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人,至多不过一千年的寿命;**凡胎,年逾古稀身体便江河日下。
哪怕是成为上仙,也不会恒久存在于世。
若是站在一千年后回看,其实一千年只是梨花树开了又谢一千次,人间四季转过一千轮罢了。
可揆诸当下,总是难捱的。
行至经年,林灏逐渐习惯了一个人。
刚修仙不多时,父母和妹妹便离他而去。
此后一路,他自己摸索着剑法,翻古籍、闯药山、炼灵丹,还学着摆阵。有时他摆的阵还会不小心把自己困上小半天。
药山的路崎岖难走,有些灵草生的隐秘,非徒步而不能得。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药山呆了半天仍旧所获甚少,身上却挂了数根枯枝和零零碎碎的伤。
人间好景数不胜数。林灏仗剑一人行,也能有些不期而遇的幸运。
比如一路上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里,有人因为他面上的冷淡对他避而远之,也有些人尽管此生只有一面相见,还是会给他一些善意。
或是一杯茶、一个故事,或是拍肩,在分开时挥别。
后来偶入榭山,拜了萧塘为师,他尝到了一些有人相伴的甘甜。
榭山上一年四季绽着不一样的花,无论何时在山林间行走,周身也都萦着不同的花香。
阵内突然刮起了风,梨花树摇曳着落下几朵,让林灏想到了他遇见萧塘那天。
那天是人间的某个夏日,闷热燥人。梨花树不知歇了多久,只有榭山荡着一抹凉爽。
他拿着剑,在山中一汪清泉旁练着,突然觉察到不远的树下站着一个人。
林灏回身望去,那人也不躲,径直朝他走来。
那人问他的剑叫什么名字,林灏回他说叫“凝云”,“空山凝云颓不流”的那个“凝云。”那人点点头,赞叹了句好名字。
林灏感觉那人实力不凡,问他是否愿意与自己切磋一下。对方欣然接受。
七招后,胜负已分。
对方使的招术里,有些林灏未见过也不曾读到过。偏生对方使得灵巧,一些看似不经意的招术联结起来便发挥出了不一般的效果。
林灏想了想,朝那人拱手弯腰:“可以收我为徒弟吗?”说完后又觉得有些唐突,没忍住低下头去。
他记得萧塘问他为何要拜师,既不知道他名字,也不知道他来历。不明不白拜了师,连对方是好是坏都不清楚。
“因为有想要完成的事。”
想为父母与妹妹报仇,哪怕敌暗我明,哪怕实力悬殊。
林灏不愿意忘掉仇恨,纵百年已过。
但他又令人惊奇地出落成了一个霁月清风般的人。家仇推着他往前,却没能使他的心蒙昧。
萧塘没有问他想要完成什么事,或许猜到了些许,只是没开口。
“我姓萧名塘,取自‘一萧吹去雨,满塘拥落花’。如今无门无派。或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来历和过往,或许你在之后的某天会知道,还会因此遭遇无端之祸,你还愿拜师吗?”
听萧塘这么说,林灏还是干脆地回了个“愿”。
萧塘无奈一笑,问他叫什么名字。
“林灏,平土从木林,陡山落水灏。”
林灏一边说着,一边想学着寻常修仙人那般磕三个头,拉着萧塘到近处的客栈给他恭敬地敬上一杯茶,再叫声师父。可人还没下去,就被萧塘止住了。
“不必做这些,既有机缘,把我当作志同道合的朋友便好。”
林灏没料到萧塘会这么说,稍微怔了怔,最终还是叫了句“师父”。
萧塘拗不过他,认下了这句师父。
“走吧,这山上有我的一处阁子,以后可来此落脚。”
萧塘领着林灏走了一程山路,来到尘榭阁。林灏随意瞟一眼就看见门框上的蜘蛛网。
他顺着林灏的目光看去,头痛似地捏了捏眉心:“我这些年四处游历不常回来,阁子有些生灰了。”
想到这里,林灏心中翻起一阵不一样的情绪。
自他孤身一人以来,从未有一处固定地方落脚。多数情况都是走到哪就在哪寻一间客栈,住上一两日后,继续一人游历。
遇见萧塘后,他有了一个能称为“归处”的地方。
此后万家灯火通明的人间团圆日,他身侧多了一个能一同望月饮茶的知己。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佳节时分的窗棂下,总有茶香随着梨花树枝桠轻晃声漫溢。
林灏落了一颗黑子在棋盘上,半晌后又撤下,低头喃喃:“好像不能用知己一词作托了,哪里只是知己呢……”
独自一人思绪就会疯一般生长。那些以前埋葬在心间不知处的念头,一旦被揪住,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会引发地动山摧的后果。
脑海中不断闪过的记忆,让他心口有些发痛。
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对萧塘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三年前在万兽谷,他听到萧塘对自己说的那句抱歉;或许是不知多少年前,他们在尘榭阁过招时,两人发丝不小心纠缠到一起。
或许是很多个夜晚,萧塘陪着他赏月的身影。
萧塘说的话从来都不会出错。顿悟,真的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恍如天地一切痛苦只由自己一个人承担,可偏偏痛苦里又带着隐秘的释然,让人愿意豁出性命也要走一遭。
林灏闭上眼,手攥住了心口的衣服。
幸好凝云剑还在身侧。他现在只能不断练剑,直到哪天能破开阵来去寻萧塘。
只是不知年岁,仅靠思念渡日,确实难捱。
飒飒剑声响起,惊落一地梨花。
阵外,尘榭阁。
萧塘盘腿坐在榻上,闭眼运功。体内的百日毒毒素稍微压制住了些,他才能放心喘上一口大气。
百日毒是一种至少历经一百日才会化解的毒。每夜子时必须静心运功,否则百日毒的毒素会侵入五脏六腑,使人经脉枯绝而亡。
这毒制得奇怪,功力越深的人,受到的影响越深。有的甚至得运功一千日才能化解。
萧塘自嘲般叹了口气,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算起来上仙道与下仙道,自己也活了千年,却还被何云尚摆了一道。
他倚着门框,手里的茶盏轻轻摇晃。银色的月光投到地上,给这夜又增添了一份悲凉。
不知阵内又是哪般光景,是否会有噩梦魇住他……
萧塘不断想着,一寸一寸让自己心中的后悔生根发芽。
若是当时看得紧些,也不会让何云尚有机会把林灏关进阵里。
如今林灏死生不明,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哪里算得上是师父呢?
一夜无话,唯有叶声低语。
晨光熹微时,尘榭阁的门被敲响。
萧塘一打开门,一只白团子就溜进去没了影。紧接着人声响起:“你与何云尚大战都不知会我一声?”
“何云尚带着几大仙宗直接到了尘榭阁前,知会不了你。”
聂行远大度地摆了摆手,问他结果如何。
“菩提果还在。玄灵他们没参战,不然结果还不一定是这样。何云尚重伤,现在……”
聂行远揉了下鼻,打断了萧塘的话:“你身上怎么有股毒味?”
“炼丹药的鼻子就是灵。”萧塘摇摇头,“这毒轻,无碍。”
聂行远深知自己这位同门师弟是什么秉性,更别提这些年他不愿麻烦别人的态度更是日渐繁盛,于是直接用手探了过去。
“百日毒在你这也是无碍?那什么算是有碍?直接下死手的那种吗?”
聂行远探完后一连扔了三个问句给萧塘,然后从随身挂的锦袋里找出一个药丸给他。
“这毒素没办法直接清除,但这药可以缩短些毒素存在的时日。不然,你少说要熬上**百日。”
萧塘二话不说直接吞下了,拱手道:“多谢了。”
聂行远也不在意这些,推着萧塘进到了阁子里。
“我就是个奏乐炼丹的,帮不上多少忙,菩提果还得靠你俩。对了,林灏呢?难不成你这徒弟不仅学法术,还把你少时没规矩的样子也学了个七七八八?师叔来了都不见见。”
聂行远跟着萧塘的脚步跨过门槛,猝不及防被扔过来的一颗果子砸中。
“他被何云尚关进阵里了。”
聂行远捡果子的手停住了,暗想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塘埋头砚墨,顿了片刻才说:“何云尚不与我战,而是对上林灏。陈思婉的音律对上我没胜算,但她们天音阁来了不少人,把我绊住了。等我注意到林灏那边,他已经被一束金光收进阵里了。”
聂行远觉得有些奇怪。这种能让人直接消失的阵确实不少见,但多数都是一至两日,阵内的人就能破开阵了。
从他知晓萧塘与何云尚一战的那刻到今日,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可林灏却还在阵里。
这种大阵,对布阵者有极大的损害。何云尚重伤,是怎么维持下这阵的?
聂行远把自己的疑惑告诉萧塘,萧塘正色道:“这就是我收拾行囊的原因。”
“何云尚并非与你我一样上下仙道都呆过,却能活这么久,定是用了某种方法。”
“林灏同我提过一个宗门,名万刹,宗门秘法能换他人命数。五百多年前,万刹门被以昆仑派为首的几家仙宗灭了门,秘法下落不明。”
按理说一个宗门被灭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毫无风声,可聂行远确实不曾听闻。
萧塘沾墨留了一张字条在桌上,用砚盘压好后转身开口:“这件事里,何云尚的手笔太大。昆仑派实力强大,位居宗门之首,他又是昆仑派的宗主,想要扳倒他不容易。我打算去查一下万刹门灭门这件事,你要同我一道吗?”
聂行远点点头:“自然。”
萧塘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字条,低声对聂行远说:“那便走吧。”说完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聂行远也看了一眼那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林灏,若你出阵回到尘榭阁,在此等我。不论山高路远,终有相逢。
他抬头看着萧塘站在阁门门口的身影,有些讶异。
萧塘以前,从不信“不管世事如何都会相逢”这种事。上下仙道走一遭,见过太多薄凉。修仙之人到底也是从**凡胎过来的,不是人人都入无情道。
有贪有痴,便有生有死,有事无常,有难相逢。
所以当看到萧塘留下的这个字条,聂行远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或许萧塘早已不只把林灏当作徒弟相待。可能是知己,也是家人吧。但真正的情感也只有他们二人才会心知肚明,旁人是讲不清楚的。
聂行远走到萧塘旁,看着萧塘为尘榭阁布下一个阵。阵落下后总是无痕,阵眼处有一片掉落的叶,上面沾染着泥点。
尘榭阁往日虽然谈不上热闹,但多少也有生气。现在只剩树木花草守在这,何其落败。
萧塘轻叹一口气。这次离开也不知道归期,前路的一切也是未知。饶是萧塘这般不信天的人,此刻也忍不住有所相求。
求此行一切顺利不负年岁,求林灏破阵安然无恙,求......求榭山的梨花树繁盛。
两人下山后,先去了玄灵门。玄灵门有一手通灵的法术,能与死后未往生之人对话半刻。
死后不往生,要么是放不下人间的某个人,要么怨念太深,不报仇便不愿离开。活人藏着的证据,在死人面前是无所遁形的。
何云尚若真用了万刹门的秘法,必定有人沦为他手下的冤魂。此刻来找欧阳清玄,已是最优解了。
萧塘客气地对守门的弟子说道:“烦请通传一声,就说尘榭阁萧塘有要事相商。”
聂行远没怎么与这些人打过交道,觉得欧阳清玄不会来帮他们。引火烧身这种事,人人都避而远之,哪有上赶着去的。
萧塘无奈地摊手:“我只能赌欧阳清玄是个还不错的人。若有他相助,我们会轻松很多。”
去通传的弟子很快便回来了,他微弯着腰,对萧塘和聂行远拱手:“门主让我带着二位去歇息一下,他稍后便来。”
二人说了句有劳,就跟着那个弟子走了。
欧阳清玄来得很快,笑眼盈盈看着萧塘:“萧宗主,旁边这位是......”
“我师兄。”萧塘倒了杯茶给欧阳清玄,看着他做到自己与聂行远的对面。
欧阳清玄如有所悟似点点头,直接进入主题:“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仙道众人都知玄灵门做通灵的生意,依照通灵难易来收取费用。不知欧阳掌门做不做我的生意。”
“萧掌门要通的是什么灵?
“昆仑派,近五百年来所有不愿往生的弟子。”
此话一出,欧阳清玄和聂行远的手同时一抖。欧阳清玄把茶杯放下来,忍不住笑出声来:“萧掌门,且不说五百年内昆仑派死了多少人,我若是开这么大的阵法通别人家的灵,何掌门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我有一个符,能屏掉整个阵法。我只需要半个时辰,问到我想知道的,这个阵法便可以关了。欧阳掌门,请你考虑一下。”
看着萧塘严肃的表情,欧阳清玄也认真起来:“容我再问一句,萧掌门要问的是什么问题?”
“我要问,他们是不是被何云尚用万刹门的秘法换了命。”
欧阳清玄面色一变,挥手关上了门:“萧掌门,话可不能乱说。”
“欧阳掌门是玄灵门第三代掌门吧。”听欧阳清玄这么说,萧塘也不气,“首任掌门飞仙后,令师便接过了掌门之位,只是年岁不等人。自玄灵门首任掌门到现在,何云尚都坐着昆仑派掌门的位置。其他寻常修仙者或许不知,但欧阳掌门从未有过怀疑吗?”
欧阳清玄蹙眉道:“你究竟什么来历?”
萧塘淡淡抿了口茶:“无门无派,寻常杂修。”
“罢了罢了。我接任掌门以来,一贯不愿参与到仙道纷争里,现在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欧阳清玄摇摇头,算是应下了萧塘的请求。
“萧宗主能保证符纸起作用的话,等下便可以开始了。魂灵数量太多,去个无人的地方吧,不然门内弟子怕是要被吓到了。”
“欧阳掌门放心,请带路吧。”
三人往玄灵门后面的山上走去,到半山腰才停住。
“鬼灯一线,寂寞泉台,请魂归。”
“望眼浮云壁白日。”
萧塘与欧阳清玄一同起手,半山腰登时迷雾四溢。四周不起风,树枝却发疯似的摇。周围呜咽声不断,绕着三人打旋。静静等待半晌后,一群鬼影由远及近。
阴气最盛,才是百鬼夜行时。不到最盛的时候,魂灵难以来有活人的地方游荡。此刻的阵,算是为他们开了一条屏掉下仙道的路。
萧塘也不知今天拱了多少次手。但算起来他们也是扰了这些魂灵清净,再加上有事想要询问,便得有个态度。
萧塘不想虚与委蛇地拖延半天,于是直接问道:“唤诸位前来,是想问问何云尚是否用过某种方法偷换他人命数。”
这话一出,魂灵们面面相觑没了声音,刚刚喧闹的半山腰就这么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魂灵开口:“不知你问这种事,有何打算?”
“不隐瞒大家,我想杀了他。”此刻的萧塘也没什么顾忌了,“何云尚如若真有这种秘法,仙道将会长久受其迫害。你们坚持一抹魂灵不入往生,心中有恨吧。拿到秘法,我会用灵火烧毁他,保证它无法再祸乱仙道。诸位若是信我,如实相告便好。若不信,半个时辰后阵开始消散,大家便能离开了。”
“你是姓萧吗?”
魂灵中有一道声音蓦然传出。
萧塘一愣,点了点头。
有一位女子拉着一个小孩身形的魂灵,从一众魂灵中走出来站到最前。她颤着声音对萧塘说:“三百年前,长洲客栈,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三百年前,萧塘刚从上仙道下来。他也不知自己落在何处,目之所及只有一家客栈,于是他问客栈老板此地叫什么,离遂州有多远。
客栈老板是个温润女子,她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面色和善:“这里是长洲,离遂州,大概有一千里的距离吧。”
她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姑娘从她腿上跳下来,充满好奇的一双眼看着萧塘。
女子端来一杯茶,递给萧塘:“听闻遂州有一榭山,每年这个时候梨花树都开的满山飘香,可惜我还不曾去亲眼见见。仙客要去遂州,是为了榭山梨花而去吗?”
萧塘摇摇头:“是为了寻访一个故地。”
“原来如此。”女人轻轻笑了一声,“相逢即是缘,不知仙客姓甚名谁,出自何派?”
“姓萧,清......”萧塘本想说自己出自清心派,再一想,清心派亡了好几百年,哪还会有人记得,“请问仙客名讳。”
女人应的很快:“我叫田雨,这是我女儿。我原是昆仑派的弟子,有了女儿后,我便离开昆仑山,到长洲来了。”
“假使以后我去了遂州,便去寻你一同游榭山如何?我有个弟弟,看起来你与他年龄相仿,到时你们年轻人应该会有许多话讲。”
萧塘感受到她的善意,没有拒绝。
休息半刻后,萧塘便离开了。离开前他对田雨说:“榭山山顶有一尘榭阁,可去那寻我。”
这次,小姑娘抢着回答了句“好”,跟她挥手道别。
萧塘不知道的是,他走远后,田雨避着女儿掩面哭泣。她弟弟若还活着,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见到萧塘的第一面,只觉得这人过分孤独。她生来的天赋让她看到了萧塘背后的一团黑雾,象征着——仇。
她也有仇,但她可能此生都没有办法报这份仇。高高在上的宗主,掌管弟子死生,哪由得了别人相抗。
所以她不问萧塘所仇为何,只给了萧塘一杯茶,指了一条路,要了一个约。
这个约跨越了三百年光阴,今天再次出现。
萧塘口里泛起苦味,他没忍住背过身去缓了片刻。再转身,小姑娘也认出来了他是谁,脆生生叫了句“哥哥”。
“你猜的并没有错。何云尚确实用秘法换走了我和我女儿的命。我从昆仑派离开后,名字仍留在昆仑派的弟子册上。有一日长洲客栈来了很多人,为首的便的何云尚。”
“田姐,你......”有人出声,想提醒田雨再考虑下要不要告诉萧塘。
“我信得过他。”田雨语气肯定,继续对萧塘说,“我同你说过我有个弟弟,他也是被何云尚换了命。临死前,他传音于我,告诉了我这件事。一个是天下第一仙宗的宗主,一个只是普通弟子。没有人会信我所言,我只能带着女儿离开昆仑派,希望往后顺遂。”
“但天不遂。何云尚知道他是我弟弟,怕自己丑事被泄露,便带着几个亲传弟子和亲信来杀我。连我女儿他也没放过。当着我的面,他换走了我女儿的命,然后换走了我的。我恨啊,我快要恨死他了。我的魂灵已经在人间百年了,每一天都钻心蚀骨的痛。但仇未得报,我不能离开。”
活人是看不到魂灵表情的,可萧塘此刻却看到了无数双流泪的眼。
“何云尚死,我与大家便都能往生了。”
其他魂灵听田雨说完,也纷纷讲起自己的经历。
他们其中,有儿孙绕膝的老人,有本该成婚的眷侣,有醉心于剑法的学者......形形色色的人,本来拥有着灿烂的未来,却因为一人的贪欲而葬送。
这不单单是这些魂灵的苦痛,更是整个仙道的悲戚。
聂行远抹掉眼泪,对萧塘说道:“何云尚一日不除,仙道便一日不安宁。”
萧塘点点头,郑重对魂灵们承诺:“感谢诸位如实相告,我们一定会杀了何云尚。”
“诶,如此便好......”
半个时辰到了,阵开始渐渐消散,魂灵们不自主的往后退去。
此时一阵风吹起,迷雾也随着阵一起消散了。
欧阳清玄抱着手站在一旁,目光来来回回在萧塘和聂行远身上转,突然开口说了句“你们两个真是奇怪。”
聂行远又偷偷抹了下眼:“哪里奇怪?”
“可以不管的事,却许诺的格外认真。你们与我见过的很多仙,都不一样。说来你们不像是下仙道的修仙人,倒像是上仙道下来的。”
聂行远腹诽,你猜的真准。
“行了,问完了就下山去吧。天黑后山里冷,我可不想在这陪着你们吹寒风。钱我不收了,就当是为我往后修点福分。”
“欧阳掌门,今日之事无以为报。若以后有事,我定来相助。”
欧阳清玄轻哼一声,留下一句“我们玄灵门可不会有事”后飞身下了山。
萧塘与聂行远商讨之后的对策。如今几大宗门都聚在遂州,而曾经万刹门落脚生根的渠州只与遂州一江之隔。
二人本来打算去渠州探寻一番,可想到万刹门的弟子已被悉数歼灭,无一人漏网,去渠州也无所获。便改道直往昆仑派。
不过自然不是走正门,而是借着夜色潜进去的。
萧塘拍了下聂行远的背:“你熟,你带路。”
“我就三年前来过一次还被抓住了,我带什么路。”
聂行远嘴上这么说这,白了萧塘一眼后还是轻车熟路地往何云尚住的寝殿去了。
何云尚在之前与林灏和萧塘的一战中受的伤,半个月还不足以痊愈。为了安全,聂行远给何云尚的寝殿送了些东西。
萧塘回头的时候就看到聂行远躲在屋外的一个柱子后,手里拿着几个药丸往何云尚屋内扔。
他低声问:“你往他屋里扔了些什么?”
聂行远盘算着:没什么啊,就是一些让人醒不过来的东西。不过扔的多了些,少说得昏个,三五日?”
“三五日?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昆仑派其他人这里有人来过吗?”
聂行远的笑带着几分邪气:“无事无事,等搜完东西出来,我把药性解了就好。”
“别这么轻易把他整死,先还仙道一个真相。”
“放心,我有分寸。”
两人潜入何云尚寝殿的偏室,看屋内陈设,这偏室在平日里是何云尚看书的地方。
聂行远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搬开一本书后,被书挡着的旋钮就显现出来。
“上次没进去就被他察觉了,里面的东西定然十分重要。”聂行远转动旋钮,书架向左移开,一条只有微弱灯火的甬道被开启。
甬道是向下倾斜的,不算很长,走到头后是一面厚重的石门。萧塘用剑顶开后,闪着金光的内壁把两人晃的有些发晕。
“俗气。”聂行远鄙夷地说了句,让萧塘与自己分开找万刹门的秘法所在。
两人在密室里小心翼翼地寻找,尽力保持密室原样,最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万刹门的秘法。
书的扉页写着一段话:
世之人贪念重,而此秘法为得汝欲之器。不死非虚,道藏之于书。但汝以赤血供我,则使汝永存。
翻开书,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种换人命数的方法。少则三五年,多则整条性命,有了这本秘法都能换走。
这本书已经被血液浸透了。浓厚的血腥味刺鼻地令人作呕,书也在金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聂行远给萧塘递过来一张纸,纸和上面的字迹都很陈旧了,背面那段话却像是前不久才写上去的一般。
正面写着:万刹门余孽王楠。知晓秘法失窃之事。渠州。杀。还附带着一幅王楠的画像。
反面的笔记像是带着恨一笔笔凿下去的:寻不得。
看这张纸条的意思,当年对万刹门的屠杀,有一人侥幸逃脱,还知晓秘法不见之事。
这个人叫王楠,现在可能还在渠州。
“聂行远,我们不能等,得马上去渠州。”萧塘把万刹门的秘法和纸条放回原处,“何云尚的势力在渠州并不大,而渠州地广山多,极适合躲藏。我觉得王楠还在渠州。”
“连夜去吧,飞过城西那条河就能到渠州,快得很。”
萧塘点点头,两人快步走出了密室。把一切复原后,聂行远还不忘给何云尚扔去一颗解药。
这解药与之前扔进去的药丸一样,在空中便化为气体,和着房内点燃的熏香一起四处飘散。
此刻夜色深沉,两道人影飞离昆仑派,没有惊动任何人。
到了渠州,两人发现王楠的行迹确实不好找。市井小巷搜寻几遍过后,都不见王楠人影。若他还在渠州,便只可能在某座山里了。
渠州的山多,且大都荒无人烟,贸然上山很可能无功而返,或是被对方先一步察觉后逃离。
萧塘与聂行远盘下客栈的两间房住着,一晃眼一年时间过去了。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聂行远,你我去不同的山。”
“你要做什么?”
萧塘握着剑起身:“封山,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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