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他的表情,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这是有事相求的味道,所以说:“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是真的都可以。
毕竟我不是真的来学习,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们抢名额。
但是杨宿溪看我的眼神非常一言难尽,从对方欲言又止的动作里我多少读出了点私人恩怨。
我挑了挑眉,看着他,一言不发。
最后杨宿溪咬牙切齿地答应:“我给你压到下学期,如果你这学期绩点能拿到全校前三,再获得数学建模的奖项,我就给你推上去,其他的事情我帮你解决。”
“好。”我轻松地说。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参加这个比赛的人不多,我听说他的小队还缺人,以为他早就会来找我。
杨宿溪磨了磨后槽牙,对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很快填完了表,递给他:“能帮我照顾一下小白吗?”
他拿过去检查,闻言头也没抬:“小白?你还真给它起了名字啊。”
“喵?”
小白听到自己的名字,灵活地跳上桌子,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胳膊。
我摸摸它的头。
你倒是比他聪明不少。
杨宿溪意有所指:“你要养它最好去确认一下,它长得不像是野猫。”
“知道。”我顺手摸了下小白的下巴,“我去拿一下它的体检报告。”
杨宿溪敏锐地捕捉到信息:“你昨天出校了?”
“嗯。”我本来也没掩饰。
猫粮猫条都是光明正大拎进宿舍的,可能杨宿溪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没注意到吧。
“你看到姜书晗了吗?他昨晚没有回寝室。”
顺毛的手顿了顿,我问:“他以前经常夜不归宿吗?”
“不会,他爱花天酒地,不过似乎对于住处有特别的要求。听说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拒绝了家里在校外安排的房子,也不愿意住酒店,更不想自己一个人租房子住。”
杨宿溪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起来,“他说自己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不敢一个人,就爱跟一堆人在一起,有安全感。”
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那我去找找他吧。”我说。
杨宿溪问:“你怎么找他?”
我随便给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昨晚给我发了定位,我以为是恶作剧,没去。”
杨宿溪:“……”
杨宿溪:“他不会出事吧?”
我摇摇头。
杨宿溪:“好吧你去看看,万一有事情别妄动,发消息给我,要么直接报警。”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杨宿溪忽然头疼地捂了捂额头:“要不直接报警吧。”
我安慰他道:“放轻松,可能他只是发生了一些艳遇。”
“……”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看来安慰失败了。
交接了小白后我们分道扬镳。
定位这种东西自然是不存在的,姜书涵怎么可能想得到发这种东西。
不过我有个习惯,我会下意识地关注自己周围的人,顺便排除周围的风险。所以,从来这里第一天开始,我就给寝室的其他三个人都拍了道标记。
这道标记在世界规则之内,可以在半个市的范围内感知,能够在关键时候扭转磁场抵制一些伤害,并且永久有效。
是以从出校门开始,我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
很黏糊的视线,但是没有检测到恶意,是担忧的味道,于是我放任着没有管。
我走到宠物医院里面去取小白的化验单,感知到对方被拦在了门外。
感觉有点好笑。
希望对方可以自己离开吧。
我没有往门外张望,径直来到昨天那个小白不肯进门的地方,趁没人注意迅速溜了进去。
顺带关好了门。
门后是一道明亮的走廊,走廊两边还有两排小房间,写着“关怀室”。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气息,也掺杂着很淡的死亡气息,但悲伤完全压过了死亡,大部分是担忧,还有一小部分成分混杂的快乐与爱。有一点掺杂着消毒水和宠物身上的臭味,有唱歌欢笑的声音,笑声里面还有个小女孩在哭。
“妈妈,我们救救土豆好不好?我不要土豆离开我!”这是那个小女孩。
“囡囡乖啊,我们带土豆回家吧。”这是一个无奈的母亲。
“可是刚刚的哥哥说了土豆还有救啊,我们为什么不救救它!”
小女孩哭得一抽一抽,母亲耐心哄着她,直到女孩大声哭喊:“我不听我不听!你是坏妈妈!你说话从来不算数!”
说着就哭着跑了出来。
她哭得很伤心,也不看路,径直往我这个方向跑。
走廊就这么大,并不算宽敞。我无奈地叹口气,让她撞个满怀,接住她防止她摔倒,然后俯下身,语气轻柔地询问:“发生什么了?能不能跟哥哥说说啊?”
小女孩一抬头,愣怔了一下,可想到什么小嘴一瘪又要哭出来。
“土豆是我,嗝,最好的朋友,一直,一直陪我玩,可是嗝,他们说,他们说土豆已经老了……”说到这里,小女孩再次忍不住哭起来,眼泪真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拦都拦不住。
我用纸巾轻轻给她擦拭了眼泪,向追过来的孩子妈妈看去:“这位女士,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那个母亲目光游疑地看着我,有些惊疑不定,我向她微笑着,她随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想到臭阁主经常做的,要对小孩和女性表示善意和尊重,于是蹲下身,跟女孩平视,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先去陪陪土豆,好不好?”
小女孩用力点头。
……
休息室,我给那位母亲接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我很感谢你,不过看你的衣着,你应该是学生吧。”
“嗯,我在C大上学。”
她的面容有些憔悴,我看出她状态很差,于是说道:“您先喝点水,慢慢说。”
她没有拒绝那杯水,“刚刚我有一瞬想阻止你带她离开,可看你长相动作,又觉得你是个好人。”
“这事我本来不该跟你说,不过……”她停顿片刻,声音很低地说,“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和囡囡是单亲家庭,囡囡一出生,那个男的就跑了,我带囡囡回了娘家,囡囡一见土豆就特别高兴,一直笑。”
“那时候土豆也才几个月大,也特别喜欢囡囡,他们玩的特别好。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每天都在焦虑,看到囡囡和土豆玩得那么高兴,就感觉事情好像也不是特别糟。”
“后来我出去到处打工,每天都很忙,是土豆一直陪着囡囡,陪她牙牙学语陪她蹒跚走路,陪她睡觉陪她长大……可是,可是,一只小狗的寿命怎么跟人比呢?囡囡还没完全长大,土豆就已经老了。”
“囡囡很舍不得土豆,我也舍不得,可土豆只是一只小土狗,我们家也并不富裕……”
话未说完,意思尽在不言中。
我轻声说:“我明白。”
妈妈喝了口水,刚才说了那些,看起来好像力气都被抽干净了。
“刚刚很感谢你跟囡囡说话,我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不过……你也只是个学生,有些事就别管了吧。”
我对这种情况很熟悉,换句话说,本人正是很擅长处理这种情况。
我很理解她们的心情,于是并没有坚持劝说,转而问道:“我可以跟您一起去看看土豆吗?”
女孩妈妈没有拒绝。
这是一间四分的宠物病房,为了防止交叉感染,每个笼子都是隔开的,铺着柔软的垫子,同一排只住猫猫或者只住狗狗。
因为全是小隔间,所以主人可以布置成偏好的样子。土豆这个就很温馨,被褥玩具都是蓝色和粉色,墙上挂着暖洋洋的小灯。
看墙上的磨损痕迹,便知这里的布置通常都不久。
但即使不能长久留存,主人们还是会认真布置。
小女孩已经不哭了,在笼子前逗着一只颇为时髦的卷毛小狗玩,小狗是棕色的毛,黑溜溜的大眼睛,天生自带一副笑脸,看见我走过来微微颤了颤,而等到它发现这个人貌似是小主人的朋友之后,又很精神地摇了摇尾巴,“汪!”
我向它伸出手:“你好土豆,我是阿蔺。”
土豆抬了抬爪子,我和它轻轻击个掌。
小女孩扬起脑袋问道:“哥哥,‘蔺’是什么?”
我忽然想起师父,不由放轻了语气:“是灯芯草。”
小女孩又问:“那这种草长得漂亮吗?会长小花吗?”
小女孩脸蛋天真无邪。
我耐心告诉她:“它长得可能不是很好看,但是很有韧性。古时候,人们取它的芯用来燃灯。”
我忽然想到某一年师父带着我们秉烛夜游的事情,笑道:“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女孩连忙点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不正经的师父,师父住在山里,长得像个神仙。”
“这个神仙师父呢,他有两个徒弟,大徒弟聪明盖世,却不喜欢修行。小徒弟倒是勤奋努力,可是他有点笨。”
“神仙师父偶尔会给这两个徒弟讲故事,古时候很看重言传身教,讲故事就是传道的一部分,那个大徒弟呀做人性格特别差,名字里也带个‘蔺’,他出身不太好,最讨厌别人叫他小草,可是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叫他这个绰号……”
小姑娘听得认真:“所以他长大以后性格才变得这么差呀。”
我忍不住笑起来:“对呀。”
“特别坏的大徒弟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后来遇到神仙师父才收敛了很多,但还是很不服气,每次考试只能考五十九,怎么都过不去那个门槛。”
小女孩笑起来:“哈哈,他怎么这么笨呀,哥哥你刚才还说他聪明盖世,怎么连考试都考不过,我都能考九十呢!”
“就是说呀,真是个超级无敌大笨蛋。”
小女孩好奇问:“那之后呢?”
“他老是这样,神仙师父也觉得不行,有一天晚上,师父把睡得正香的两个人从床上拽起来,要给他们讲道。”
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
“师父穿着一身红衣,随手折了一根灯芯草当蜡烛,带着两个困得要命的徒弟来了一出秉烛夜游,为了让他们打起精神来还让他们对对子,指着那根灯芯草说上联,‘灯不灯草非草,独蔺点独蔺,夜游梦中游’,大徒弟抢过草气急败坏地扔进湖里,对了一句‘白不白青非青,飞灰照飞灰,伤心水里心’。”
小女孩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听了个大概,于是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大人们听得神色各异,用复杂的目光打量过来。
我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我讲故事,只讲给想听的人听。
注意到女孩妈妈面色几变,满脸狐疑,手指无意识在衣服布料上揉搓,于是自己主动礼貌告别。
这是个不错的时机,我问她,“跟它告别的那天,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虽然我刚刚才认识它,但也想送它一程。”
母亲感到奇怪,但看了看女儿,还是同意了。
……
出了门,标记气息还没有消失。
我感到有些头疼,快步走开,转个方向,这样在别人视野看起来就像消失在原地。
果然,一头黄毛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张灿一下跟没了影,愣在岔口傻眼了:“人呢?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找我?”我幽幽出声。
张灿猛抬起鸡尾巴头,吓了一跳,看我的眼神如同看见了鬼。
“……”
这表情反应简直跟某人如出一辙。
“你跟着我干什么?”
张灿眼神闪躲,支吾半天据理力争:“我……我看你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你来干嘛的呢,哼。”
“好的。”我微笑。
张灿又缩起来,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来宠物医院干什么?”张灿问。
“昨天带小白来做了检查,今天来拿报告。”
“哦哦。”
两秒后,张灿反应过来,骤然瞪大双眼,“等等,小白?你说那只小白猫?”
“对啊。”我已经对室友的迟钝习以为常。
这只公鸡屁股头、一看就没睡醒的二货室友,遇见你真是我的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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