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连溪抬头，面前正是宗门自己居住的地方，而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自己的师兄。
他不由得侧头：“师兄？”
师兄嘴角带笑，眉眼比乌连溪要温润不少，真应了那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在乌连溪一众师兄中，这位师兄脾气是最好的。
他带着笑对乌连溪说道：“师尊等你许久，你一直不来，他便回去钓鱼了，若你有时间，不妨自己去找他？”
乌连溪声音有些哑：“他在哪？”
师兄指了指乌连溪的身后：“你看，不就在那？”
乌连溪回头，一只长着人脸的狗迎面扑来，幸而他反应迅速，挥剑将其脑袋斩下。
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滚落在地上，其上的脸狰狞无比，正朝乌连溪大笑着。
狗的身体突然冒出数不清的足，在地上乱滚乱爬，多余的肢体将身体变成了一个球，骨碌碌滚到了一边。
乌连溪突觉背后一凉，一双柔软的手缠上了自己的脖颈，带着诡异腔调的男人在身后说道：“师弟，怎么突然跟师兄动手了。”
是师兄的声音，却不是师兄的语气。
乌连溪眉头一皱，反身拉过身后之人的手臂，抬手便掐在他的脖颈上：“你是谁？”
“师兄”微微一笑，敞开了怀抱：“是我呀，你的师兄。”
乌连溪垂眸看他，笑了一下，手指逐渐收紧：“是吗。”
“师兄”的脖颈被掐住，却没有任何不适，就好像乌连溪在掐一个死人。
他的表现实在怪异。
刚刚乌连溪借着接触探查了他的脉络，虽然身上带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但确实是活人无异，可哪怕是邪修催动的活尸都做不到这一点——将生死两相完美融合在一具身体上。
“师兄”还在迷惑着乌连溪的心神，奇怪的是，从一开始的幻象到现在他真身出现，都没能让眼前的男人动摇半分。
他身上明明没有附魔的气息，却能抵挡所有魔力的侵袭。
“师兄”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眼中对乌连溪的兴趣变得浓厚。
乌连溪见他如此嚣张，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指尖逸散出淡蓝色的光芒，庞大强悍的灵力从指尖涌入“师兄”的身体中。
他笑着的脸突然呆滞，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乌连溪的脸上。
乌连溪微微一笑：“我最讨厌别人在我的面前嚣张了。”
“师兄”面目狰狞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笑着对乌连溪说道：“我很喜欢你，你留下来吧。”
乌连溪一愣，下一瞬“师兄”就消失在自己的手底下，就如同散去的雾气，而又在不远处凝聚成形，不过他换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以师兄的形象，而是一个穿着华丽的少年形态。
他对乌连溪笑着，尖尖的虎牙半露不露，声音虚无缥缈：“留下来，陪着我，做一个自由自在，永远不得安息的亡魂……”
乌连溪催动长虹，长剑出鞘犹如闪电一般，带着无人匹敌的气势，朝着少年而去。
少年指尖轻动，身体如云般轻盈，轻轻一跃便躲过了长虹的攻击。
他轻盈的身体倒映在乌连溪澄澈的眼眸中，乌连溪轻声笑道：“我看你天资不错，不如让我炼成器灵，必非凡品。”
乌连溪没有给涯归云躲闪的机会，长剑舞动如龙，一道道凌厉的剑意如同飞驰的闪电，将身边的一切摧毁殆尽，没过多久，偌大的屋内便成了一片废墟。
少年的声音陡然变得惊恐：“不要毁了我的城堡！”
“那你考虑考虑我的建议？”乌连溪一剑斩碎飞来的巨石，对着被烟尘掩住身形的涯归云说道。
涯归云青涩的少年音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执着：“好啊，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周遭的环境刹那间变得正常起来，涯归云又换了副装束，比起刚刚，现在显得成熟内敛许多，表情也没有方才嚣张。
“我需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你的器灵，不过你要告诉我什么是器灵，我在这里一个人待太久了，很无聊的，我只是想要你陪陪我，这是个很小的要求吧，而且你一来就杀掉了我的眼睛，我也很不高兴呀。”
涯归云一副少爷姿态，言语颠三倒四，眼中倒是露着奇异的渴望。
乌连溪收了剑，指尖轻轻拂过长虹的剑身，缓声道：“我都答应你，不过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记你刚刚看见的东西。”
涯归云思索了一会，恍然：“啊，是你的师兄！”
乌连溪眼神一凝，涯归云笑嘻嘻改口：“好呀好呀，我是涯归云，你叫什么？啊，你告诉过我，你叫乌鸦对不对？”
“乌连溪。”
乌连溪扔下自己的名字便转身出去。
涯归云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地说：“好的乌鸦，那我做了你的器灵，就能一直有人陪我说话吗？”
“嗯。”
“那只有你会陪我说话吗？”
“嗯。”
涯归云看着乌连溪高大挺拔的背影，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有些馋地开口：“你没有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和朋友一起过来？”
“你太啰嗦了。”
涯归云捂住自己的嘴，声音闷闷的：“你好过分，这就开始嫌弃我了。”
乌连溪左右看了看，这间屋子还算不错，只是装饰实在奇怪，有些东西看似华丽实则无用，墙的颜色也很难看，材质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是何方修士所造。
“你的管家呢？”
乌连溪突然站住转身，身后的涯归云一下子没止住，撞上了他的胸口，鼻尖酸痛。
“你想死吗？”涯归云阴恻恻开口。
乌连溪垂眸，眼底晕着看不懂的情绪，像一潭没有倒影的水。
他忽然俯身，靠近涯归云，在他面前说道：“第一个规矩，不许没大没小。”
涯归云安静了一会，突然笑了出来，眼中透着恶意：“还没大没小呢，你多大我多大呀，真要说起来，你该对我毕恭毕敬吧。”
乌连溪：“一千三百五十二年前，我拜入师门，你呢，五十二年前也是在这里扮鬼吓人吗？”
涯归云：“……”
“你骗鬼啊，人类怎么可能活那么久！”涯归云恼羞成怒，很显然乌连溪说中了。
“嗯，骗的就是你这只鬼。”
乌连溪走到一开始用餐的地方，坐回原来的位置，说：“看来你所谓的管家是假的，那这里只有你一人居住么？”
“对呀。”涯归云坐在乌连溪的对面，双手支着脑袋，“我每天都很无聊，就变一些人出来陪着我啦，偶尔也会有人过来，只是每次看见我都跑掉，真的很可恶啊。”
涯归云身上的少年气浓厚，说话也不稳重，和乌连溪在同一个画面的时候，就像阴阳两面。
乌连溪眨眨眼，对面面容较好的少年在他眼中的形象逐渐变化，漂亮的脸蛋变得灰败，白骨外露，甚至有不少骨头上散发着灰黑的气息。
他低声叹气，指尖微动，眼前的幻象散去，依旧是那副漂亮少年的模样。
“你叹什么气，是觉得我这里不好吗，这里很漂亮啊，为了欢迎你们，我在外面种了那么多的花，很好看吧。”
乌连溪解开袖子，露出底下的伤口，对面的涯归云闻见血味就更馋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条伤口。
“你受伤了呀，太可惜了。”
乌连溪从芥子空间中取出药，当着涯归云的面，一点点洒上去。
随着药粉的浸入，伤口逐渐结痂，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涯归云显然有些不满，撇着嘴角，低声说道：“真是小气。”
乌连溪头也没抬：“可惜什么，可惜伤口不是你造成的吗？”
“呀，我饿了，要去吃饭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用。”乌连溪继续调息，停顿了一下，抬手捏诀，在涯归云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记，“早点回来，不要让我去找。”
涯归云对自己身上的东西起了兴趣，摸了摸印记落下的手背，没摸到任何东西，也没感受到附魔的气息，只是有一股非常陌生的感觉，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有点意思。
他的脚步轻快，皮鞋在地面上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远。
乌连溪睁开眼，眼中除了探究，还有对自身处境的了然。
这里恐怕不是什么秘境，这方世界所运转的规则，与先前的修仙界全然不同，就连少年所使用的力量，也和灵力天差地别。
奇怪的是自己的力量在这里运转毫无影响，身体恢复的速度也格外迅速，想必很快就能继续突破了。
没过多久，乌连溪便结束了一个周天，身上的伤口也恢复了大半，睁开眼时，涯归云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双眼认真地看着自己。
乌连溪面色不改，像是闲聊一般：“吃了什么？”
“花，外面的花，很甜，你要么？”涯归云咧开嘴笑起来，眼睛都眯得看不见了。
乌连溪伸出手，温热的指尖点在涯归云的嘴唇边上，抹下来一点红色的痕迹。
涯归云的视线从他的脸转移到他的指尖上，又转回去，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告诉乌连溪，他在说：
那又怎样？
丝毫不在意被乌连溪发现。
确实不怎么样。
乌连溪的指尖顷刻间干净得一丝灰尘都没有，他从怀中拿出一条手帕，在涯归云的脸上擦了起来。
他托着涯归云的下巴，一点一点擦除那些可疑的痕迹。
涯归云皱起眉头，觉得面前的人莫名其妙。
他龇着牙，拧头推拒：“不要动我的脸。”
乌连溪手劲重，涯归云脸上的肉被挤压得变形，但是位置却纹丝不动。
直到将上面的痕迹擦干净，乌连溪才松手，再将涯归云好不容易抓起来的头发按下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乖巧。
涯归云：“……”
“这是我精心打理的头发，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时尚？！！”
涯归云咬着牙，一边把自己的额发往上捋，一边恶狠狠地瞪乌连溪。
“我不懂时尚是什么，虽然我并不介意你短发，但是也不要太乱了。”
涯归云看着乌连溪一头顺滑整齐的长发，撇嘴：“原来还真是老东西，什么都不懂。”
乌连溪看着他，淡淡开口：“不准大逆不道。”
涯归云：“……”
他冷笑了一声，瞬间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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