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个早晨,张若青回到二楼洗了个澡将自己的一身酒味洗去。
走出浴室门,他囫囵地将头上的水珠擦了擦,便下了楼。
小六还在那拾桌上的酒瓶子,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他看了眼来人:“呦呵,今个怎么没去睡觉?”
“不困。”
“昨天不困,今天还不困啊?”小六揶揄道。
张若青似是听出了小六的潜台词,他轻挑了下眉,从旁边拿起两包泡面,一把抛进小六的怀里,后者痛呼一声,揉着自己的胸膛:“你不就是惦记那个小妹妹嘛,干嘛不承认。”
“去,给我煮面。”
小六看他刻意避开话题,当即来了兴趣,他一把搂住张若青的胳膊,有些好奇:“青哥。”
“嗯?”张若青看着他不怀好意的脸,有些嫌弃。
“那小姑娘要是不来了怎么办啊?”
“您是不是要亲自去找她呀。”
“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干,仓库的酒还剩几箱,自己搬过来。”
小六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撒开张若青,自顾自地去后边给他煮面。
“那干嘛这么上心啊……”嘴里还在嘟嘟囔囔。
张若青听着他的自言自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随意地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将手腕上的佛珠手串褪下来,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赭石色的珠子,眯着眼透过窗外看着泛阴的天,天是平的,带着点灰,飞鸟四处逃窜,低飞掠过潮湿的水泥板地,惊起一小摊浑水的涟漪。
面不到几分钟就煮好了,小六找了两个碗分别呈了点,就端了出去,抬头便看到张若青在发呆,他将碗放下来,瓷和玻璃发出刺耳的磕碰声,张若青还没有回神。
小六呵了一声:“还说不在意呢,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巴巴望着人家小妹妹。”
男人瞬间回神,他重新将佛珠手串戴回自己的手腕上,给了他一记眼刀:“再胡说,信不信把你丢出去。”
“得,不说了,哥。”
张若青这才坐下来,拿起来碗就开始吃。
“不过那小妹妹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学费也不知道能不能交上。”小六将手机摁灭,坐到张若青的对面拿起筷子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说我关心,你倒是挺关心。”张若青会意地笑了一下。
小六被面烫了一嘴,口是心非地说道:“我哪关心了,说不定她还是个骗钱的呢?”
张若青起身拿起杯子给他倒了杯凉水,小六赶忙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看着少年没事儿,这才重新坐回他的对面,徐徐的热气熨帖着张若青的皮肤,桌上的手机突兀响起,他瞥了一眼,突然愣住。
小六试探拽了拽他的衣服:“青哥?”
男人并没回应他,赶忙拿起手机上楼。
“青哥,你这面还没吃完呢。”
“我困了,上去歇会儿。”后者声音有些急促。
小六也是有眼力见的人,听着张若青声音不对,他赶忙咽下口里的面条,硬着头皮解释道:“青哥,你知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怕你被骗钱。”
张若青一听他这个委屈的声音指定误会了,他回头好笑地看着他:“我在你眼里这么小心眼啊。”
小六赶忙站起来:“当然不是,你可是青哥,要没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待着呢。”
张若青笑了笑,慢慢走近他,摸了摸他的头,小六的头发微微长出青茬,摸起来有点刺。
“看我脸色干什么,况且我也没什么不高兴。”
张若青弹弹他的脑门:“面要坨了,赶紧吃。”
说完,便径直离开。
张若青回到房间,他背靠着门,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通键。
对面没有说话。
张若青稳定心绪,试探出声:“陈立,是你吗?”
张若青立马从衣架上想要拿起外套:“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是陈禾。”
张若青拿外套的手突然顿住。
“陈立的妹妹。”
陈禾是陈立的妹妹?
男人刚想说什么,陈禾立马截住了话头:“我哥哥说,一旦他有困难,你可以无条件帮助他一次。”
“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你在哪,我过去。”
陈禾说了地点,张若青挂断电话,披上外套准备下楼。
小六正准备刷碗,看到张若青匆匆忙忙地下楼,“青哥,你去干嘛?”
“小六看好店,等我回来。”
少年看着男人少有的严肃面孔,当即点了点头:“放心吧,青哥,保证万无一失!”
张若青火速打开车门,一脚踩着油门到了陈禾家。
他找到地方停下车,看着那幢老式居民楼,不禁有点迷茫,陈立就住在这里吗?明明离自己那样近,为什么不来找他?
他没有思考太多,关上车门直接上楼。
陈禾趴在门上听着脚步声,依稀听到了些许响声,她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往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
张若青抬头看了眼号码牌,502。
他轻轻敲了三声门。
陈禾看了看镜子,确定一切无误之后打开防盗门。
张若青映入眼帘看到地就是一头短发翘起呆毛的女孩儿,泪水在她的脸上横流,白皙的脸庞还有红色的指印,正一脸呆愣地望着他。
“老,老板?!”
“你怎么在这?!”陈禾假意用手抹了抹脸,结果脸上的水越来越糊。
张若青递给陈禾一张纸,陈禾接过,将糊在脸上的眼药水擦去,她抓了抓头发,知道没有让人站在门口的道理,一脸无措地让开道路:“老板,快请进。”
张若青走进来,陈禾关上门,凌厉的眼神也被鳄鱼的眼泪渐渐打湿。
家具少得可怜,但却很干净,陈禾给他递了把椅子,张若青道了句谢谢。
陈禾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您就是张若青?”
男人点头:“我是张若青。”
“陈立的朋友。”
张若青环顾四周:“你哥哥现在在哪里?”
“我能见见他吗?”
陈禾摇摇头:“您见不到他了,他前几天刚刚去世。”
男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你说陈立去世了?”
“嗯,跳楼自杀,就……在那个窗户。”陈禾指了指陈立房间里面的窗户。
张若青深吸一口气,两年未见,故人已逝。
他看着面前身影单薄的女孩儿,“所以,你今天叫我来……”
“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张若青的语气严肃。
“你可以带我走吗?”陈禾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女孩儿的不安敏感在一瞬间滋长蔓延,仿佛假戏真做。
“我姑父他只想要钱,根本不可能供养我上高中,如果我跟他回去,我根本没办法替我哥哥报仇。”
“陈立他……”
“哥哥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我了解他,他一定是逼到万不得已才这样的。”
“如果只是欠钱这么简单的理由,一年前他就已经自杀了,没有必要等到现在。”
女孩儿抹了把眼泪,另外将藏在背后的房产证放在桌子上,带着些哭腔说道:“我哥欠了债,需要一百万,姑父肯定不会想要替哥哥还债,但是我还没有成年,没有办法把房子卖掉。”
张若青耐心听着陈禾的计划,女孩儿接着说:“所以我只能把房子给我姑父,并且……”
女孩儿攥紧裤子:“我已经跟那些人说让他们去找我姑父,所以我姑父如果想活命,他必须卖掉房子。”
“而我……也必须远离姑父。”
张若青听完她的计划,眼前这个女孩儿应该想了很久,年纪轻轻就考虑得这么周全,已经很不容易了。
男人微微俯身,压抑下自己的疑窦,找出计划遗漏的点:“陈禾,如果你姑父找到你呢?”
“或者是债主找到你呢,你怎么办?”
“他们不可能找到我的。”陈禾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她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张若青又看到了那抹凌厉的目光,他语气尽量平和,考虑着计划的隐患:“如果你姑父非要找到你,他完全可以去报警以你失踪二十四小时为理由去找到你。”
男人似乎觉得下面的话有些残忍:“如果他找到了你,你的房子在他手上,他不会卖房,甚至会让你还钱。”
“拿你还钱的可能性也会很大。”
“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如果债主找到你,我相信你应该知道他们什么手段,不会因为你是个未成年人就不会对你干什么。”
陈禾颤抖地呼出一口气,看着外面泛灰的天空,心中一片阴霾。
那她该怎么办?
这已经是她想过唯一能走得通的一条路了。
张若青看着她满面愁容的脸,摩挲着手上的那串佛珠,沉吟出声:“如果你放心的话,交给我可以吗?”
女孩儿眼睛发亮:“老板,你有办法吗?”
张若青看着女孩儿的眼睛,用手指点了点房产证“虽然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但还算周全。”
男人起身,心中已是了然:“带我去看看陈立吧,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陈禾带着张若青来到陈立的房间,陈立的照片不多,还都是年轻时候照的,陈禾在相册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张他十八岁考上音乐学院时和陈禾的合照。
陈禾看着照片里尚且稚嫩青涩的面容,眼睛有了湿意。
张若青鞠了一躬,望着眼前的少年,喃喃出声“为什么不找我呢?”
没有人回应。
“你放心,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陈禾抬头,发现他的语气郑重地出奇。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乱了一下。
照片中少年的笑意带着些许欣慰,张若青蹲下身来,用指腹摸了摸她有些红肿的眼睛,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陈禾,把你姑父的住址告诉我,可以吗?”
“你们怎么进到我家里来的?!”男人用毯子裹紧自己的身体,在床上用屁股往后退。
来者看见他窝囊的样子,啧了一声:“你还没个小姑娘镇定。”
他打了个响指,后面四个黑衣人便一人抬着他的一只腿,一只胳膊,把他往床下抬。
“杀人放火啦!快来人啊!”男人鬼哭狼嚎了一阵,便被黑衣人用胶带直接将嘴封死。
“陈家那小姑娘说,房产证在你手里,所以我来找你要钱。”
男人唔唔地说不出来话,光头忍无可忍地踢了他肚子一脚,男人吃痛倒在地上,他将胶带揭开,一把刀顶在他的脖子上,男人顿时没有声音。
“今天必须把钱给我,否则……”光头没说完,只是又将刀刃离近男人的脖颈几分。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屋内瞬时寂静,光头给旁边人一个眼色,后者赶忙摸着腰带夹着的武器,弯着腰快速跑到门旁,其他人也屏气凝神地望着大门。
来的客人似乎有些等不急了,又敲了三声门。
门旁边的人看了眼猫眼,绷紧的肩膀刹那间舒展,他跟光头小声说道:“不是警察。”
光头示意让他开门。
来人依旧是一件没有任何褶皱的白衬衫、黑色西装裤,骨指分明的手上此时把玩着一串佛珠,他似乎是风尘仆仆前来,但脚下并未沾上一丝泥土印,光头
瞥眼看着来人,用刀背拍了拍男人的脸:“你仇家不少啊。”
他冲着张若青喊了一声:“找他你得排队。”
张若青笑了一声,扬了扬下巴:“我找你。”
“找我?你也欠我钱了?”光头站起身来,从上到下打量着张若青。
“我要给你钱。”
“给我钱,给我多少啊?”光头对此颇感兴趣,坐在沙发上等张若青开口。
“一百万,给他还钱。”张若青看着躺在地上颤抖的男人。
“给他还,你是他谁?”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还钱有条件。”
光头笑了笑:“你小子怪有意思,第一次有人敢和我谈条件。”
张若青将银行卡放在茶几上:“钱就在这,您帮个小忙就行。”
光头拿起银行卡端详了一阵:“什么忙?”
张若青将佛珠串重新戴回手腕,依稀后面摇着狐狸尾巴。
“我家小姑娘的房产证在他手里,我来要回去。”
十月的夜风,微寒,圆月也愈发的凉,冷光晕染着路旁的麦田,张若青的衬衫被吹出麦浪的形状。他没有受什么伤,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好像是这个村庄的过客。
他拿着手上红色本子,望着来时的路,想了许久。
陈禾隔着车窗,看到了张若青手上的房产证。
她赶忙从车子里钻出来,似是无法置信。
张若青看到女孩儿惊讶的面容,觉得没有必要再想了。
男人蹲下身来,将赎回的房产证交给她,温和的眼睛望着少女,声音清润:“陈禾,你安全了。”
“老板……”陈禾的眼角逐渐发红,她倔强地抬头,不肯让他看到自己真正难过的样子。
男人伸出一只手,擦拭着少女的眼尾,将选择权移交给她:
“陈禾,你想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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