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来回打配合,像两个下人恭维主子一样说着吉祥话。不过嘛,我是嘴巴动心不在焉,脑子使劲开小差;爸也是嘴上说着,眼睛一个劲盯着二伯手上的绿翡翠扳指,也许是袖子里露出半截的手表,看起来都很贵。
我根本不信改名能改变人生这种封建迷信思想,爸也只是蹭着改名的事奉承应和二伯。二伯看着我父女俩便有些不悦,说这次活动自己请了个风水先生,转手间拉来旁边一个男子,让他说说这名字改的到底有没有道理。那个所谓的风水先生也穿着长大褂布裤布鞋,发尾接着假的辫子,长溜溜到小腿,神兮兮的样子。他巴拉巴拉一大堆,文言之类的话,我没有听懂,总之就是夸二伯改得好改得妙,谄媚的样子比我爸还夸张,果然付了钱的马屁就是不一样。
小时候我受电视剧啥的影响一直觉得道士和尚一类人是真的会法术的,行侠仗义,默默无名,保护平民百姓,觉得可神秘可帅了。我第一次见这类人是在外公的葬礼上,一个带着道冠穿着道袍的老头在葬礼上做法,揣着白色的拂尘,拿着一个铃铛叮叮当当地摇起来,踱了几步,念了几句话就算完成了,我躲在妈妈的后面,看见他和外婆在角落边上,商量比划着结算工钱,才发现原来这是工作哈,和电视剧上面一点也不一样的。第二次是在家里突然有个秃头女人敲门,她左手拿个黑碗,右手滚着个佛珠,穿着淡蓝色布棉袄,鼓鼓囊囊的,说是来化缘的。我妈一点不客气,要饭有,要钱滚蛋,她阿弥陀佛一声我妈便去弄了些饭菜,接着又阿弥陀佛感谢着走了。妈告诉我离这些人远点,说不定是人贩子装的,给我吓够呛。这两次是记忆比较深的,印象都不是太好,在此之后对任何没有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我都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摒弃先入为主。
二伯很满意,放那人离开,又和爸聊起来,说这里有住宿全都安排好了,多住几天,看看玩玩,纪录片拍着人多热闹,又夸我听话学习好,给几个小弟小妹立个榜样,多教教他们。我爸脸上笑着嘴里开始打击式教育,说我嘴笨不行,不会遇人处事,说榜样还是让童生当,他成绩好会讲话,以后肯定有出息,小辈里面光宗耀祖就看他了。童生是我大姑家的儿子,小我两岁,和我同级,对没错他跳级的,还考上了九八五。当年他考上后那一场升学宴我姑涂了个大红口红,笑得全场嘴都没有合上。而作为同年考试的我就惨了,按理来说有学上就很不错了,但没有对比没有伤害,我妈总觉得被压一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时不时翻出来阴阳怪气一阵。
二伯宽慰我爸,又问我专业相关,我答管理专业,二伯说这个专业要早早工作,多攒点经验的好。我爸开心起来,搓着手要二伯以后多多提携,给点机会什么之类的话。二伯接我爸话茬,机会就现成的,不摆在眼前嘛,这次活动嘛,我都包给这个公司了,我给你找个人学习学习,跟着嘛打打交道,看看别人是怎么工作的,熟练了自然就会了。。。二伯招手让我跟他走,我爸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让我赶紧跟上,听二伯安排,主动一点,多干点事,留个好印象。
我跟着二伯后面,他走到最大的桌子前,那边堆满了设备,文书,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来急匆匆汇报着什么。二伯找到一个女子,三十岁上下,散着头发,肩上有一条粉蓝色的纱巾,手上刷刷转着笔,应该是总主管之类的人物。二伯和她说了几句,把我拉过去讲,这丫头就放在你这了,也别给她什么活,让她跟着学学你们怎么交际处事就行。。。女子好好好应和着,二伯便拍拍我肩膀走了。
我傻站着,等着她说话。她说她是这次庆典活动的总策划,有什么事情来找她就行,问了我专业和名字,咕囔着该安排什么活给我得好。总策划说话圆滑有度,滴水不漏,初次见面就显得亲近,我不是太会应付这种人。这一类人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剧本了,将对话不断引向她预划好的结果,看起来给你谈判旋转的余地,其实软硬逼着你乖乖就范。比如现在,她看起来是在和我商量,心里面应该早就计划好了,把我这个突然来的麻烦踢到某个不重要的边角去。我不说话等她发落,她说你是客人不能去当服务员,女孩子力气小也干不了什么重话,摄影怎么样,跟着拍拍照看看风景,就当玩了。我点点头感谢着,看来摄影那边不是太重要,同时又有点困惑,二伯嘴里面纪录片的拍摄工作应该还蛮重要的,矛盾的很。总策划指了个方向,让我直接去找拍摄组人员就行,自己已经交待过了。
我绕过假山池子,在中央舞台左边拐入一个大院子,这边一排的三层小楼,古色古香的制式,有着红丝带红灯笼等喜庆物件,里面有游客进出,看得见前台和服务人员,应该是二伯说的住宿宾馆了。我看见熟悉的黑白马甲们在观赏池边上,便走过去说了来由,几个摄影师僵持着,一时沉默着不说话。我就猜到了这种情况,拍摄的碍于总策划脸面不敢拒绝,又真的不想应付我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几个摄影师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说,小姑娘我们真的没时间教你什么,我们这个要动来动去停不下来的,你看这工作都忙不过来了,你看对不,你去找,找那个男的。。。他指了一下,就他,他临时加进来的,拍静物的,工作比我们少,你跟着他也不累,你看行不。。。我不会为难别人,自然答应下来。
作为一个皮球,被踢一次还是两次其实没有什么大差了,只是有点累得慌,到处跑。我绕到观赏池子另一边,这边有不少人再看里面红红黄黄的大金鱼,我说不好那是不是金鱼,真的太胖了,不知道吃了什么个个长得像小手榴弹似的,看得岸边的小孩嘎嘎直笑。那边有个男人,正在摆弄手里的相机,牛仔外套黑裤子,戴着工作牌没有穿黑白马甲,我猜应该是那个静物摄影师了。
我走上前,你好,我是总策划姐姐推荐来这边学习的,我听其他摄影大哥说你的时间比较多,你看。。。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摆弄相机。我爸总觉得我不是太会说话,其实我有自己的交际方式。对于要结交的人,我一直信奉说话密度均衡原则,对方话多热情,我就多倾听少说话;对方话少安静,我就主动一点,双方的说话保持适当的密度,对话大多可以进行下去。我知道大多数人更喜欢和自己同样性格的人,但事实证明互补的性格可以让合作走的更远。总之,这次看来要我多说一点了。我继续说,你看我能不能跟着你学习一段时间,就一两天,我就跟着你长长见识,见见世面就行,我不乱问不乱碰,还能帮忙拿东西,你看可以不?他放下相机,正眼看我,你上过大学吗?哈啊?我在上。。大二,怎么了么。。。。他继续说,我是后来的,来这里类似“蹭学分”“水课”,前提是这个纪录片获奖的话,摄影我是业余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没关系没关系!我来学习怎么工作,怎么和人交际的,总之看着你工作就行,摄影专业的知识不用教的,教了我也不懂哈。。。我挠挠头,赶紧挽留一下,看来不用继续被踢皮球了,不然回去二伯和爸爸脸色肯定难看。他点点头,算是应允了,低头继续调整相机。
我呼了一口气,背着手站在观赏池边。风很舒服,吹得树叶刷刷响,叶子落了几片飘在池塘上,很好看。旁边的女人从包里拿出零食,掰开一点往水池扔去,我算是知道这鱼怎么这么胖了,正餐后还有零食真滋润。饼干砸开水面,绽开一片涟漪,碎屑晃悠悠地浮着,大胖金鱼一只两只飞过来,抢着食吃,水波一圈一圈晃开来,折叠的水面模糊着水中的金鱼。它们被波纹肆意揉捏扭曲,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旁边的小孩也许是第一次见,害怕得往女人后面直缩脖子,一步也不敢再往前了。女人笑宽慰他,鱼在水里,不怕不怕,上不了岸的哈,你别碰水鱼就咬不到了哈,记住了别碰水哈。。。这招好使的很,小孩玩心大又开始探头探脑看金鱼了,只是手不忘抓紧了女人的衣裤。
更新均衡原则。今天更的多。明天更的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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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岸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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