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客栈,便被一股扑面而来的热闹喜庆气息裹挟。
朱雀大街的鎏金铜雀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琉璃灯罩折射出斑斓光晕,将青石板路染成流动的虹彩。沿街支起的檀木摊架上,蜀锦铺陈如云,越窑青瓷映着烛火流转莹润,波斯商贩的银壶在掌心翻飞,泼洒出细碎星芒。
晚风裹挟着桂花蜜的甜香与炙羊肉的焦香,混着远处笙箫的婉转,织就盛世长卷。
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晃动,光影交织,将伏御与梵雪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梵雪忽然驻足,绣着银蝶的裙裾在青砖上旋开半朵昙花。她仰起的面庞被兔儿灯暖光镀上金边,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影,忽然踮起脚尖指向红珊瑚般的糖葫芦串:"你瞧这糖衣,倒像把星星碾碎了裹上去的。"指尖拂过晶亮糖衣时,腕间银镯与琉璃珠子相击,发出清越脆响。
伏御接过糖葫芦时,指尖不慎擦过她微凉的指节。山楂果上凝结的糖霜簌簌落在掌心,竟比三春柳絮还要灼人。
他喉结微动,瞥见她唇角沾着星点糖渣,忽觉喉间发紧,忙借着灯笼穗子的遮掩偏过头去。
他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为何你们如此喜爱山楂呢?”
梵雪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怅然若失。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怀念,她的叹息惊落了灯笼穗上的流苏。
她无意识摩挲着竹签上的纹路:"那株老山楂树生得歪斜,枝桠恰恰够到西厢房的雕花窗。每逢结果时节,阿姐总爱摘一些山楂去央求阿娘做甜食......只不过,阿姐定然是记不得的...."
话音渐低,尾音散入远处飘来的胡琴声中,恍若旧年落在青瓦上的雨。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伏御静静地听着,看着梵雪略显落寞的神情,心中一阵抽痛,却不知能做些什么。
这时,一阵欢笑声传来,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谜纸条,一群人围在那里,热闹非凡。梵雪眼睛一亮,拉着伏御的衣袖说道:“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伏御任由她拉着,两人在人群中穿梭。
梵雪像是回到了幼时一般时而驻足思考,时而兴奋地和伏御分享自己的想法,伏御看着她久违生动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满是欢喜。
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了最为热闹、人流量最大的酒肆。酒肆"醉仙居"的杏黄酒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门廊悬着的青铜铃铛撞出沉闷回响。
跨过门槛时,伏御虚扶在梵雪腰后的手掌滞了滞——只见木桌案上未拭净的酒渍正映着烛火发亮,酒客们推杯换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食物的香气。他们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些茶水。
邻桌一群人正喝酒嗑瓜子,聊得热火朝天,话题正是刘相府。
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桌沿的粗陶碗猛地跳起,浑浊酒液泼溅在靛蓝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
他蒲扇般的手掌在空中划出弧线:“这刘相府遭此横祸,那就是老天开眼!那刘相身为朝廷左相,平日里在街上瞧见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就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回府,这些年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听说他府里养着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专门为他搜罗民间美女,稍有不从,就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妻妾成群又怎样,坏事做尽,老天爷都不让他有后!”
他这一吼,整个酒肆都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旁边一个尖脸的瘦子忙不迭点头,激动得唾沫横飞:“谁说不是呢!他跑去佛家听禅,听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发疯似的要把除佛教外的宗教都给铲了,这不是昏庸透顶是什么?
还有传言说,他为了求子,在家里设坛做法,天天摆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搞得乌烟瘴气,整个府邸都阴森森的。
他以为这天下是他家开的,想怎样就怎样,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尖脸瘦子说到激动处,挥动的胳膊扫落几粒瓜子,金黄油亮的果壳打着旋儿落在梵雪裙边。
她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脚,绢帕掩住的唇角却微微绷紧。伏御垂眸凝视茶汤里沉浮的茶叶,食指无意识地叩着杯壁,在木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轻响。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者,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叹了口气,眯着眼睛,声音虽然不高,却透着十足的笃定:“依我看,这就是报应!他不仅强抢民女,朝堂上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国库的银子被他吞了大半。
听说他为了排挤异己,设计陷害忠良,多少正直的官员都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朝堂上下谁不恨他?
那些被他欺压的百姓、被他打压的官员,哪一个不想他死?如今落得个满门被大火烧光的下场,那都是他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府里那些无辜的下人。”
老者的话一出口,酒肆里瞬间议论纷纷,众人纷纷点头,有人还忍不住破口大骂。
“可不是嘛!一夜之间,大火烧得那叫一个干净,刘相府里连根活人毛都没剩下,那火就像老天派来的惩罚使者,把这恶人的老巢彻底给端了!
我还听说,起火那晚,有人看见刘相府上空出现了诡异的青光,说不定是冤魂索命呢!”
当老者提及"诡异青光"时,恰有夜风卷着残叶扑进窗棂,柜台处的烛台猛地一晃。
明明灭灭的光影掠过梵雪蹙起的眉峰,在她眼底投下摇曳的深潭。
伏御忽然伸手覆住她微颤的指尖,发觉那温度竟比檐下未化的春雪还要冷上三分。
另一个人附和道,脸上满是解气的神情,还添油加醋地描述着。
伏御和梵雪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警惕和好奇。他们悄悄凑近,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梵雪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这刘相的所作所为如此张狂,树敌必定不少,这灭门案背后,恐怕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一场喧闹过后,二人正离席时,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正踮脚去勾梁上悬着的酒幌,石榴红的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三道狰狞旧疤。
梵雪瞳孔微缩,待要细看,那衣袖已随主人转入后堂,唯留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在酒气氤氲中渐渐模糊。
另一边,梵音、沈观与小黑回到客栈之时,恰好伏御和梵雪两人也刚好回来。
元瑾轩原本正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杯,瞧见伏御,眼睛瞬间一亮,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行了个标准的行礼,声音清脆响亮:“元瑾轩弟子参见师兄,师兄安好!”
伏御被这突如其来的行礼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才开口道:“师妹,这人是?”
梵音看着伏御的反应,不禁拂额轻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可奈何,语气轻柔地解释道:“师兄忘了吗?此前元府婚筵案的弟子 —— 元瑾轩。”
伏御听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拍额头道:“哦!记得了,那个初阶捉妖师!”
元瑾轩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青一阵红一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叫嚷道:“哪有!我如今已是中阶捉妖师了啦!” 说着,还挺了挺胸膛,试图展示自己的 “实力”。
梵音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元瑾轩的肩膀,神色平静,语气淡淡道:“中阶了啊,也就是说筑基期。”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沈观,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轻笑,慢悠悠地说道:“真厉害,是所有人中最低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摇着手中的玉扇,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伏御见气氛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没事,师弟努力修炼即可。”
梵雪则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此刻她抬眼,目光从元瑾轩身上从头到尾扫视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语气冷淡地说道:“水平太低了,很容易死的。”
她的声音清脆却冰冷,像是一阵寒风,让元瑾轩不禁打了个寒颤。
元瑾轩被说得垂首不语,脸上一阵发烫,心中满是沮丧。但没过一会儿,他又像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起来,快步追着梵雪,脸上堆满了笑容,讨好地问道:“这位漂亮小姐,敢问师从何派?”
梵雪闻言,脚步一顿,微微一愣,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御兽宗的。”
元瑾轩一听,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凑过去,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地问道:“小七姑娘如今可好?”
梵雪听到 “小七姑娘” 这几个字,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抛给元瑾轩一个柔媚的眼神,却并未作答,只是微笑不语。她轻轻转身,裙袂轻漾间,已盈盈走远,只留下一句俏皮的 “不告诉你~”
元瑾轩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明知不该多问,可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忍不住说道:“我都还不知道小七姑娘的真名呢。虽然她为人跋扈,但是吧.... 毕竟救过我,我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梵雪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悠悠说道:“你怎么不去问她兄长?”
元瑾轩听到这话,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明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终于选择了闭嘴,默默跟上。
祝读者宝宝们元宵节快乐[猫爪]
最后,屡次举报他人终会变成你自己的霉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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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罄竹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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