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从钱庄取了钱,买下了一间已经搬走的农户家,简单装修一下,三屋拉通成了个书堂,正屋正中挂了个木匾,是晚晚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淮平私塾”。
从计划到落实,也就花了四五天。
为了吸引人来听课,还特意聘请了厨娘,准备糕点,上完课后给小孩子们带回去吃。
这是小人参提的,先试点积累经验,初步解决可能发生的问题。
正式开课第一天,只来了三个人。
圆脸男童,那天的小女童和小女童的姐姐。
三个人局促地坐着,眼巴巴地望向站在他们面前的邵缜。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圆脸男童眨巴眼睛:“秦颂。”
“二丫。”
女童的姐姐十三四岁,红着脸看了眼俊俏的邵缜:“我叫大丫。”
“我们先认字识字,今天第一堂课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邵缜把他们带出去,一人发一枝树杈,在柔软的土地上写字。
宣纸昂贵,晚晚也没几张,现在的小朋友们学写字又处在废纸的阶段,综合考虑下,还是没有给他们买纸。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秦颂说。他很快挥舞树杈,写好自己的名字。
邵缜问:“那你会写大丫和二丫的名字吗?”
“这有什么难的。”
两个小姑娘头凑着头,在地上看了半天:“哪个是我的名字啊?”
秦颂挨个指着介绍:“这是大丫,这是二丫。”
大丫和二丫新奇地用树杈在两个字下面模仿着写。
秦颂说:“师傅这堂课教的我都会,我还想请教关于文章的注解。”**岁的小男孩,说话态度却很谦逊。
大丫和二丫在练习自己的名字,于是邵缜就跟秦颂讲解文章。他用词简洁明了,秦颂豁然开朗,忍不住夸道:“我觉得师傅说的最好,私塾里的先生们越解释越复杂。师傅怎么不去参加科考?”
邵缜默然,刚巧晚晚拉着小红走了过来,引开了秦颂的注意力:“邵缜,我和小红也来听你讲课。”
小红满脸羞然:“小姐,我都十六岁了,还上什么学。”
“过来帮我撑撑场子。”晚晚凑到小红耳边说。
小红勉强留下来。
“今天先生说写名字。”二丫认得晚晚,小动物似的挪着步子偎在晚晚身边。
“这样啊。”晚晚抬头对单独跟秦颂待在一起的邵缜说,“那先生也教教我们,别单独给他开小灶啊。”
邵缜闻言,正好过来,避开了秦颂接着问那个问题。
他抓起树杈,遒劲有力,在泥巴地里写了“小红”二字:“这是你的名字,模仿着写即可。”
“好的。”
邵缜望向晚晚:“小姐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就不用。”
“我会写,但我写得不好看。先生也教教我。”
邵缜走到她旁边蹲下,在地上写了三个大字,宁晚晚。
“好像没写好。”他抹掉了那三个字,手腕用力,再度写下她的名字,“好像又没写好。”
他正欲伸手拂去,却被晚晚拦住,后者轻笑道:“已经很好看了,比我写的好看多了。”
晚晚执起树杈,轻轻沿着他的笔迹,描摹自己的名字。
正式开课第二天。
晚晚把小红和十二都带来了。另外,除了昨天三个小朋友,还多了个小胖墩。
“我是王小虎。”
邵缜手里拿着事先誊抄好的三字经,分发给他们三个。二丫把纸拿倒了,邵缜走上去给她纠正了,然后一字一句开始教大家背。
课上到一半,突然闯进来一个酒鬼,四下张望,大张旗鼓把大丫拽起来,不顾她的惊叫,拖人往外走。
“爹!——”大丫走路没来得及,摔在地上。二丫跑过去抱住她的姐姐。
酒鬼受到阻力回头,刚弯腰想把二丫推开,就被拦住了。
十二目光凌然,对示意他的晚晚点头。
“什么意思?”晚晚走过去,大丫和二丫立马躲在她身后,“这是在私塾。”
“什么私塾,过家家游戏而已。老子告诉你,大丫今天必须回去,媒人已经上门了,那个霉婆娘还让她躲这儿来,真以为老子找不到吗?”
晚晚回头看了眼大丫,瘦小一团,模样青涩:“她还不到十四。”
“已经能够生娃了!”酒鬼越过十二和晚晚,去抓躲在身后的大丫,“你嫁给村长儿子,给他生个娃,咱家也就有钱了。”
“他是个傻子!他是个傻子啊!”大丫尖叫嘶吼着,避开他的手。
十二身形一动,手肘一抬,把他掀倒在地。酒鬼咳了一声:“你个狗娘养的!”他爬了两下没起来,对大丫喊道:“你还站在哪里干什么?看老子挨打很爽吗?过来扶老子!”
大丫颤了一下,下意识抬步。
晚晚伸手,拦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酒鬼还在吼叫:“你就巴不得老子死!我告诉你,你嫁不了人,还不了赌债,不仅老子死,那霉婆娘也要死,你和你妹妹都要死!你嫁不嫁!”
不知何时,外面围了一大圈人群,人群中,跌跌撞撞闯出来一个佝偻着背的女人。
“你在作孽,大丫不能嫁给傻子……”她扑在酒鬼面前,捶打他,却被酒鬼拽住头发磕在地上,顿时失了力气。
手上头颅还在流血,酒鬼却对大丫猩然笑道:“嫁不嫁?”
大丫往前走了一步,她在课堂上挺直的背渐渐弯曲:“我嫁。”
“大丫,我帮你还……”晚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丫镇住了,不到十四岁的少女回头,眼睛里装着摇摇欲坠的泪水,“晚晚姐,谢谢你,你不能再卷进来。”
她极其有礼貌地对邵缜鞠躬:“谢谢邵先生。”
邵缜神色复杂,对她点点头。
酒鬼旗开得胜,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厚颜无耻地对凑热闹的村民说:“喝喜酒的时候记得来啊。”
村民咂嘴:“卖女儿哦。”
酒鬼充耳不闻,自顾自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三个佝偻的身躯。
“大丫。”邵缜从厨房出来,温声叫住了她。
大丫回头。
邵缜把用布包装着热乎乎的糕点递给她:“吃饱一点。”
大丫望向他。
邵缜对她点点头。
“谢谢先生。”细若蚊吟。
正式开课第三天。
无人到来。
只有晚晚、邵缜、十二和小红。
以及厨娘:“今天还要做糕点吗?”
没人回答她,只有牌匾被一阵风刮过后,“咚”地一声,坠了下来。
“就是那个酒鬼闹了一通,所以才开了两天就垮了。”晚晚闷闷不乐地跟小人参复盘。
小人参:“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最没用的人间神。”
晚晚哇哇痛哭:“大丫怎么办啊?”
“嫁人吧。毕竟这个时代,十三四岁嫁人的也不少。”小人参踩在她肩膀上,敷衍地拍拍她的耳朵,“你别太难过,不是你的错,大丫都拒绝了你的帮助。虽然你是人间神,但你改变不了太多,命运终于还是看各人的选择。”
“我想不通啊……”晚晚抱住脑袋,“原来人间除了美好,还有这么苦的事啊。”
“酸甜喜怒哀,就是人间。”
晚晚失落没几天,就立冬了。
她想起偶遇的老爷爷,气温骤降,他屋里肯定很冷。
她带着邵缜,邵缜背着十二采买回来的厚实棉被,一同往老爷爷家走去。
“希望这棉被能御寒。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他去我家,生炭火取暖。”
邵缜抬头看天:“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门口没有大黄狗,屋顶仍旧是邵缜亲手搭建的模样。
“是不是狗在屋内啊,这么冷的天,在屋外得冻死。”晚晚敲了敲门,“老人家,在不在?”
鸦雀无声。
邵缜走上前,推了推门,门直接推开。
晚晚心里浮现一层不妙。
她走进屋内,听到一声呜咽的狗叫,奄奄一息的大黄狗,守着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的人旁边。
见他们进来,黄褐色的眼睛半睁,尾巴无力地摇了摇,随后放缓垂下。
晚晚大脑空白,失了力气。
邵缜走上前去,试探地摸了摸鼻息,然后沉重地放下手:“他们一家团聚了。”他把背篓里的棉被盖在浑身冰冷的人身上。
——“我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现在只有护家陪着我了。”
晚晚不敢靠近,她胃里不适,有强烈的呕吐欲,她冲出门,被刺骨的冷风一吹,眼圈发红。
人间太苦了。
她还没想到离别,离别就已经来了。
她抓住装有小人参的锦囊:“有没有办法复活?”
“连上神都没办法复活。”小人参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不想你和这个世界的人牵扯太多啊,就怕你这样。你的任务目标只有邵缜,你只能改变他的死亡结局。”
“我不会让他死的。”
跟晚晚这番话同时出声的,是她背后有人叫她:“小姐。”
晚晚回头。
清俊的少年郎,抱着一个胖墩墩尾巴短短的小黄狗:“他没有孩子和亲戚,我们找人早点让他安息吧。花的钱从我工钱里扣。”
“是我没做好。”晚晚垂下头。
她知道老人家一个人住,有很多突发病来不及医治,应该多过来的。但她忙着“过家家”式地办私塾,什么都没做好。
“这是护家的孩子,生命力很顽强,从床底爬出来的,还很机灵。”邵缜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把柔软温热的小狗递给晚晚。
外面天冷,晚晚赶紧小心翼翼地把狗崽抱在怀里,它的脚踩在她的掌心,软得像团棉花。
“我们要把它带回家养着。”
邵缜:“它会好好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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