题。
“节目的创意我们都很喜欢，和方制片以前的作品一样，很吸引人。只是有些小问题…我们还想问问。”
方湉从容笑道：“尽管问。”
她朝BD使了个眼色，女生秒懂，立刻在桌子底下给姜淼发消息。
——姜老师，家危，速归！
沈洄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因为属于那个编导的空位就在他的左手边。
徐升跟方湉很快就合作细节交流起来，他插不上嘴，本质也对今晚的饭局毫无兴致。
席面上年轻人们对他这副皮相千篇一律的隐晦凝视……更让他觉得无聊。
不止这些，鲜花、掌声、吹捧或者钦慕的眼神、甚至于污辱谩骂的词汇，也都让他觉得无聊，至于唯一能让他情绪起伏的东西……早已死在了数年前的冬日里。
所以沈洄很快就因疲惫睡了过去。
被助理推醒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侍应生开始上菜，而方湉与徐升气氛融洽，看来合作事宜已经基本谈定了。
沈洄睁开眼，恰好听到了这段对话。
“姜老师也是七十二中毕业的？还真有缘分。”
在说谁？那个编剧？算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人。
沈洄昏昏沉沉的，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左手边的位置上似乎已经坐上了人。
是个女人。
低马尾，高领杏色卫衣，左手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戴着黑色机械表的手腕。
“七十二中大门外有一条小吃街，本地人常去。”
她的语调十分谦和，叙述间透着一丝隐约的伤怀。
“可惜这几年搬走不少老店，我从沪市回来后再没吃到。”
沈洄觉得他肯定发烧昏头了，否则眼前怎么会出现幻觉？
他立刻去拿手边的杯子，想喝口凉水赶紧清醒起来。
但另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比他速度更快，先一步覆上了酒杯。
“这是酒。”
女人低声说，她侧身过来时，能感受到自人体传递的微热温度。
沈洄不可置信地缓缓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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