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半岛区，漫野会所的顶层包厢。
怀颂卿推门而入，屋内两人的视线齐齐朝他投射过来。
阚泽率先开口：“抱歉啊，坏颂。耽误你陪小颜先生过生日了，他没不高兴吧？”
怀颂卿摇摇头，边脱下风衣外套，边在单人沙发上落座。
随后，他拎起杯吞了口酒，接着才答：“他不高兴的，不是这个。”
没等阚泽接茬，怀颂卿便又兀自继续道：“说正事吧，我想尽快了结。”
闻言，始终未作声的另一位不禁轻笑出声，语带揶揄：
“怀庄主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急躁了？当初听阚经理讲你扮猪吃虎的事迹时，我还以为你是个很能沉住气的主儿呢……”
“比不上奚家大小姐。”怀颂卿撂下酒杯，直视着面前容貌昳丽的美人。
奚语微一撇嘴，明显对这称呼有些许不满：“还是叫奚总好听点。”
“好的，奚总。”
怀颂卿从善如流，“今天约见面，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奚语亦没有拐弯抹角，从包内掏出一个文件夹，摆到茶几上。
“这是近三个月里，许峻和奚文泽的微信以及邮件往来，还有根据聊天内容找出的相关合同复印件。
放心，取证过程都是合法合规的，我以公司内部的年度自查为由调出的网络日志和监控录像。这些东西加上你们先前收集到的证据，应该足够送那二位进去走一遭了吧？”
“还得再等等，许峻毕竟是个姐宝男，不好让他跟姐姐就这样里外相隔。”
怀颂卿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讲话语调恢复不紧不慢。
奚语求的是将她那个惯会歪门邪道的废物大哥从掌权人的位置上拉下来，且过程中不会弄脏她的手，所以此刻便只能听凭安排。
“行吧，奚家公司里头的证据我会盯着。不过就奚文泽那个脑子，约莫也想不到要去销毁。到时你们只管申请调查，保证一份不少。”
奚语主动拿起杯子，冲怀颂卿的方向举了举，“调查之事可以等，但怀庄主答应我的红酒小镇项目，可别忘了啊……”
怀颂卿拎杯同对方碰了碰：“尽管放心，只要供料没问题。一旦游氏中标，必然会如约把订单递到奚总手上。”
双方达成共识，很快便散了场。
等回到公寓洗漱完，怀颂卿接到阚泽的电话，才得知有人拍下他们跟奚语前后脚走出会所的视频，并发到了网上。
“据说狗仔们是在那儿蹲一个约会的影视小生，结果意外瞧见了奚语。她前段时间不是上了个职场综艺嘛，结果就被拿去冲业绩了。呵呵，话说为啥都猜是你和奚语订婚，全然无视旁边的我啊？我特么是不配嘛？！”
阚泽语气颇为忿然，言辞间尽是被忽略的不满。
“大概是轮椅比较抢眼吧。”
怀颂卿叹了口气，放下擦头发的毛巾，“现在网上的舆论怎么样？关注的人很多吗？”
“五分钟前，已经窜上热搜了。”
阚泽突然想到什么，又道，“要不要花钱压一压？或者你先跟小颜先生那边解释解释？”
怀颂卿迟疑片刻：“依照他平时的习惯，多半不会关注这些，处理结束前就不给他添堵了吧。你去联系一下……”
话没讲完，手机提示有新通话进来。
怀颂卿看了一眼，告知阚泽：“先挂吧，奚语打给我了，具体的处置方法待会儿再定。”
刚切换到奚语的线路，对面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怀庄主，你已经知道热搜的事了吧？”
“嗯。”怀颂卿只简短应了声，而后静等奚语的后话。
奚语的焦急蓦然转换成迟疑，半晌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新闻出来时，我爸正巧在跟游董聚餐谈事呢！俩人听说以后竟然一拍即合，都觉得挺好。然后我爸立刻打来电话询问，我没有否认……
抱歉啊，怀庄主。我明白你可能并不需要顺游董的意，但我……总之就是，能不能先认下联姻这事，多演一出戏。”
怀颂卿摩挲着指尖，其实他早将奚语的意图猜得**不离十。按说依照两方如今的合作关系，这请求并不算过分。
只是他同颜予之间的嫌隙已然足够多，若是再添上一条……
罢了，等这摊烂事尘埃落定后，再想办法一并赎罪吧。
“可以。”
怀颂卿言简意赅，点头同意。
奚语不禁松了口气：“那就多谢怀庄主了，如果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尽可以开口，我自会尽力。”
通话切断，怀颂卿瞧了眼墙上的时钟，颜予应该还没睡。
他点开两人的聊天页面，虽然每天都有互发消息，但近段时间以来的对话始终处于不尴不尬的状态。
怀颂卿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来回折腾半天。
殊不知，另一头的颜予也正紧盯着页面，纠结该不该问。
好在，总算等来了两句定心丸。
[宝贝，联姻消息是假，不要多想。]
[早点睡，我会努力尽快解决这一切，回到你身边。]
*
六月伊始，北美一年一度的葡萄酒大赛传来好消息。
颜予亲自飞赴旧金山，领回了属于新款干红“今朝”的第一个大金奖。
回到宁市后不久，“今朝”的帕克评级出炉，以满分成绩再度惊艳业内。
颂卿酒庄也因此一跃成为国内葡萄酒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讨论度极高。
而同时，身在蒲城忙于红酒小镇项目的怀颂卿，也如愿以一种大胆的全新建筑设计风格和理念成功中标。
在各自领域努力的两个人，因为先前的别扭，多少有些疏于联络。消息虽然没断，但通话和视频都少得可怜。
以至于当微信弹出怀颂卿发来的视频邀请时，颜予竟有一瞬的怔愣。半晌才理好表情，按下接听键。
“恭喜颜总酿，不仅得奖还获高分。”
怀颂卿靠着工作椅，臂肘搭在扶手上，姿态随性。
颜予难得笑意开怀：“那我也要恭喜怀庄主，如愿中标。”
对面并未应声，只是不窜眼珠地盯着屏幕里的人。
“怀颂卿，你是不是瘦了?”
颜予眉间微蹙，唇边梨涡渐显。
怀颂卿没否认，面上还骤然流露几分疲惫：“最近赶设计图确实有点累，夜里也睡得不大好。”
“项目后续应该要进入施工阶段了吧？是不是可以稍微喘口气？睡不好的话可以喝点红酒或牛奶，吃饭不要敷衍，每一餐都得定时。”
自从两人之间开始变得别扭以后，这还是颜予首次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
怀颂卿心满意足地扬了扬唇角，目光宠溺：“遵命。”
面对久违的逗弄，颜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愣愣地瞧着那张同样久违了的脸孔。
任静谧氛围蔓延片刻后，怀颂卿方才开口讲起打这通视频电话的本意。
“许峻和颜柠的订婚宴选定在了本月末，因为颜总酿的酒庄最近在业内声名太盛，所以他们坚持要去宁市办。”
怀颂卿的语气透着股难以掩藏的厌恶，颜予当然明白他不会情愿让许家姐弟跑到自己地盘上招摇。
可很快却听怀颂卿话锋一转：“这一次，颜家老爷子必然也要到场。你不想见的话，就找个理由避一避。订婚宴当天我会盯着，你不用操心。”
原来，竟是在替他担忧嘛……
“没关系，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并不值得在乎。”
颜予牵了牵唇角，问起真正在乎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回呀？”
怀颂卿心内一软，不自觉地抬起指尖触了触屏幕上的人，语声中尽是愧疚。
“我努力早一点，再早一点。”
*
六月将尽时，许峻和颜柠的订婚宴如期举行。
有了之前尤豪彬那次的经验，包括颜予在内的酒庄员工们可以说是一回生两回熟，各项准备都进展顺利。
典礼当日，天公也十分作美，是雨季里少有的艳阳高照。
上午十点五十八分，仪式准时开始。
颜予穿着身帽贝蓝色的亚麻套装，默默候在果园门口，打算效仿上一次，赶在流程差不多结束前便功成身退。
却未曾料想，连离开时被人拦下的戏码都仿了个彻底。
颜擎尧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走到颜予跟前。应该是因为小脑萎缩的缘故，说起话有些轻微磕绊：“颜予……是吧？认得我是谁吗？”
颜予面色无波，语气亦是平静：“认得，您是新娘的爷爷。”
闻言，颜擎尧毫不掩饰地沉下脸来。
“没了？颜予，这样给别人打工，帮他人做嫁衣甘心吗？还是你真以为自己能进得了游家的门？”
“我想您大概是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进谁家的门。”
颜予斩钉截铁，不欲与其纠缠，转身便要迈步离开。
颜擎尧显然并没有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气得忍不住狠敲了两下拐杖。
“你知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竟然跟你爸一样天真，他最终落了个什么下场你没看到嘛？！”
颜予顿住身形，回眸盯着颜擎尧那张尽显老态却狰狞依旧的面容。
他知晓与这样的人再争辩也无用，索性主打一个“您说得都对”策略。
“自然是像的，因为我姓的颜本就是颜儒玺的颜，与旁人没半点干系。”
话音落地，颜予就迅速转身离开。
仗着颜擎尧的腿脚不便，他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独留其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颜予朝葡萄园晃荡过去，方才喘匀胸口的闷气，结果一抬起头瞧见不远处的身影后，便又倏地堵死了。
游凯程等在藤架边，睨着颜予。直到人停至近前，他状似随意地开口：“恭喜颜主理新酿的葡萄酒获奖啊，今天的订婚宴也办得很是得体周到，不错！”
“多谢游董夸奖，我应该做的。”
颜予神色不卑不亢，已然懒得同对方周旋，“您特地等在这里，想必是有话要交代吧？”
“确实，刚刚过去寻你时恰好瞧见颜家老爷子找你说话，怕打扰就没上前。然后不自觉闲逛到了这里，没承想还就又遇着了。”
“您是想问……？”颜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白应该瞒不住对方。
“放心，我无意干涉颜家的私事。此番其实是有求而来，想请颜主理帮个忙。”
“游董太客气了。您尽管说，能做到的，我自当尽力。”
游凯程果真开门见山：“颜总酿今天有见过怀颂卿的联姻对象了吗？”
颜予点点头，静待下文。
“怀颂卿多半会告诉你那是假的，事实约莫也的确如此。不过，颜主理应该明白，很多时候事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们两个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更为合适。加上游、奚两家皆有意促成这门亲事，所以还希望颜总酿能够成全。”
颜予出奇平静，或许该感谢这段时间他与怀颂卿之间出现的问题。被钝刀子磨久了，痛感已然转为麻木。
“游董您说笑了，我怕是没资格说成全与否。”
他甚至扯出一抹笑，“倘若怀颂卿愿意，我断不会横加阻拦的，还请您放心。”
游凯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眼下你俩热乎劲儿还没过呢，他自然很难瞧得上别人。不过颜主理，都会过去的。
怀颂卿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否则当初跟我谈条件时，也不会只求我纵他个两三年。如今，他又凭借着你为他赢得的机会，重新回到游氏，必定正处于瞅你哪哪都顺眼的阶段。
但像颜主理这样优秀的人，该有权力知晓真相，以便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这是等不及怀颂卿觉得腻歪，示意他尽早离场呢。
“多谢游董看得起，也多谢您今天的提醒，我会认真考虑的。”
游凯程点点头，迈步离去。颜予则留在原地，呆立半晌。
骤起的阵风吹来，裹挟着几片细碎草叶，在角落处的地面上打转。
颜予兀自向前，视线盯住那个小小的风涡中心，随其盘旋。
渐渐地，思绪也一并拧绞成团，茫然理不出眉目。
抑或是，他原本就没打算去理，难得地想当片刻的糊涂虫。
直至熟稔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简短两个字便教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要要。”
怀颂卿停下轮椅，开口唤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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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满分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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