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鳞侯安排好这两件事,才缓缓走到椅子边坐下,此次皇帝宣裴绥昭进京如此不寻常,她的大孙女岂会看不出?看出了,就极有可能一同上京。为免打草惊蛇,她不能再派人去往鹤州,只能在京畿道动手劫了裴绥昭。
真是多事之秋,剑南道凉州拖住了虞素韵,现在这件事又把虞霁初和裴绥昭往泥沼里推。皇帝想割虞家的肉,正好她也想借此次机会试试皇帝,看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宁安传信,太后必定知道,她虞家承这份情,只要皇帝不先挥刀,她虞家就不会先动手。
虞府这边,虞霁初安排荞娘和悠远统管所有场坊事宜,她带着岑稷和洪绸,领六十虞军跟在范普一行后边。这一途得有人照顾裴绥昭,为不惹范普多心,也为万一要动手时人少好顾及,她只让阿蛮随行。
安排好后各自去收拾,回到房里虞霁初抱着裴绥昭不松手,星星点点的吻落满她的脸颊,含含糊糊叫着“绥昭……绥昭……”
裴绥昭手掌缓缓摸到她的颈间,温柔安抚她的不安:“没事,一切都只是猜测,或许皇帝只是好奇我。”虽然说着这话,但她自己不信,也清楚虞霁初不会信。
这晚虞霁初没回自己房里,两人相拥而眠,不断推演路上可能会遇到的状况。说到不能带武器的事,裴绥昭从床头摸过手表戴到虞霁初手上:“你提醒了我,手表我不能戴了,你戴着。”
似是回忆起什么,愣了会神才接着说:“这是我……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对我来说挺有纪念意义。”
“绥昭。”虞霁初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你听我说完,我们现在不是在推演吗,那就要做最坏的打算。要是万一皇帝扣押我,你记得第一时间传信回来把我的东西全毁掉,包括那辆车,切不可再授人以柄。”
她连去问一问车机的时间都没有,这时候要是发动车子就等于白送人头。算了,听天由命,她只是不希望虞霁初为她拼命。如果在这个当口虞霁初带着虞军莫名举旗,那就是众矢之的,会让人群起而攻之,会打乱虞素韵的一切计划。
但她也清楚现在根本不能和虞霁初提这个话头,提了要爆炸。只是说了这个话题的边角,虞霁初都不搭话,又在那生闷气。
虞霁初确实不想说话,若是皇帝扣押裴绥昭,她会据理力争,争不过再用非常之法。这次范普一行走出广南道,裴绥昭未能安全返回前,她不会再让任何别有用心的人踏进广南道一步。
皇帝若派人来清查裴绥昭的随行物品,广南道外就会闹匪患,来一群,杀一群。
“霁初……”裴绥昭软了语气轻唤。
“一直没和你谈起你的过去,是想着日子很长,我们可以慢慢说,一直说到老。绥昭,快些睡,明日要早起。”虞霁初的语调此时倒是轻快了。
原来一直没谈起过去不是不好奇,而是准备好要聊一辈子。裴绥昭抵在她颈间,把渗出的眼泪擦在她衣服上,这个人,小小年纪就开始许诺一辈子的事,真是……
如果是原来在那个世界的她,在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口中听到这些话,她会一笑置之,她相信小姑娘以后会在许多时候都能遇到想过一辈子的人。
现在虞霁初说,她相信虞霁初的真心,相信虞霁初起码认真想过要跟她过一辈子这件事。气氛很压抑,原本想说句调侃的话,譬如“谁要跟你说一辈子,搞不好这回上京能遇着比你更好的。”
可看着虞霁初缱绻又澄澈的眼眸,她不敢随便开这个玩笑,怕虞霁初当真。虞霁初已经很在乎她了,她舍不得再让虞霁初因为这种话难过。
另一间房里岑稷也在和瑶娘说话,交代她走后要注意的事。这次出门不知道归期,她习惯了,瑶娘心里忐忑。两人小声说着话,小狸奴睡一会又醒来,发现岑稷在床上,顿时成了人来疯,扯着岑稷陪她玩,一会跑床头一会跑床尾,在娘亲和阿稷怀里乱滚,拍她小屁股都降不住。
一点点离别愁绪就这样被搅散,趁岑稷抱住她,瑶娘给她俩摇扇子:“有你在还能帮我带带她,你这一走,她就是野猫归山,随她撒野了。”
岑稷亲了一口小狸奴:“要听阿娘和府里姨姨们的话,平日里不能乱跑,要是被拍花子带走,你可就再见不到你阿娘和我了。”
小狸奴听不太懂,“啊呜啊呜”在岑稷脸上涂口水,玩得不亦乐乎。岑稷拿她没办法,又舍不得松开,只能笑叹一声,继续交代瑶娘:“我们离府后,你出门必须带着武娘,不可大意。”
瑶娘轻应一声:“你在外头也小心着,能早些回就早些回。”别的话她也不能多说,岑稷是县主的侍卫,遇事定是要冲在前头的,也是最危险的。她能如何,只能日日给神仙上香,求上苍保佑。
出鹤州就没再见到水泥路,范普还因为这事主动和裴绥昭搭话,问她怎么想出来的方子,这灰泥路可真是大大方便人们出行。裴绥昭敷衍他,他也没追问。
再往雀州去,裴绥昭能明显感到民生凋敝,两年多了,人们并没有从范寿梅的烧杀抢掠中完全恢复过来,又或者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了,之前就是这么苦,毕竟战争是鲸吞巨兽。
雀州北边几个县是能种小麦的,要是杂交小麦种出来了,百姓日子应是好过些。她想着这次上京若有惊无险,正好看看这件事的进度。
杂交实验的事急也急不来,找车机它只能给教程,有教程也难,毕竟这事和找回来样本,还有天时地利有关。没有机器辅助,就算有教程也要一次次去试。
这一路范普急着赶回去,又怕途中出岔子,裴绥昭要求休息都只让她们在车内或车旁,不许走到远处去。后来就越来越赶,她提了要休息也不停车,这让她提前体会到囚禁的滋味,头昏脑涨,天热想在河边洗个脸都不允许,很过分。
她昏昏沉沉靠在阿蛮肩上,迷糊中听到阿蛮说什么到了,往外看一眼,没什么不同:“到哪里了?”
“到京畿道新昌县外了,按这个脚程,再赶两日的路就能抵京。”阿蛮用帕子给裴绥昭擦汗,上回去鹭州她就发现了,裴娘子很不耐坐马车,受不了闷和热,还有颠簸。
还要赶两天的路,裴绥昭被刺激到了,想吐,是生理上的想吐,她撩开帘子喊停车:“停下,停下,我要吐!”
看她跑着去树边弯腰作呕,范普眼里闪过一阵复杂,此时天色渐黑,又是郊野,即使有禁军也马虎不得。好在除了几声鸟叫,没发生任何事,裴绥昭漱口后也安分上车赶路。
远远已经能瞧见新昌县的城郭,范普刚松下心弦,嗖嗖几声,十几声箭啸裹挟着风射过来。禁军右武卫首领立即拔剑列阵,吩咐侍卫们迎敌。他抓过一个人的肩:“你带两人突出去,报新昌知县求援!快去!”
打了那么多年仗,他当然能看出来这不是儿戏,且对方人数估计比他这边要多不少。可以死战一场,但谁不想活命,近在眼前的援军当然要去喊。
虞霁初的斥候见这边打起来,神情一紧,难道是劫匪?在树上看了一阵,她终于看清对方什么模样,全都一身黑衣蒙头蒙面,还真是劫匪?那么多人?她不敢再耽搁,当即溜下树往后跑。
听到动静,原本在指挥的孟廓目光一凛,拍拍身旁的人,把指挥权交给他,自己则隐入暗中追了过去。
虞霁初一听裴绥昭遭劫,立即吩咐全速前进,岑稷看到树林里蹿出的人,从背后抽出箭就要射,对方大喊一声:“是我!”扯下面罩后,虞霁初和岑稷都愣住了,孟廓怎么会在这里?
裴绥昭紧握着阿蛮的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当前的情况,她们首要的事是找机会下车,这是个难事,方才打起来的时候禁军首领吩咐人看住她俩不能下车,若执意要下,就地格杀。是吩咐守军,也是恐吓她俩,让她俩安分点呆车上。
一天前,白鳞侯府做宴,请了要好的友人前来共赏歌舞,中途京兆府长史安宗参和大理寺少卿田赞带兵叫门,随后闯入侯府,当着众人面诘问白鳞侯,庄子上种麦的那些庄户哪去了,让她速速交人,否则就奏明圣上白鳞侯毁灭人证物证。
为了不打草惊蛇,知道范普到了京畿道新昌县外才派人索拿白鳞侯庄子上的庄户,哪知带陈五去认人,才发现参与实验田的人一个都不在了。意识到事情被人察觉,殷弼奏请皇帝直接问白鳞侯要人,并派禁军前往驰援范普一行。
有了皇帝和殷太师撑腰,一行人胆气十足,搅乱宴席,呵斥所有人不得乱动,还要搜白鳞侯府。在场勋贵文人皆斥他们胡来,不知天高地厚。白鳞侯让大家稍安勿躁,她冷眼睥睨安宗参一行人,告诉他们,今日除非圣旨到或圣上亲临,否则谁敢乱来都要问过她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眼看剑拔弩张,僵持之际,黄松奉太后旨意至侯府,终止了这场闹剧。
皇帝与殷弼知道白鳞侯提前知晓此事,大为恼火,皇帝摔了一室物件,命殷弼的侄子殷章率左右卫禁军五百人连夜赶往范普回来的方向。
孟廓说他的人会把裴绥昭和阿蛮带走,让虞霁初立刻把虞军带往黎中道,他的人到时候会把裴绥昭她们送过去,会合后再一同从黎中道返回广南道。
这样听起来是最合理的,虞霁初不该在此时出现在新昌县外,更不该加入这场仗去帮蒙面“劫匪”,否则就有同谋嫌疑,到时候说不清。
虞霁初没有跟他废话,抽出剑号令全部:“更衣!随我救人!”
孟廓万万没想到,这六十虞军随身就带有夜行衣,不过半刻钟,全部整装待发。岑稷的马给了孟廓,她和洪绸共骑一马。
这一去,与皇帝派来的殷章一行狭路相逢。殷章率了五百人,范普原有禁军四十人,新昌的衙役也凑了五十二人前来。孟廓这边一百二十人,加上虞霁初的六十人也才一百八十人。
两边一对上,虞霁初就庆幸她没听孟廓的,以为是稳赢的局面,此时成了逆风局。天色全黑,在火把的映衬下虞霁初找不到裴绥昭的马车在哪里,她只能一边奋力杀敌一边搜寻。
裴绥昭拉着阿蛮躲在树后,阿蛮用力喘着,此时她不敢对裴绥昭看。两刻钟前,当那抹血溅在裴绥昭脸颊上时,阿蛮看到裴绥昭呆愣了几息,以为又跟杀吴大头的人那样一样,裴绥昭被吓懵了。
她们当时坐在马车上正在想办法离开,突然间一柄刀插着一个人的脖子从车窗抵进来时,一抹温血溅上裴绥昭的脸颊。就在这一瞬,裴绥昭全身僵住,眼神变得冰冷。
在那人要对她们下杀手时,裴绥昭直接揽过阿蛮躲开刀身,抓着那人胳膊身法轻盈跃出窗外,只听得一声惨叫,那要杀她们的人就再无响动。
阿蛮被拉下车,手里塞了把刀,裴绥昭声音低沉,告诉她要跟紧,遇着敌人打不过就往他们下半身砍。兵卒护甲没有下半身,如果实在要不了他们的命,就让他们变成不能攻击别人的废人。
靠着这套打法,裴绥昭在前冲锋,阿昭在后面捡漏戳屁股砍腿,两人满身是血打到了人群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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