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策手里捻着丝帕,双眼盯着司匪后脖颈,心里不动声色地推敲揣摩,同时又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夏日的午后被微风吹皱的湖面,又像细雨斜阳里微微飘舞的杨柳,既轻快又微醺,淡漠的脸上,不自觉地漾起浅浅柔和。
司匪开车的动作很标准,与普通的司机不同,既没有单手打方向盘的陋习,也没有左摇右晃的乱动,双手认真的握着方向盘,就如同教科书中的那般,距离,角度,坐姿,给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训练有素。
司匪从后视镜中观察晏策:“这是我在烨城西部的落落陀曼里草原驯马会上获得的奖金买的,喜欢吗?”
晏策捻着丝帕不答反问:“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想送就送了,怎么,不喜欢吗?”
晏策没话,只是把丝帕对折了捏在手里。
司匪又问:“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做什么?晏策觉得司匪这个问题问得奇怪,自然是上班,开会,谈项目,处理文件,要做的事情不都是摆在那里的么,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可做?
后视镜里,晏微的眼神有些不解,司匪微不可查的摇摇头:“除了工作,平时都还会做些什么其他的?”
晏策:“吃饭,睡觉。”
司匪:......
司匪:“有朋友吗,有兴趣爱好吗,有喜欢的人吗?”
晏策微蹙起眉:“要这些做什么?”
司匪:......
司匪不死心,接着问:“那会心情好或不好吗,会开心,会郁闷,会烦躁,会想喝酒抽烟吗?”
晏策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情绪的表达听起来好复杂,工作怎么可能会产生这么多情绪呢,哪有什么好与不好的,无非就是难的项目手段多点,狠点。
晏策转了话题:“你在烨城朋友多?”
司匪脚下踩了刹车,路口黄灯跳过,红灯闪亮,“高中在烨城读的,这次回去是见个人。”
晏策现在脸上的柔和凝结在眼底,眸色微深,语气沉沉:“很重要的人吗?”
司匪:“他养了我三年。”
养了三年,晏微神情沉了下来,神色晦暗地问:“谁?”
司匪看着路况,叉路口,有电瓶车抢道,趁着绿灯刚跳,直冲斑马线,司匪等车过了,才把车速提上回答:“御咨度。”
晏策闭眼吐出口浊气,往后背上靠了靠:“鉴律集团董事长,是位很好的猎手。”
车子开到挽歌楼下,泊车员上前帮忙停车,司匪先下车,绕到车身帮晏策把车门打开,晏策弯腰出来,手时还捻着丝帕,司匪从他手里接过,两手对折,手指来回翻飞,很快就折出造型,中间是重瓣花形,两边羽翼托付,往他上衣口袋一插,晏策垂头看,就见一朵独特的湛蓝折花立在胸前,生动又显眼。
两人去了二楼包间,周海宁定的位置极好,空间舒适清静,视线及光线都明朗。
司匪把菜单递给晏策,晏策没动,司匪点了一份菌菇汤,一份笋丝炒牛肉,一份白灼虾,一份血鸭和青菜。
晏策吃相极其优雅,动作和他的个人形象完全不符,抬手一收一放,细嚼慢咽间入目全是不可直视的尊贵。
司匪吃得很快,吃完了,扯了纸币擦嘴一看,晏策的那碗汤还没喝完,就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他吃,心想,与长得好看又有能力的人相处真是养眼又养心。
晏策吃得不多,喝了汤后,也只是略微吃了几口菜,饭碰都没碰。
司匪脸色沉了下,随即又松驰来,狐狸眼眯笑着,里面一片星光灿烂:“晏策,你应该不太与人近距离接触的,整个玄都,能让你亲临的场合应该不多,为什么要反复来我这里呢?”
为什么要反复来找我呢,不过是项目合同而已,不至于让堂堂太初集团董事长亲临。
司匪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简单的事情上,兜兜转转的,纯属内耗。
晏策暗沉的眼神细细地停驻在司匪脸上,司匪一动不动,挑着好看的狐狸眼任他打量,晏策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道,眉头蹙了一起,眼神有一瞬的迷茫,而后又清明起来:“我想亲近你,司匪。”
司匪笑了,姿态闲散:“你想怎么个亲近法?”
晏策双手交叉撑在桌上,上身微微向司匪倾近,呼吸轻缓,眼里是沉不见底的沉渊,压着不容置疑的独断:“想你陪着我。”
司匪乐了,眉尾一跳一跳的,狐狸眼里迸发着轻快的光芒,晏策看着,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比往常快许多,血液流动得太快,浑身有点发热,还没从不自在中缓解出来,耳边就听到轻快的声音响起:“为什么要我陪,我又为什么要陪你呢?”
晏策不说话,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眸恢复沉寂,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沉。
司匪心道,真是个不经逗的,也不会拐弯儿,会翻脸,只好直接道:“晏策,你是不是喜欢我?”
晏策沉默着,就是司匪以为不得到回答时,才慢慢开口:“什么是喜欢?”
好吧,意料之中。
司匪真心觉得,眼前这人有非社会化人格,或其他心理疾病。
“想我陪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要求。”
晏策:“什么要求?”
司匪噙着浅笑:“在你所认识的人当中,挑一两个你觉得关系好,人品好的,你跟他们约一次,我跟你约一次,如何?”
晏策不解,司匪也不多说,只是笑着再问:“如何?”
晏策闷着,司匪也不催,一双狐狸眼灼灼地看着,半晌,晏策才说了个“好”。
苏离还在A.R.F跟周海宁谈项目,吃完饭后,晏策便直接将司匪带到了麒麟踏火,晏策没从大厅进,而是从旁边的专用通道电梯上 ,走了几步一转头,见司匪站在门口没跟上,停下说:“上去看看。”
司匪吐了口气,脚下快了几步跟上,两人进了专梯直达顶层。
若大的顶层,大厅静得点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米白色祥云纹理墙面,顶上是细盏水晶灯,中间摆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正面是一整面墙的书柜,旁边是一间办公室,雾面在玻璃门看不到里面,顺着过去,是休息室,再配上开放式的落地窗,真是简约到空旷。
司匪倒吸口气:“天天就搁这儿办公?”
晏策“嗯”了一声,除了睡觉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这里。
司匪实在不敢苟同:“办公室安排得跟仙宫似的,半点人气都没有,舒服吗?”
也不等晏策说话,司匪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头往上一靠,拉伸出长长截暖白脖颈,闭上眼睛长长吐了一口气,从落落陀曼里驯马的剧烈活动到现在,还没正式歇口气,有点累,果真是人在安逸的环境里呆着,体能和精神力都会下降。
晏策看着他眼下的泛青,敲了敲椅背,“去休息室睡吧。”
司匪一个挺腰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晏策进了休息室,里面空间极大,沙发、床、衣帽间、洗手间、浴室样样齐全,奢华又大气。
司匪也没客气 ,往沙发上一倒,“我眯会儿,你忙你的。”
晏策轻轻关上门,走去了隔壁办公室。
天色渐暗,苏离到公司第一时间就去晏策办公室,静悄悄的办公室里,晏策指尖飞快地敲着电脑 ,桌子上的文件,签好的,没签的,异常的,都分类摆放得整整齐齐。苏离觉得有些不同,往常晏策处理公务感觉,就像是一台机器在运转,冰冷无感,而现在,一种放松的柔和,无声无息的弥漫在整层楼里,就像一滩死水的上游开了个口子,有清泉注入,死水的颜色不光清透起来,就连水面,都漾起了细细的鳞波。
这就是人气,苏离想。
天色暗了下来,楼层的感应灯亮起,苏离走到墙边,把颜色调成了暖橘色。晏策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苏离:“明天约下深宵那边,我来谈。”
苏离打开看了眼文件名称,是和深宵集团的合作预案,还在前期的立项阶段,连自己出面的程度都没到,怎么就需要先生亲自上?
压下满心疑惑,苏离推了推眼镜,“好的,老板。”
司匪醒来时已经八点多,推开门走到晏策办公室门口,玻璃门是开着的,司匪敲了几下,晏策抬起头,合上电脑走出办公室:“醒了,苏离去准备了,吃点东西再走。”
正说着,苏离拎着个大盒子过来,打开,将酒店打包的饭菜一一摆到休息室的餐桌上,然后站直了身体,对晏策和司匪道:“先生,司董,请慢用。”
司匪拉开椅子到晏策对面,“一起吃,你跑什么呀,都是自己人,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
苏离看了眼晏策,见他没说话,便拉了椅子坐到晏策旁边,三人都静静吃饭,司匪最先吃完,苏离跟着也放下碗筷:“司董,我送您回去。”
司匪笑得隐晦:“你家晏董就够没人气儿的了,你还这么一板一眼的。”
苏离不语,眼镜下的神色一紧,司匪也不多说什么,跟晏策说了声“走了”,便起身去了电梯,苏离赶紧起身跟上,将人送出了麒麟踏火。
司匪拒绝苏离要亲自送的意思,在路边打了车,手机响了,按了免提,电话那头,何时瑞声音嘶哑得厉害:“御欢,月月走了,你姐认她做义妹,两人一起去了玄都。”
司匪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就听何时瑞声音继续传来:“她跟我说了她的事,她是去玄都报仇,应该是很有势力的一方,具体的她不肯告诉我,也不让我帮忙,更不许去我玄都。”
司匪插进话:“怎么这么突然?"
电话那头,何时瑞好像踹了什么东西,声音一阵杂乱,好一会儿才平息,夹杂着愤恨的声音响起:“她妈妈去逝了,就在今天早上,伯母一直住在医院里静养,本来好好的,也不知道怎地,今早突然就去了。”
“伯母的身后事,是我和她一起处理的,就我们两人,月月什么也没做,就是简单的把骨灰埋进了墓地里,我陪着她,跟她说节哀,你猜她说什么?”
“御欢,月月说永不节哀。”
“御欢,月月在玄都没有人,我害怕,我说要去陪她,她说我要是去了,她就再也不理我了。”
“御欢,玄都的水有多深你比我更清楚,我担心她做傻事。”
何时瑞在电话里隐隐透着哭腔,司匪只能先安抚:“别慌,我在呢,先把她们的航班发给我,我去机场接人,月月不是冲动的人,她刚来也不会马上就做什么,我会跟她好好聊聊的。”
何时瑞先挂了电话,立马就将航班信息发去司匪手机上,司匪看了眼,打了车,车子拐弯朝机场方向开去。
司匪给容名若发了信息,就站在出口处等,黑色衬衫扎在西裤里,修长劲挺的身形在人群中极为引人注目,有大胆的女孩上前搭讪。
容名若一出安检,就看到了司匪,高兴地挥着手,司匪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两人的行李箱,容名若容光焕发,司匪打趣:“看来唐都一行,老姐生意谈得不错哦。”
容名若的眼里燃着对事业的激情,挑着眉看向司匪:“你今晚不是冲我来的吧,是不是打我们月月的主意了?”
司匪带着两人上了车,问了容名若的地址,朝她家开去。
司徒月一直垂着眼睛没说话,司匪轻微地呼出口气,“月月第一次玄都我不放心,老姐,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容名若坦言:“天璇我刚接手,公司里的人信不过,月月先过去帮帮我,人交到我手里,你还不放心?”
司匪:“容氏那边还有找你麻烦吗?”
容名若脸色一变,愤声:“他们敢,容继承进去了,他把容继业推了上去,整个容氏集团现在一团乱,自从索烨去过后,他们连通电话都不敢再打给我。”
司匪把容名若送回家后,司徒月要住酒店,司匪不同意,直接将人带回浮庭抱月山庄的别墅。
看着沉默了一路的司徒月,司匪还是忍不住给也一个拥抱:”月月,你不是孤身一人的,还有朋友,有时瑞,有我,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们。”
“时瑞很担心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他那么大一男人,得是多紧张你。”
“人生就几十年,活得健康,开心,自在,比什么都重要。”
司徒月在司匪肩膀上靠了会儿就主动离开,坐到了沙发上。司匪见她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再多劝,跟着旁边坐下,“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我会让海宁给你安排好住地方,玄都世家豪门林立,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
司徒月抿着嘴不说,司匪也不逼问,让她拿出手机,存三个号码:“给你两个人,一个是度枫,人身安全方面的事情,找他;另一个是周海宁,他是我的秘书长,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前题是他不参与玉璇集团的任何事,任何时候任何事,都可以随时找我。”
“月月,你想报仇,作为朋友,我的资源都可以随你调动,但是你得量力而行,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我相信你是有分寸的。”
司徒月无声地抖动着肩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已然是泪流满面,“司匪,谢谢你,还有时瑞,谢谢你们。”
司匪拿来纸巾,安慰地拍了拍司徒月肩膀:“我让管家张妈准备了夜宵,一会儿吃一点,然后什么也别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