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足以让整个曹家如何,但能让曹传被募兵令募走,虞霁初亲自下令,谁也不敢收曹家的钱替他免除兵役。既然有使不完的聪明劲,敢对她的人动歪心思,那就去战场挥洒余力,从此,生死由命。
出发前,裴绥昭听到虞霁初在书房和人争吵的声音,应该是元英,去鹭州时元英基本上没和她们打过什么照面,一直都在暗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益州。
能让虞霁初和人争吵起来,裴绥昭感觉事情和自己有关,正想上前,岑稷不知道从哪出来拦住她:“去上马车,这边不会有事。”
最终虞霁初准时上马车,而元英没出来送她们。
从战火燃起,到处都有被蹂躏的农田和村庄,百姓的粮食和财富被抢夺一空,路边时不时能看到被烧毁的房屋。商道中断,本就食不果腹的人们流离失所,饥肠辘辘重新开始吃野草、树皮来填饱肚子。
一路上到处都是逃亡的人,又不知有多少家人在这战争中被迫分离,死的死,散的散,惊惧回首,只有满目血腥和焦黑,家已不是家。
裴绥昭看得眼睛发疼,紧握着虞霁初的手:“我们要尽己所能让这场战争早些结束。”虞霁初轻“嗯”一声,放下窗帘不让她再看。
才离开一年,栩儿她们好像都在这一年内完成蜕变,从裴绥昭眼里的小姑娘长成尚显稚气的少女。躲在大人身旁探头探脑的两个小脑袋坐着扭扭车,有些害羞的模样,小柳儿和小狸奴也长变了。
大家执手相看泪眼时,白小卷独自从车厢后边找出属于她的扭扭车,蹬着小短腿一脸炫耀滑向小柳儿她们。
小孩子们迅速玩到一块,栩儿紧紧拥着阿姊的手才稍微松开:“路途定是十分劳累,都快些回府歇息着。”她有条不紊吩咐府里的下人干活,沉稳的模样让虞霁初欣慰又有些心酸。
裴飞虹也在迎人之列,等裴绥昭和旁人寒暄完了,她才上前哽咽唤道:“裴师。”裴绥昭招呼她上前,摸摸她的头:“飞虹也长高了。”裴飞虹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来泪来,先前的矜持都抛弃,头抵在裴绥昭手臂蹭了蹭:“裴师,飞虹一直在盼着您平安归来。”
如此真挚的孺慕之情让裴绥昭动容,揽住她轻抚了抚背:“好,我回来了。”
鹤尾没有起兵祸和匪乱,反而因涌入更多人显得格外热闹,听闻宋知县都在打算扩城了。裴绥昭担心一路的事终于放下,此时确实只想好好睡一觉。
春雨贵如油,醒来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意识到身在何方,裴绥昭感觉很安心,身旁没有人,昨天回来后虞霁初回了虞府,她则回了自个家。床尾一阵毛茸茸触感传来让她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用脚趾戳了戳那小屁股:“小卷,你在我床上做什么?”
难道是换了环境怕生?这可不是白小卷的作风。
起来后听阿蛮唠叨才明白,白小卷跟着她们养了一阵,如今尾巴毛发蓬松油光水滑,不能再憋在衣裳里,只能露出来。尾巴一出来,再没人敢靠近她,昨天玩得好的小伙伴今天看到她就逃得飞快。
难怪缩在她床尾,原来是受了委屈没地方说。早上吃饭都少吃了两碗,看来是真委屈上心头了。
“来,小卷,带你逛逛新家。”裴绥昭举着伞牵过白小卷,慢悠悠逛着园子,看到小家伙的尾巴从耷拉到轻甩,她找了个亭子坐下:“小卷有没有想过,跟着我们来这是好玩一阵还是打算长期在这生活下去。”
白小卷想了一会轻嗯一声,裴绥昭也不指望她突然就说话,能明白意思就行。继续说:“那你厌恶自己的尾巴吗?你也认为它不该存?”
小家伙忽然龇牙,又迅速反应过来,委屈巴巴看着裴绥昭。裴绥昭轻笑一声:“我不生气,我喜欢你的尾巴,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想,而不是别人的看法。在别处你或许需要藏着掖着,但在鹤尾,你可以争一争自己的处境。”
“我再问你,你现在能控制好不随意杀人吗?若有人作恶,你能否在保全自身的同时不将恶人一击致死。他死了,你就算有许多正当理由,别人也会用世俗的目光审判你,认为你就是个野兽。这就是人性,小卷,荆人和你们,有很大不同。”
白小卷听进去了,开始沉思,烦躁,用尾巴打坐凳,不知该如何是好。
“做事要讲谋略,能教你改变现状的人,就在那雁归山上。”裴绥昭指着雁归山,她想让白小卷试一试,看雁归山能不能让其挣脱既有命运,走出一条新路来。
两人聊到最后,裴绥昭抱着小白卷摸她蓬松的尾巴,笑道:“观内别和人随意打架,要扣学分的,扣完就开除,我也保不了你。再有,打架把这么好看的尾巴打伤了多划不来是不是。记住昭姨的话,好好学习,做事要学会讲谋略。”
白小卷被她摸尾巴摸得不敢动,两人正“母慈子孝”温情脉脉,虞霁初忽然拎着酒瓶出现,这种玻璃酒瓶装着金黄色的液体,看起来就很诱人。
“苹果酒,去年年底祖母托商队从京畿道运来,味道不错。祖母育出的七十二棵母树如今有了无数子孙,她让府中管事无偿教人育苗嫁接,现在种的人应是不少。”
这消息让裴绥昭高兴:“那就是说苹果在那边开始大规模种植了。”真好,要是没有战乱,估计能很快卖到各地。思及此,她忽然浑身僵直:“白鳞侯在京里,可好?”
若崔观和左望周合围京畿道成功,那白鳞侯和皇宫里的那些人,怎么办。
虞霁初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目光一直停留在裴绥昭的手上,因为裴绥昭的手还放在白小卷的尾巴上没挪开。她放下酒望向不远处的来人:“栩儿过来,你亲自带白小卷去办好入学事宜,给她讲清楚规矩。”
走到半道上的栩儿一愣,不是说好今日团圆,要好好畅谈一番,怎么把这小獠蛮扔给她了。
就着微凉的春雨,两人品酒闲谈,饼干场选址在鹤喙,但虞霁初不准备让裴绥昭过去:“过两日我要去鹤喙,短时间内不得归,你就在鹤尾,饼干场的事我会办妥,你只管写出方子即可。”
这么匆忙,裴绥昭想到什么:“你去鹤喙,可是要领兵打仗?此事与我要回鹤尾可有关?”
裴绥昭凭本能猜事情,猜得**不离十。一意孤行带裴绥昭回鹤尾,虞素韵对虞霁初一通训斥,数落她越活越回头,做事不顾大局。即然如此,就将功补过。
再有,虞素宁让人在雀州大规模种杂交小麦和用死囚试吃的事,虞霁初也暂时不想让裴绥昭知道。她明白这样瞒下去不是办法,可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和裴绥昭因为这些事起嫌隙,分身乏术时,最忌以一对多,弄不好会拖垮所有事情。
“回来路上咱们就说过,要尽己所能,早些打完这场仗。母亲在外征战,作为女儿理应为她分忧,如今姑母在鹤喙独木难支,去鹤喙,是我自请之事。绥昭不用为我忧心,此去没甚么险情。”
话是这样说,但裴绥昭明显感觉到虞霁初的低沉,她握住虞霁初的手,不让她再喝:“这里凉,回屋再说。”
晚上的宴席,小朋友们单独一桌,一堆好吃的,那是小老鼠掉米缸里,乐得吱吱叫。大人们听说虞霁初不日就要去鹤喙,今天就当践行,不免添了几丝愁绪。虞栩睢要跟着虞霁初一同过去,虞霁初头也没抬给否了。
眼看要争执起来,裴绥昭赶紧说:“栩儿留下帮帮我,接下来我需要大量锡矿做镀锡薄板,罐头生产要用。你们要是都走了,这事没法做下去。”
镀锡薄板在裴绥昭的世界最早叫马口铁,起源于波西米亚,水力机械制造,十四世纪就有了。也就是说,当前的科技水平完全能做出来,更何况她还有幽荧。
将来,盐味压缩饼干、糖块、罐头,就是虞军军粮的三大主力。裴绥昭相信,只要有了这三样,能让虞军如虎添翼。
话都说到这份上,虞栩睢哪还会闹,只沉默应允下来。她又何尝不懂阿姊留下她的用意,她们两姊妹不能同时有事,祖母和母亲的大业,将来始终要她们中的一个人继承下去。
可明明她才是做武将培养的那个,阿姊是全家都要护在后方的人,如今母亲怎会下令让阿姊去前线,她不懂。
一顿饭,小柳儿和小狸奴同白小卷一同比吃饭,友情好像又回来些,大人们都散场了她们还在那笑闹,小狸奴不怕那根尾巴了,一直要扯上面的毛毛。
栩儿没能带走阿姊,只能和惠贞还有空青慢悠悠往家走,路上她越想越不对劲,回望裴家呢喃出声:“我们也天天在一块,但我总觉着我阿姊和昭阿姊之间与我们不同,比密友更甚。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空青一脸认真地想,摇头:“比密友更甚那就是更好的挚友,哪不同了?”
她们同时望向惠贞,惠贞轻咳一声:“再不走快些要落大雨了,你们看我做什么,譬如柳娘和唐娘子,瑶娘和岑侍卫,关系都很好很亲密,这难道不是好事?”
大雨天糊弄人果真有效,栩儿急忙唤人去拉马车过来,不一会就将这事抛于脑后。
虞霁初难得耍小脾气,沐浴时不让丫头伺候,拽着裴绥昭不松手,裴绥昭只能在一旁垂眸哄她。可能是有些喝多了,虞霁初很不满她此时的表现,手指沾水弹向她,语调打诨:“怎么不瞧我,我不值得你瞧一眼?”
裴绥昭想喊她祖宗,平日不怎么喝酒,今天喝得多了些,就开始不着调。裴绥昭不应声,虞霁初伸着湿漉漉的双臂环上她的颈间,温热的吐息如幽兰:“绥昭,不要再让我等了,此生我只认你。如此,别让我留有遗憾可好。”
这话惊醒裴绥昭,她慌忙掩住虞霁初的唇,却对上一双**写得清楚明白的眸子。
分别在即,怎么能立旗子,她很焦躁,可又想不到这时候说什么才不煞风景。虞霁初像是看出她所想,声音更是轻柔:“冷了,你抱我回房可好。”
沐浴时裴绥昭内心天人交战,出浴房,她看清手里两条干净柔软的毛巾,轻笑出声。虞霁初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她做什么还扭扭捏捏,不想吗?当然想。来这里四年多了,爱人常伴左右,夜里耳鬓厮磨相拥而眠,怎么会不想。
她们对这份感情都十分真挚这毋庸置疑,到如今,她的瞻前顾后倒显得可笑了。
清晨敲门声将累了大半夜的两人唤醒,虞霁初嘴角噙着笑,迷迷糊糊攀进裴绥昭怀里,悄声道:“不要理她们,再睡会。”
她一动,颈下胸前随衣襟错动显露出斑驳的红痕,裴绥昭耳廓烧热,将她拥进怀里遮掩住晃眼的春光,沉声问外头:“什么事?”
“娘子,小卷要去观里了,来问早安辞别。”
好嘛,让她好好学习,这套昏定晨省的礼仪倒先学到了,裴绥昭轻笑出声:“我们家不讲这套,小卷,你好好学习就成。”
门外的白小卷耷拉下尾巴对虞栩睢看,虞栩睢心生疑窦,蹙眉摸摸她的头:“走罢,她们昨晚定是喝多了起不来。你要学着,酒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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