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回家一定要吃亏,但是,我不知道我要吃什么亏。回到家,小0先要我吃饱饭,洗好澡,换好衣。不要一幅邋遢样。我知道我一路很难堪。反正我这条命已经死了几回,我想我再死几次也没有什么事。人死如灯灭,搞怪就过去。这样一想,我对一切事想的那么开,那么无所谓。
小0说,你吃饱了,穿暖了,你就去睡觉,你把你过去没有睡好的时间都补过来。若你睡不着,你就跪踏板。创可贴,你要好好想想你自己。你整天想着外面的事,若你能想出一条金光大道来,皆是喜事,皆是好事,皆是你赢了,可是,创可贴,你没有这样的梦想,这样的现实。创可贴,你这人自始至终没有搞出一件光彩的事情来。你只会上当,只会吃亏,只会蜕皮,只会死去活来。创可贴,你要好好想想你自己。
说着,小0走出门,去干她的活。田里,地里的活,一宗接一宗,没有完,也没有了。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块田接着一块田,这田里的事,哪里有个完,有个了。
收割了插秧,插秧了又有收割。农田里的事,做就有事,不做也就没有事了。小0这种脚勤快,手勤快的人,她在田地里一天到晚活儿干不完。
我偷懒,我不想干农活,我只想玩。
这时,我想起我同小0在火车上的事,我们看了几节车厢,车厢上到处都是人,有坐着的,有躺下的,整个车厢里,就像一个乱七八槽的筷子篓,满满的车厢,满满的人,这时候,我们连一个放脚的地方也没有,连一个站身的地方也没有。我不知道这么多的人,他们来自哪里?他们要到哪里去,一个一个,满怀着希望的样子,一个一个,满怀着美好憧憬的样子,就在这时,我也不例外,也在这人群里飘。我想拉住小0的手,她的手急忙躲开我。小0望着我来了一句,干嘛?我说我们到车门前坐坐,刚有人下了车,这车门前,还能站人,我说。小0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坏,我就拉拉她的衣服,走到车门前,我崴崴腿坐下来,头靠着车门,望着小0,我的眼睛似乎说,你坐在我的腿上,比挤在人堆里强。这样挤来挤去,搞到长沙,多难啊。小0 看出了我的意思,她摇摇头,就像说不行,这么多的人,我坐在你的腿上,坐在你的怀里,像什么样,不对不对,不行不行。
我顿时想,是的,我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女人。我的乡下的女人,竹林下的女人,田地里的女人,走在乡间的土路上的女人,哪里有街上的女人,城里的女,溜公园的女人,那么自在,那么好玩,那么有心思,那么有激情,懂不懂就是拉手,就是依偎在一起,手干什么,嘴就干什么,嘴干什么,心就在干什么,人就在干什么。这时,我理解我的女人,我知道我的女人。我低下头,闷闷的靠在车厢的门上,这车上虽然有很多的人,这些人,很少说话,很少发出声音,就像声音,不属于他们,他们属于沉默的一代,属于没有声音的一代。有声音又有什么用呢。一切东西都是用手干来的不是用声音喊来的。他们的声音土气没有什么好声音,也没有钱会让她们喊出来。只有脚板往前面走,只有眼睛往前面看,才是脚的希望,手的希望,人的希望。这希望才是那代人心里的希望,眼睛的希望。
既然我的女人不想坐下来,我也不能这样的坐着,她站着,我也应该站在她的身边,才是男人,才是我。我站起来,挨在她的身边,这时的小0,悄悄的拉住我的手,紧紧的,这手,她没有露在外面,而是把我的手拉在她的衣服里,拉在人的眼睛看不见的地方。我知道了,爱是隐秘的,爱是悄悄的,爱是自私的行为。我望着我的女人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莫名的好。
车厢外,有无数的土地,还是土地。有无数的人,还是无数的人。在这土地上耕种,在这土地上行走,在这土地上看着这土地,还是这土地。他们的眼睛,有些变化,心里也有一些变化,人的手也有一些变化。这变化在他们的手上,在他们的脸上,也在他们的心里落下痕迹。只是没有声音,没有表达,他们会说话,他们说话也是很简短,很简单,就像怕多一句话,一个字,伤害的不是人,而是这些话,而是这些字,而是这些符号。
这时,我想靠过去,想近近她的身,她不让我靠近,我们的手这样的拉住,她已经很满足了,很高兴了,也很幸福了。没有什么幸福有这幸福,有这高级和文明。拉住的手而没有露在人的眼前,人的心里。而是臧在她的手里,她的衣里。
是的,这是一次我们从来没有想过的旅行,这旅行,没有预案,没有准备,什么也没有。我们在走,在行,在旅行。这旅行没有坐的位子,没有站的位置,就连说话的位置也没有。我们一起站起来,站在这车门前,望着车门外。这时,我想坐,我想站,我想飞。我这个人现在飞往哪里去?
这时,她悄悄的对我说,创可贴,你父亲的病,似乎很严重了,似乎很危险。我知道我的父亲,一辈子他就是那个病样子,还有什么严重不严重的,还有什么危险不危险的。我在想,我父亲的光头,我父亲的眼睛,我父亲在他们那个时代里,我的父亲已经很前卫了。在那个时代,人都留头发,留长发,只有□□,敢于剃光头,敢于在头上不留一根头发。我的父亲也学这人的样,我真服了我的父亲。他的心上那个感情,那个人,就像感化了他,激发了他的某种热情,某种崇拜,某种精神在他的体内在燃烧,在翻滚,在早朝。
是的,我的父亲是个熟读了很多书的人。是个会讲很多故事的人。只是他身体的病,把我父亲的这些精神抹去了,打掉了。我父亲他也不挣扎,不说话,就这样默默的当我们的父亲,我们的老爸。
他病重了。我望着小0的脸。她的脸上很好看,圆圆的脸上,有苹果的红,有花的红,有初为人妻的红,还有初为人母的红。我望着她的这张脸,我想捧起她的脸,对她大声喊?喊什么?喊什么?不是假话,不是套话,不是骗人的话。是的,我不是有意的,看我们不是站在了一起,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虽然还在车上,我们的车终会有终点,我们终会下车终会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没有眼睛的地方,这时,女人,我就会捧起你的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也不输。
我父亲病了?我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她说,这一次你的父亲病的不一样,很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才出门找你,我不知道你走往哪里去了,我盲目的走向汽车站,走向火车站,我没有想到,我会找到你。创可贴,我的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我想走向你,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真会看见你,创可贴,想你真难。创可贴,现在,你的父亲病重了需要你,我的脸这样的红,你不知道是什么事么?我也需要你,我才出门来找你,找不回你,我是不会回来的。我有了这心愿,瞧我,马上找到了你。创可贴,你是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你休想逃过我的眼睛。
还有,创可贴,你的父亲现在需要你的照顾,你的安慰。小0说,她也需要我。需要我什么,她要我什么,我就会给她什么。
我知道,我明白,小0,你对我好,我知道,知道呢?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我心里的事,我心里的梦,你能知道我的梦就好,你能进我的心里就好,我们的心相通就好。有什么不通的呢?应该是相通的,不相通,小0怎么会找到我呢。不相同,她怎么能再次见到我。见面是一种遇着,一种机遇,一种缘。有缘的遇到,无缘的错过。我们遇在了一起,这是我们的心意走在了一起,所以我们在这车厢里,能够悄悄的,偷偷的牵手。
我想起这些,我就激动,我就有回响,似乎我的女人不是这乡间的女人,是哪里的女人,她应该是北京的女人,上海的女人,广州的女人。是这里的女人么?她就不是小0了,她就不是这里的女人了。她就不是这泥土上行走的女人了,她就不是行走在我眼前的女人了,我心间的女人了,这女人,我的女人,才有这么神奇的功能,在我危险的时候,小0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身边。
我女人是我的命,我的神,我真命的女人。在这泥土上,在这田野间,在这世界里,就会出这样的男人,这样的女人,这样的事情。
你这猪,你还跪在这踏板上干什么,你去上面看了你的父亲没有?看了你的母亲没有?你这次在外面走一趟,去了武汉,到了汉口,你就这样空着手,空这脚,去见人?你不是人,创可贴,你笨,太笨。你这笨蛋,我给你的父亲买了一些东西,在柜子里,开门就能看见,你快拿去看看你的父亲去?好吗?行吗?创可贴。
我从踏板上站起来,走过去,紧紧的抱住她,就想把她往床上放。她说她有了,你摸这肚子,长大了。我这时抱住她,没有了想,我想亲,亲亲她,我见她的泪水流下来,她推开我,说,你去见你的父亲,你能和你的父亲说些话,也是好。
我没有吱声,我没有说话,我见了她的眼泪,这是她恨我的眼泪,这是她无奈的眼泪,这是她一个女人的眼泪,在床前流出来,我的女人,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说这话,说有什么用呢?我这人是好人,有时候,我是力不从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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