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燕九的话,几人决定先去查看尸体,一是相信燕九说得对这病有几分熟悉之感,或有解决之法,二是慕容翡能动用的留在相州城里的人手不多,以他们目前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状况也就只能去乱坟场逛逛了。
临出走之前,阚玉生拉过王萱儿在一旁嘀嘀咕咕,慕容翡好奇凑过去听,只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叫做口罩?套嘴上的罩子?
长在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尽管再不情愿,王萱儿还是多少学了些女红,再加上大婚前母亲给她紧急培训了一番,现在也算是半个巧手,做点小东西手到擒来。
只不过会不会和愿不愿意是两码事。
阚玉生求道:“好表弟,你就帮帮我,你正眼瞧瞧,这可是个好东西。”
王萱儿由着他闹了一会儿,才勉强点头,找慕容翡要材料去了。
慕容翡脸色扭曲,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你还会做这个?”他这次出来山高水远的,身边带丫鬟反而不方便,至于身边的大汉,也没有一个会做这些缝缝补补的活儿的,往大了说,他认知里没有一个男子会做这种活计。
王萱儿奇怪看他,疑惑道:“这有什么奇怪?”女子会刺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这还不奇怪?”慕容翡纳闷。能跟在镇关侯后面的人想来自己的身世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像这种富家公子自幼学得是君子六艺,哪里会专门去学绣活?
阚玉生一乐,算是看明白了,慕容翡还不知道王萱儿其实是女儿身呢,估计只把她当成自己身边的狗腿子之类的角色。
不过燕九不都把王萱儿老底都卖干净了吗,慕容翡的人把他们围得严严实实,竟然连这点消息都没打探出来?换言之,这人不知道抽什么风,让手下给他们都换了新衣服,还把他俩换下来的夜行服抢走处理了,就一点没注意到王萱儿那套衣服中多出来的束胸之物?
“行吧。”见三人都是一脸理所应当,慕容翡只纠结了一瞬间,随后又想起,既然母皇和玺儿身为女子都能当皇帝,那男人又怎么不能绣花了呢?想到这里,他兴致勃勃,母皇常说要他贵为离王,不求建有丰功伟业,至少也要为整个西夏的男儿做出榜样。
他学会刺绣……学会简单的刺绣……缝东西……学会用针,怎么不算是整个西夏的男儿朝进步迈出了一大步了呢。想到这,他兴致冲冲出门找人寻东西去了。
燕九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秦公子可真是心灵手巧,奴家都羡慕了呢。”
糟了。几人对视一眼,都听到心里咯噔一声。听燕九的语气,像是又犯糊涂了,她这像病又不像病的症状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他们到乱葬岗之前好。
实在是奇怪的症状,之前庭审的时候阚玉生就注意到她有些奇怪,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两种状态下的言行举止相差甚大,像是两个人在同一个躯壳里呆着,尽管共用一个声线,却能在听见的第一瞬间发现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王萱儿没回话,下意识转头和阚玉生对视一眼,怎么办,又糊涂了。
阚玉生摇摇头,示意只能等等看看。
王萱儿一时间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挠挠头,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回道:“说笑,说笑,哈哈——哈哈哈——”
干笑几声,见燕九不回她,找了个由头说去看看慕容翡找的料子合不合适,身后跟着个大汉,像个扑棱蛾子似的飞走了。
燕九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依旧笑得眉眼弯弯,评价道:“风风火火。”又自顾自地喝上一口清茶:“好是自在。”
屋内就留下阚玉生和燕九两个,阚玉生听出几分羡慕的意味来,挑眉看她。
“不过是妒忌小姑娘青春年少。”燕九笑笑,并不反驳,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阚玉生没憋住,公主回宫时他还听人说她正值双十年华,左右不过比王萱儿大了三四岁,又怎么谈得上妒忌羡慕。
燕九不做解释,只岔开话题:“你也瞧见我这病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呢,你们要做那劳什子东西的话必须尽快。”
“你这病?”阚玉生不敢问得太明白,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不是什么大事。”燕九没接话。
正巧王萱儿和慕容翡抱着针线布料回来,身后跟着几个一脸菜色的大汉。
慕容翡窜来窜去,给在场的人人手发了一套针线。
阚玉生目瞪口呆:“他们……也要做?”指的是大汉们。西夏人常年骑马射箭,活动量大,吃喝方面又有牛羊肉做底,平均身高本就高上一小截,更别提跟在慕容翡身后的都是从军营里选出来的精英,个个身高两米,格外威武雄壮。
此时因为不敢违背自家王爷的命令,几个汉子蹲在地上,正笨手笨脚地摆弄着针线,看起来颇为滑稽。
慕容翡看上去却很是得意,“本王要学,他们也得跟着一起学。”他转头又威逼利诱:“都好好学,等回了,本王自然有赏,不好好学的话,呵呵——”
大汉们一脸严肃,此起彼伏的“保证完成任务”。
王萱儿倒是不在意自己多出了这么多学生,毕竟教一个是教,教十个也是教。想来不过是这位离王殿下一时兴起想学学这缝缝补补的技术,但是又拉不下脸来,只得多叫几个人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她从一众绸缎中终于翻找出一块看上去更为透气的纱布,裁剪成阚玉生描述的样子,往脸上比划两下,“这样?”
“嗯。”阚玉生满意点头,他就是随口比划两下,没想到王萱儿悟性这么高,做的是有模有样,“一人一份。”
“这东西长得奇怪,是做什么的?”慕容翡这边做得一塌糊涂,焦头烂额。他从没碰过针线,也甚少做这种活计,如今现学现卖,很是狼狈。
“隔绝病菌的。”阚玉生随口答。
“病菌?”病菌又是什么?慕容翡露出狐疑神色。这人老是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名词来,总不会是他见识太浅,没听过这些名词来。
阚玉生噎住,没有后世医学作背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词,只能挑着讲讲:“大夫不是说这病是人传人,你见过口头抵消息的,见过鸿雁传书的,见过疫症是怎么传播的吗?没见过就对了。没见过就说明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我们管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叫做病菌,这东西最是致命,碰着了就容易得病。戴口罩能阻断接触,减少患病几率。”
慕容翡听得云里雾里,“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式的面衣,还寻思着城里这情况你也卖不出去啊。”
王萱儿举一反三,“若说接触就会得病,是不是做副手套搭着会更好。”
慕容翡惜命,“不如把全身上下用布一裹,哪哪都碰不到。”
几人想了想那场面,活脱脱几条虫子上街,沿着定轨扭捏,还不知有多瘆人呢。
阚玉生赶忙打断他们奇怪的想法,“时间不多,来不及做防护服了,先将就着口罩手套之类的用着吧。若真的运气那么差——”
几人都能听出他的未尽之言,没办法,相州这事拖不得,他们也没时间去做万全的防护了,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但天命不该绝相州——
这个地方近几十年来战火纷飞,留在城里的多是老弱病残,割城前佑宁帝用它做棋盘,让地后西夏的老皇帝也不曾善待这块土地,几年前新皇登基,格杀的格杀,下马的下马,这才换来半分生机,却没想到天灾**,相州血脉里的淤堵始终无法肃清。
屋内一时针线纷飞,做得最快的当然是王萱儿,对她来说本就不是什么费事的活计,还有富余的时间把阚玉生的那份做出来。
“给吧,小侯爷。”
像是没听出王萱儿故意酸他,阚玉生笑眯眯地接过来,嘴里叫嚷着:“哎呀,表弟长大了,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也享福了。”被王萱儿捶了几下,终于是老实了。
令人意外的是,慕容翡那一群平均身高超过两米的手下竟然个个心灵手巧。
闹得慕容翡摸着后脑勺问:“你们几个在家也做这些活计?”难不成真是他孤陋寡闻,以前没听过男子做刺绣活?
为首的那个嘿嘿一笑,“军营里摸爬滚打上来的。”
最后,见连慕容翡都磕磕绊绊地做好了,阚玉生终于松了一口气,又瞧着燕九灌下整整一壶清茶,神色尚且清明,忙道:“速战速决。”
他带上王萱儿做好的口罩,又接过慕容翡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手套,他端详片刻,大约是冬季防寒用的,看着很是厚重。
他心情有些复杂,为了不扰乱历史的正常进程,他一直克制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怕产生蝴蝶效应,现在却要主动做出口罩这种医疗用品。
宽恕他的罪过吧。
阚玉生突然想祈祷两句,也不知是为了受苦受难的相州城,还是为了他无处安放的灵魂。
他总不能见死不救,他想,这不是一种英雄主义,这是他要还的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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