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郡主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了。
她的提议,在计穆出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没再多说什么,轻飘飘地驾车离开了此处。
她仿佛真的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单纯地提出了个建议,至于对方是不是应承,她并不关心。
然而,从那份“解药”到和轩辕决的亲近,再到今天的特意讨要,并且对弘昀语带威胁。
弘昀又怎会相信计天骄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原本他还不信,觉得齐月是在杞人忧天,如今看来,这位果真对一个小小的奴隶这般地在意,至今都不愿放过。
如此善妒的心性,未尝不会是第二次朱飞丹。
弘昀深深地吸了口气,马车慢慢地向前行驶。
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弘昀闭目不言,忽然,他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马车改变了方向。
夜晚的寒风很是凄冷,千姬在寒风重裹紧了自己身上青色白里风毛月衣,头上带着个青灰毛昭君套,手上笼着个山水梅花铜手炉。
这副打扮在冬天都尽够了,而现在已经是初夏,千姬全副武装,脸上还是发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不是说明天走吗,怎么晚上就这么急着离开?”
千姬惊慌中还带着点害怕,齐振背着两个包袱,与千姬不同,他只穿了一层单衣,在寒风中凛然无惧。
齐振神色镇定:“能早些走是好事。”
这事儿最怕拖,越拖,事情就会变了,夜长梦多。
千姬嘴唇微颤,她和齐振说完话不久后就听到驸马归来的消息,接着就有人传令让他们今晚离开,命令他们在西角门处等候。
她对于这突出其来的变故十分不安,为什么驸马入了一趟宫,事情就变了。
他们只是奴隶,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不过是离开公主府,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然而,这种简单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为了能活下去,她在以前受尽屈辱,为了让他们有好日子过,她被迫与自己的女儿生生分开,让她入那秀芳院受尽苦楚。
如今,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可他们在这西角门口等了许久,依然不见齐月的踪影。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千姬不安地抱紧了手上的长刀,冰冷的刀鞘撞在她的脸上打得她生疼。
齐振的脸色也不是很好,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千姬浑身一抖,握紧了手炉的把环,齐振脸色一肃,立马挡在了千姬前面,神情警惕地看着从远方驶来的马车,手中暗暗起了势。
清瑶公主府的每辆马车上都悬挂着特制铜铃,而这辆马车上不仅没有铜铃,看起来也异常低调朴素,压根不像清瑶公主府的风格。
好端端的,这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做甚?
驾驶马车的是一个小童,他轻巧地跳下马车,也不和他们说话,只是向他们拱了拱手,便离开了此处。
看到小童的时候,齐振神情微松,目光仍是警惕。
直到马车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的神情一动,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阿娘,哥哥。”
齐振和千姬对视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齐月撩开帘子,冲着他们笑了笑,虽然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面纱,但一看到她,他们立刻认出了这是真的齐月,而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千姬又惊又喜,比齐振还要快地冲了过去。
此时她的脚步矫健,行动迅速,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时柔弱妇人的姿态。
“月儿,”千姬贪婪着看着齐月,像是怎么也望不够似的,“你还好吗?”
说着她就要去掀开齐月的面纱,想看看对方的样子。
齐月偏了偏头,避开了千姬的触碰,只道:“阿娘快上来吧,晚上这么冷,您又等了许久,可别冻坏了。”
此时齐振也扶上了千姬的手臂,“阿娘,我扶你上去。”
千姬抿了抿唇,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可齐月和齐振的态度一个比一个紧张,一点都没有亲人重逢的喜悦之情。
千姬按下心中的高兴与担忧,在齐振和齐月的帮助下进入了马车。
齐振与齐月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齐月坐回了原位,齐振也坐上了马车,驱车离开了此处。
寂静的夜里,车轮滚动的声音异常明显。
清瑶公主府平时都有重兵把守,走一段路都有侍卫来查询盘问。
奇怪的是,今晚马车大摇大摆地驶离公主府,却没有一个人上来盘问,他们好像默契地对这辆马车视而不见。
齐振神色紧绷,齐月撩开帘子观察着外面的环境眉头紧皱,千姬摸着齐月的手,凉的穿心。
千姬将手上一直温着的手炉放在齐月手中,齐月被这温暖的感觉烫得回了神,回过头,对上千姬担忧的眼神。
“别担心。”
千姬轻轻环抱着齐月,这些日子不见,齐月和她的身量已经差不多了,甚至还可能比她高上一些,只是这身子实在是太瘦了,千姬抱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在抱着一副骨头。
这些年来,她不知受了多少苦,千姬鼻子一酸,抱紧了自己苦命的女儿。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娘都在这里。”
齐月靠在千姬怀中,这个怀抱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有些小了,千姬十分勉强地才把她抱在怀里,与她印象中宽大的能把她全身都包裹进去的怀抱完全不同。
怀抱中的温度不高,仅仅从胸口处传来阵阵暖意,就像手中的暖炉,不热烈,不滚烫,恰到好处地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着温暖。
而这点温暖,是她前世梦里才会有的。
这是,母亲的味道。
齐月怔怔地靠在千姬怀里,眼泪不自觉地从她的眼中滑落,而她却并不觉得悲伤,只觉得十分安心。
在这个怀抱里,那此起彼伏,动荡不安的情绪仿佛真的得到了一些平静。
寒风凛冽中,这辆小小的马车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等到马车完全驶离了公主府,齐振轻轻地咳了一声。
齐月眼中一定,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继续走,越远越好。”
齐振没有说话,驾驶着马车飞快地离开此处,比起在公主府的慢悠悠,此时已经算得上飞速了。
马车并不算大,却很稳固,行驶的速度很快,车上勉强有些颠簸。
千姬不能再继续抱着齐月了,她没有坐过马车,之前慢悠悠地走着不算什么问题,可当马车一旦开始快了,她必须扶上车窗内壁的横梁才能保持身子的稳定。
齐月默默地接过她手上的长刀,另一只手则抱着千姬递给她的手炉,比起千姬,在颠簸的马车中格外镇静。
“不去南城门,去北城门,趁着没到子时,我们今晚离开。”
一旦到了子时,城门口就必须关闭了,他们要拖到第二天辰时才能离开,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呢?
齐振牙关咬紧,神色冷硬,手中长鞭狠狠一挥,骏马嘶鸣,四条腿飞快地移动着。
马车更加颠簸了,千姬就算扶着车辕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了,齐月见状,也顾不得许多,抱住了千姬,以防她被甩下车去。
齐振知道里面的人不好过,可他不能停下,只能让马车快一点,再快一点,出了城门就好了。
公主府离南城门不远,距离北城门可就有些距离了。
齐振不明白齐月为什么要求他舍近求远,但他知道,齐月有自己的原因,而他,就应该照齐月说的做。
车内的千姬和齐月两个人互相拥抱着在马车里撞来撞去,一会儿撞到了左边,一会儿撞到了右边,真是苦不堪言。
因为是齐月护着千姬,所以撞击大部分落在了齐月身上,齐月一声都没吭,只牢牢护着千姬。
颠簸中,她脸上的面纱翩然掉落。
渐渐的,马车越来越慢了,齐月眉间一动,知道齐振这是快到了城门口。
她倾身上前,往齐振手里塞了一块东西,齐振捏了捏手中的东西,明白了千姬的打算。
“什么人?”
齐振的马车被拦了下来,齐振看了守门的官员一眼,整了整神色,起身跳下了马车。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官兵,又朝他们说了几句话,接着偷偷地往他们手里塞了几块银子,官兵们暗中掂了掂银子,看了看齐振递过来的东西,又说了几句话,点头放他们离开了。
在此过程中,齐月和千姬一直屏住了呼吸,等齐振重新跳上来驾驶马车,她们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月儿,你刚刚——”
一道惊呼淹没在马车内部。
齐月捂住了千姬的嘴巴,小声道:“阿娘,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千姬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看着齐月没有带面纱的面容,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张曾经闭月羞花的面容,已经是面目全非,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看上去甚是恐怖。
千姬胆子小,若不是她提前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恐怕一见到这副面容就会被吓晕过去。
齐月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不太好看,她偏过头,不让千姬再看。
“阿娘,你别看了。”
千姬掰过齐月的脸,目光朝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望去,每看一分,她的心就痛上一分。
是谁,如此伤害她的女儿?
马车朝着城门口缓缓行驶着,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骑着快马飞快略过。
“前面的马车停下!”
齐月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握上了手边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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