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被拆家的曹太郎还是一脸不情愿地住到了石田的宅邸里。
石田治部的宅邸十分简洁,甚至有点过分干净,除了被分门别类摆在书架上方便随时取下阅读的典籍,画着黑白水墨的纸拉门,还有一些招待访客必备的典雅茶具外,屋内几乎看不到什么摆设。一切都被收纳得井井有条,曹太郎恨不得送他几个大明国的漆器和雕塑摆上去,再给他画几幅字画挂一挂——前提是这位清廉又清高的治部大人肯赏脸收下。
“这几日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吧。正则那边就由我去处理。你的古琴我会找人修。”
三成递上了一个古朴的茶杯,里面是他刚沏好的热茶。明明是那个四处乱拱的马鹿拆的家,三成却像个肇事者家属一样在这里善后,想必给那个马鹿收拾烂摊子的事他之前也没少干过。若不是将那两个马鹿当成重要的人,这位高冷的治部大人至于浪费时间管这些闲事?
曹太郎并不愿意接受三成替那两个马鹿道歉……因为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恼火。
“那都是身外之物,也轮不到你来赔偿。”
曹太郎近乎模仿着三成今天的语气,漠然道:“别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的是你。那天在议事厅的时候你在一旁呆着就好,何必凭空为自己树敌?”
“凭空为自己树敌?哼……你在说你自己吗?照你这么说小西在朝鲜那堆事你在一边撒手不管就好了?”
明明一片好心却反被阴阳怪气一番的石田治部有些不悦,谁知他出言反驳后曹太郎竟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那是因为清正在朝鲜做得太过了!”
“攻打朝鲜是你们太阁的命令,派清正去朝鲜也是你们太阁的命令。他做什么与你何干?”
左近看着又要开始斗嘴的二人,无奈地按住了额头。难怪吉继成天说他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连说话的语气都如出一辙。三成气鼓鼓地看着被拆了家,匆忙搬进来的曹太郎,又看了看他的破琴,想要骂他蠢却不知为啥没了脾气,最后只倔强地落下一句,
“我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失陪。”
看着落荒而逃般的治部大人,曹太郎一边喝下尚有余温的热茶,一边对着左近纳闷,
“现在倒想起政务了。”
”哈哈哈哈哈……主公他向来如此,表面上公事公办,油盐不进,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但事关朋友的时候总是会不惜让自己卷入一些意外的麻烦呢。“
岛左近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位古怪的曹太郎,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你啊……为何会对主公的事如此上心?商人最擅长衡量利弊,你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个横空冒出来的家伙突然就和主公走这么近,也就那位在友情上格外单纯的傻瓜主公不会见怪。虽然目前这个曹太郎并未露出任何破绽,但左近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邪乎到家必有鬼啊。与其说怀疑曹太郎的为人,倒不如说……这家伙看上去本身就是个不安稳的因素。
”呵,你觉得呢?通过讨好太阁的心腹让自己平步青云?抑或是让自己在行商的时候有个靠山?听上去都不错。“
曹太郎并不想把自己摘得多白,但这两个答案显然不是左近心中的答案。
“主公为官清廉,而且从加藤跟福岛大人的事你这种聪明人应该明白……在大是大非面前主公不会徇私枉法,哪怕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果然,这位与石田治部君臣同禄的军师可不像那个单纯的主公一样好打发。曹太郎将房间内的行囊拆开,自顾自地在屋内布置了起来,
“你知道我还在辽东经商时最喜欢带什么回来吗?”
”这个?“
左近见他拿出了几本写着汉文的书,曹太郎点了点头,”没错,我最喜欢带回一些有趣的字画和书籍。与那些可以明码标价的商品相比,这些东西的价值浮动很大。一幅字画可能会比绫罗绸缎还珍贵数倍,当然,也有可能在一些人眼里是毫无价值。这让我知晓了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单纯以常理去衡量。”
这个摸棱两可的答案并不能消除岛左近心中的疑虑。
但他可以确信的是,曹太郎虽然未必和自家主公是一类人,但至少不是主公所厌恶的那种人。主公会欣赏小西行长也是因为他作为一个这个凡事都懂得去衡量利弊的人,也有不完全按照利弊决策的时候。
“与其花心思试探我,不如好好想想你家主公和那两个傻瓜的事。那两个头脑简单家伙的更容预测。”
左近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察觉到自己为什么会对曹太郎心生警惕了。
如果说曹太郎身上有什么令他不安的地方……那就是他把心思藏得太深。
夜已深,左近并没有久留。在石田家的住处安顿下来的曹太郎翻看了好几本书,却久久未能入眠。
忽然,屋内的烛光微微闪烁后骤然熄灭,一个扎着马尾,身穿夜行衣的蒙面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内。曹太郎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将书签塞进书页中,冷峻的面孔竟有些无奈。
“都找到这来了?回去,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和那个黑影交谈时,曹太郎用的是大明语。而少年对他的称呼也不再是“曹太郎”。
“抱歉,曹公子,我本想去你府上向你汇报的,没想到你的宅院已经……“
“无所谓,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除了不能在石田家种葡萄,治部大人的安排都还算说得过去。曹太郎如此想道。
”那两个家伙要杀掉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尚未褪去的稚气,却又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阴狠,如同一匹敢向虎豹龇牙的幼狼。
“不必了,那两个蠢货暂时不重要。关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还能怎么样,那个老乌龟果然开始暗中拉拢武断派的人了。倒是公子押注的这位治部大人,对此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公子到底看中他哪点了?哎!?”
曹太郎用卷起的书重重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少年哪知道今天晚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问这种问题了,捂着脑袋一脸委屈。
“继续观察,有什么异样继续向我汇报。”
少年先是严谨地点了点头,随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下次也到这里来汇报吗?这样还可以连同你的治部大人一起保护呢~”
曹太郎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再一次举起了那本书,还未拍下去眼前的少年就溜之大吉。眨眼间,少年已经逃到了窗框上。换做平常他已经一溜烟跑路了,这次却多停了一会,
“我今晚就出发。公子……你也要多多保重。”
“呵,怎么担心起我来了。”
少年犹豫了片刻,略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我调查过这位治部大人。在我们那边,像治部大人这样的官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们祖上如此,家父亦是如此……公子真的要把筹码都押在他身上吗?”
”丹,你更喜欢那个老乌龟,还是这个治部大人?“
”和公子喜欢同一个——“
刚还一脸严肃,现在又皮……这孩子简直一刻也不能消停。
失去耐心的曹太郎正要拿着卷好的书本走到窗边去,那位名叫”丹“的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这注定不是个清净的夜晚。第二天曹太郎醒来时,忙碌的石田治部已经带着左近跑去御书库找大谷吉继谈工作了。曹太郎索性去处理一些商会的事,然而正要出门,竟撞见了来给石田三成登门道歉的加藤清正……
哼,真是冤家路窄。
看清来者是谁以后曹太郎二话不说就把门往里带,而门外的加藤居然将手卡在了门缝间……
“昨日之事……是正则做得太过了。但你不能阻止我见他!”
”他不在。改日再来吧!“
曹太郎不耐烦地告诉他三成已经出门,却没告诉他三成很可能在御书库。清正听了非但不肯回去,反而咬定了曹太郎是在欲盖弥彰,曹太郎不想继续跟这个蠢货扯皮,索性放他进来自己看,结果清正在宅院里绕了一大圈,就跟逛自家后院似的。
石田家的人对他的出现并没有感到意外,一个个熟络地跟他打着招呼,清正一肚子火不好发作,最终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坐在了庭院的台阶上。
曹太郎就像是在确认他不会在三成家里闹事一样阴沉地盯着他,这让清正越想越气,恼怒地质问道: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这不拜你那位兄弟所赐,家被拆了无处可去吗。”
“……”
就算心里再讨厌这个奸商,拆家的事情确实是他和福岛理亏在先,清正掏出了一张清单,里面列出了当天被砸坏的各种茶具和家具,以及赔款的金额。曹太郎看了一眼清单上的标价,险些没一个白眼翻到天上。
“加藤大人无需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一介商贾。“
清正算是领略了如何用”我是你爹“的语气说出自己是个商人。
”怎么,还觉得赔得不够多吗?“
曹太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调侃道:”您和福岛大人位高权重,就算不愿赔偿,我一布衣小民也不能有任何怨言,但如果要我接受这个价格,等同于在说我那些古董,字画,陶器跟里面的茶叶都是地摊货。“
”你……那你说那些东西值多少。“
加藤将清单揉成一团,直言让曹太郎开个总价……当曹太郎说出价格的时候清正甚至产生了把这位奸商绑起来扔出石田家的冲动。
“你不要得寸进尺!如果不是看在三成的份上……“
”哦?看在石田治部的份上?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
再次被杠得说不出话的清正意识到了自己为何会如此讨厌他……明明是个搅屎棍,却总是一幅置身事外的样子……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既然你这个内人比我懂他,那你应该清楚,金钱或许可以收买很多人……但石田治部并不是能被金钱收买的人。”
“你……”
正则说得没错,在强词夺理方面他简直就是三成的翻版。
“你将你二人的矛盾迁怒于我,不过是不愿承认……自己做了令他讨厌的事。”
清正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眸,直勾勾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一般,令他及其不适。这家伙和三成才不是什么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三成冰冷的外壳下仍有温暖的情感,而这家伙……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寒戾。
“你胡说什么!”
曹太郎悠然拿起书架上关于小田原城战役的整理和总结,
“既然你比我更了解石田治部……那么能否告诉我,石田治部真的是人们口中的‘战下手’吗?”
“……为什么要问这种事。你接近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清正不明白他为何会翻阅一个陈芝麻烂谷子的玩意,并且问他和赔偿完全不想干的东西,曹太郎没指望这个马鹿能第一时间会意,索性继续卖关子:
“忍城之战,几万人马围困一座孤城,石田治部率军用附近的利根川进行水攻,未果,直至小田原战役结束忍城也未被攻下。治部也因而被嘲笑是‘战下手’。
然而在我看来,此事却有不少蹊跷……
几万人马要是真的强攻一座只有三千余军和老弱妇孺的孤城,当真会强攻不下?就算他不善带兵,他身边还有岛左近这个军师和真田昌幸这个曾在上田城以少胜多的战略家。
这种疑虑一直持续到我得知同一时间发生的事。
八王子城在前田、上杉家的军势猛攻下终于落城……然而八王子城里的士兵乃至妇女无一幸存,瀑布被血染红持续三天三夜……“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头牛也听得懂弦外之音了。清正的神情变得格外复杂,在众多纷杂的情绪里,他竟感到一股微妙的妒意。
为什么……自己竟现在才察觉这件事呢?
“你是说……三成他之所以坚持水攻,而不是靠正面强攻破城,是因为……“
“慈不掌兵。他犯了一个大忌。想要打一场敌我双方伤亡都很小的仗,却忘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把那些天真的想法用在战场上属实可笑。”
曹太郎略到戏谑的语气让清正极为恼怒,
“不是这样的……他的志向里确实有不切实际的地方,但绝不是你这种家伙可以随便去嘲笑的!”
“但他的志向被你亲手践踏了啊。加藤大人,”
曹太郎走上前,冷笑着说道:
“比起对你在朝鲜滥杀无辜而感到愤怒……更让他痛心的只怕是……做出这种事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你。”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清正就跟一只泄了气的河豚一样没了辩驳的气力。
”你这个骗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清正近乎是在曹太郎冰冷的目光下失魂落魄地逃出了三成的宅院。三成回到家时只从家仆那里听闻了清正和曹太郎吵架的事,正要找曹太郎问个明白,一张带着清正签名的巨额赔偿单竟被送到了府上。
“曹太郎……你宅子里的东西加起来真的值这个价?“
当三成拿着巨额清单,一脸茫然地问他怎么谈妥的,在书桌前看着账本的曹太郎只是淡然答道:
”我随口开的……谁知道那个马鹿竟然真敢给。“
“你……!你这是欺诈……“
曹太郎缓缓抬起头,看着治部大人义愤填膺的眼睛,幸灾乐祸地答了一句:
”他活该。“
小剧场——当战无的大家玩狼人杀:
第一天晚上秀吉死亡。
岛左近(骑士):曹太郎,你是狼吧?
曹丕(预言家):我是民。你把加藤和福岛那两个暴民摁住,别让他们乱投好人。
石田三成(民):我是预言家!根据我的判断,家康是铁狼!!!
德川家康(狼):我才是预言家!石田三成肯定是狼,哪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就踩人的,身份不做好!
加藤清正(民):哪有第一局就跳预言家的……三成一上来就踩人,身份的确不做好……
福岛正则(民):对呀佐吉你这狼面太高了……
小早川秀秋(狼):我……我信内府大人……
藤堂高虎(狼):投三成把,吉继……
大谷吉继(女巫):哼……就按佐吉所说,今晚先把家康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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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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