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林见屿想。
八点钟面试，她六点半醒来，按部就班的洗漱，化妆，收拾需要带的东西。
她化妆时间不长，简单擦个防晒扑个粉底，打个眼影口红就完事。丸子头反而盘得费劲，她头发不算很多，颜色也是浅淡的，盘起来稍显伶仃，但也看起来干干净净。任素梅看不惯她的刘海，非要弄上去说看起来才爽利。
林见屿仍然固执的不肯弄，她老觉得自己额头大，早习惯了刘海，突然换发型总觉得别扭，不习惯。
林柏淮打断了母女的争执：“一大早的吵什么，别管什么发型了，得快点弄，要提前到。”今天的面试是大事，任素梅和林柏淮也起得早，一是准备早餐，二是念叨林见屿得再提醒复查一道流程。
任素梅念念叨叨的去准备早餐，林见屿差不多收拾好了，一边吃一边回想。
“考生开始答第一题，针对提纲中的观点，我的态度是....考生第一题答题完毕。”
她在脑海中仔细回想、模拟、演练，从敲门关门进场问好，礼仪要到位，思路要清晰，表达要流畅，规则要遵守，每一个细节都得做到位。林见屿越到面临大事时反而越镇静，因为到关键时刻慌张都已经为时已晚了，越到最后关头反而越应该尽力舒张，尽全力做到最好，不让自己后悔。
但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之前的准备。林柏淮有些着急，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没隔几分钟就问“打到车没？”
每次问的结果都是林见屿摇了摇头，“还没有。”
偏巧今早下暴雨，林见屿家里还没买车，昨晚忙着试衣服，完全没想起提前预约这回事。林柏淮有些着急，“现在都七点了，过去考场得20分钟。”
任素梅连忙拨打侄女的电话，想找亲戚帮帮忙，但那边一直没声响。林见屿默默看着手机提示，仍然没有一个司机应答。
完了。
任素梅着急道，“我去问问邻居，不行的话老林你就骑我那张电动车载她去。哎哟，这雨这么大...我不敢载她去。”
林柏淮也有些生气：“怎么可能是我带她去，我都没驾照”。
任素梅慌慌张张的敲响对门，没敲两下就开了。聂研真起得早，任素梅一见她就喊：“真真啊，你认不认识开车的亲戚朋友，小屿面试快迟到了。”
“任阿姨，您别急。”聂研真看了看时间，“七点十分了，面试七点半开始，现在找车赶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这样吧，我骑摩托，带她过去。”
“哎哟哎哟，太谢谢你了，下雨天路滑，我怕摔，可不敢带，你林叔又没摩托驾照。”
林见屿被推出门，怀里冷不丁就被塞了个头盔和雨衣雨伞，聂研真一把扯过她就跑。
雨水浴染了那人的眉眼，清妙得像一副氤氲山水画。越来越多的雾气上升濡湿了林见屿的眼眶，雨水原来是温热的。
在她孤立无援的境地，聂研真又一次站出来了。
“穿上雨衣，坐我身后撑伞。”聂研真说，“不用给我撑，自己躲好雨就行。”
她实在有些听不清，冷风在耳腔鼻腔倒灌，发出轰轰烈烈的挑衅声。摩托于暴雨中疾驰，伞和雨衣也撑不住劈头盖脸的雨珠，刮得脸生疼，她默默撑伞，尽力和冷风冻雨相抗，固执的非要挡住聂研真面前的那微薄的天地。
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了永恒，也真正的和曾经的心魔和解。她挡不住聂研真的风雨，只能搂住前座女孩子劲瘦漂亮的腰，温热的雨水濡湿在她单薄清瘦的背上。
风雨那么大，她不确定聂研真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口腔也吞吐到了劈头盖脸的发难雨滴，混合了微凉苦涩的声音发出。
“聂研真，我们和好。”
真是难得一见的狼狈场景，这么久的精心准备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败。被雨水摧残的精心绘画的妆容，会不会像鬼一样。梳好的丸子头也肯定被冷风扰乱，她的手冻得有些僵硬，冷冷的雨滴毫不留情的往衣服里钻，湿透的布料混合肌肤的触感湿冷粘腻，见鬼的天气。
二十分钟的路程被聂研真的疾驰强行压缩成十五分钟。林见屿见到那幢建筑物时终于长舒一口气，门口站着几个志愿者和交警，看到人影接近便大喊：“是考生吗？是考生吗！
林见屿隔着雨幕大喊，“我是！”
“就差你一个了！快去快去，再迟一分钟就赶不上了！”
她被一堆人推着进去，忍不住回头看聂研真一眼。聂研真骑在摩托上，暴雨浇透也没让她有任何意外的狼狈，反而似幽雨里的一客孤松，凛冽锋劲得直逼魂灵，照澈天光。
“加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里冲，没回答，背对着只比了个ok的手势。
林见屿被引着去了等待室，里面摆了个大圆桌，穿着黑色西装的考生们像一群漆黑的乌鸦，按部就班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旁边的热心小姐姐给她了一包纸，笑着打趣道“哎呀呀，我们都在说是谁呢，这么大牌，差一分钟赶不上了。”她悄悄努了努嘴示意，“对面那个刚才可高兴死了。”
林见屿顺着目光看过去，正巧与那打量的目光相撞，对面的女孩子嘴角僵硬，微微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柔和朴素的脸上含了一丝绝望，又沉默的避开林见屿的视线低头翻包。
“考的是什么岗？”
林见屿擦了擦额上的水珠，低声回她。纸巾稍稍擦干净了一丝狼狈，她从包里掏出小镜子，简单补了补妆，又擦拭了一下脖颈遗留的水珠，重新挽了挽发。镜子里的女孩眼角微红，神色郁郁，像从水里爬出来的漂亮水鬼。
她环顾了一圈，进面的大多数都是女孩。旁边的小姐姐是个热心的，和她简要说了说之前的交代，又低声和她八卦道：“看你年纪也不大，第几次考试进面。”
“第一次。”
那位吓了一跳，“应届生，那挺好，挺厉害的。”
林见屿抿唇微笑，又听她说：“你那对手早早就来了，据说是在县里的移通公司上班，30多了，没剩几年好考。”
“听她说这次下来还是瞒着领导请假，如果国企领导知道她有二心，怕是在公司也不好混，她倒是个实诚的。”
女孩子调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林见屿听懂了一部分言外之意，面试之前也有些风起云涌，互相举报的，恶意竞争的，有人的地方总会有些手段。
但林见屿不屑这么做。
她只微微一笑，“没关系，各凭本事。”
包里装着的面试地点通知单早已濡湿，纸上标明的面试时间确实是八点，但她粗心漏看了“考生需提前半小时”，差点酿成大祸。工作人员陆续出来安排，林见屿交了身份证，指尖无意识的刮着那张薄薄的纸，混合烦躁不安的心绪。
连面试的本人都看错了时间...偏偏聂研真知道面试时间是七点半。
什么意思。
她有些愤恨，又有些无措，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比想象的更在乎聂研真。而更让她恐慌又欣喜的是，也许，聂研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在乎她。
手机、手表、耳机，一大堆东西被凌乱的放到指定位置。工作人员开始宣读考场纪律，指挥黑蒙蒙的乌鸦群开始蠕动，攒着唯一一只暗色条纹西装的落水乌鸦前进，她抽的签靠前，恰好是林见屿喜欢的6号，算幸运数字。她端正的把号牌贴在胸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候考室里禁止交头接耳，突然的沉默发酵了紧张，陆续有引导员接引考生依次进入面试考场。
林见屿差不多九点半入场，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在引导员示意进场后礼貌敲了敲门，得到考官示意请进后，礼貌向考官鞠躬问好，根据之前的要点须知报告自己的考场编号和抽签序号。
听完考官宣读引导、题目，她瞥了一眼正对的大钟，默默记下预留的时间，在草稿纸上勾勒答题大纲。
面试远比想象的要快，她道别离场，在等待室静静候分。其实这场面试感觉还不错，她暗暗评判自己，思路清晰、语言流畅、气场全开，全程和考官对视，礼貌微笑，仿佛聂研真附体。
“第一考场的考生可以来领面试成绩通知单了。”
第一考场，六号考生，面试成绩90.16，考场第一。
一开始搭话的小姐姐拍了拍林见屿的肩，“膜拜大佬，初试就高了人家20分，面试还碾压，这个数字抽的好，真的666。”
她微笑道谢，眼角余光却又稍瞥过竞争对手，那个30余岁的姐姐。她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女孩子对她扬了扬唇，空气里不再是原来剑拔弩张的味道。
放下竞争和暗暗较劲，一切尘埃落定后，只剩下单纯的祝福。
培训结束啦，面试结束啦，夏天也结束啦。
她学着模仿聂研真身上的智慧和行动力，学着尽自己所能的和命运讨价还价，更学着试图掌握自己的命运。
暂时都结束了。
所以，林见屿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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