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这两个字在卢卡斯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同时，他活了十九年来的记忆碎片就像爆破了的啤酒瓶，炸裂了一地，留下的只有泡沫。
一张张人脸像快速翻过的陈旧相册，在他面前眼花缭乱的闪过。
那里面，有他五岁之前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开心安乐的自己，有他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的后妈和所谓的亲生弟弟，有他妈妈狠狠甩脱他的手执意离去的背影。
也有他不再温柔的爸爸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冷漠的说出“你留在这里是给家族丢脸，我送你出国留学，希望你以后都别再回来。”这样的话来。
卢卡斯觉得如果死在这里，也可以，这样至少不会给荣光无限的威彻利家族抹黑。
寒冷，黑暗逐渐向他侵袭，但他却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静静等待着上帝给他铺下前往天堂的阶梯。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有人在他耳边怒吼着什么“报仇”，什么“不准死”，他有些搞不清状况了，是谁？谁会对他的生命如此看重呢？
正当他迷惑时，突然脸上就被啪啪扇了两耳光，这下手没个轻重的，卢卡斯顿时觉得脸蛋火辣辣的疼。
不过也得感谢这两耳刮子，让他眼前通往天国的电梯突然就没了踪迹，也算是成功阻断了他去找上帝喝茶唠闲嗑的路。
接着他又感到胸前有一双温暖的手掌在按压，暖的甚至有些滚烫的温度让他冰凉的胸腔逐渐回温，随后冷的发紫的嘴唇也覆上来一对柔软的唇瓣，一股股救命稻草一般的热氧送入了他的口中，随着逐渐恢复的意识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缝，却因为环境太暗看不清眼前这个与死神较量着拉他回来的人是谁。
太困了，卢卡斯觉得他太困了，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在入梦前他清晰的听见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醒来，我们和解。”
这个声色的主人是他一直记在心里的。
所以他知道了，这个人是余斗甫。
*
医院中，余斗甫忙前忙后的给卢卡斯办理住院手续，可医生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告知他不是卢卡斯的监护人，无权签字。
他这才想起卢卡斯一个人来到中国，怕是只能由校方代签。
也管不了这会儿是凌晨两点半，他立刻拨通了唐堂的电话，让他迅速告知校方并带人来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做完了一切，余斗甫才擦了擦额头上源源不断流下的汗水，从主治医生那里得知卢卡斯已经没事了，但需要休息，他松了一口气，瘫软在病房门口的座椅上。
十分钟后，昏昏欲睡的余斗甫接到了唐堂的电话。
“在几楼？”
“五楼住院部。”
没一会儿，包括唐堂和乔冰冰的四个人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余斗甫后向他跑过来。
为首的两个年龄稍长的应该是校领导，他们向医生了解了卢卡斯的情况后，便跟着去签字了。
乔冰冰站在病房前着急的往里望了半天，才转头来问余斗甫什么情况。
“这傻逼应该是想救落水的狗，结果自己也掉了下去。”余斗甫摊了摊手，撇嘴道。
“……”乔冰冰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别谢别谢。”余斗甫最受不了这一套，他赶忙摆摆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混蛋总说我该下地狱，所以我这是为了自己行善积德而已。再说了要不是有把唐堂从粪坑里捞上来的经验，我也不一定会救他。”
一旁的唐堂听见他突然提起这事儿，立马手忙脚乱的捂住余斗甫的嘴，“你妹的！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了！”
余斗甫推开挤过来的唐堂，站起身子，向两人道：“既然你们都来了，我就先走了，我那摊车还搁河边放着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偷我东西。如果我丢了东西的话……”
说着，余斗甫看向乔冰冰，一脸坏笑道：“记得等卢卡斯醒来了让他赔给我哟！”
“你！”乔冰冰无语，正想骂他没个正经，却见余斗甫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人是个好人，就是嘴上不饶人！”乔冰冰重新坐回座椅上，向唐堂吐槽着。
余斗甫回到岸边，推着小摊车往家的方向继续走，被风吹的直打哆嗦，这才发现他自己身上那件貂绒大衣怎么不见了？
努力回想了下后，余斗甫突然大叫了一声。
他怎么都忘了！刚才把大衣搭在卢卡斯身上后，就连人带衣的被带进病房去了！
“我靠……”余斗甫又打了个寒颤，那可是他老妈斥了几千大洋巨资给他买的，“一定得找个机会拿回来才行。”
*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阳光越过病房的玻璃窗，打落在卢卡斯金灿灿的睫毛上，如同蝴蝶煽动了下翅膀，卢卡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向周围望了望，没有余斗甫的身影。
“你醒来了！”坐在床边等了一夜的乔冰冰见状，兴奋溢于言表，赶紧端了一杯水给他。
“余斗甫呢？”
卢卡斯接过水杯，还没喝下一口，就先哑着嗓子问了第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余斗甫会在这？”乔冰冰有些疑惑，按理说余斗甫在这的时候他都没睁过眼。
“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我听见他一直在说着些让我回来的话……一直在说……”
卢卡斯握着水杯的手还有些没力气，不停的颤抖。
乔冰冰见状，赶紧帮他拿过水杯，放回桌子上。
“他啊，见你脱离危险后就回去了，他还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醒来，你说对不？”
卢卡斯闻言，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的摊位离这儿远吗？”
“嗯……有点远，这里是市医院，他那边还在郊区呢。”
“那我打车过去，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乔冰冰愣住，这才反应过来卢卡斯竟然是说现在就要去找余斗甫，她转过头调整了下卢卡斯背后的枕头，将人强制按了下去。
“你才刚醒来，怎么能出去！你就先安安心心的把身子养好了，再去找他不也精神些！不然你叫他拼死拼活救上来的人还是这么个虚弱的样子，他自己也会很有挫败感的，不是吗？”
乔冰冰说的很有道理，卢卡斯不得不承认，尽管他现在再怎么想要看见余斗甫，他也得忍住。
接下来的两天，卢卡斯安安份份的按照医嘱吃药，很快就养好了身子，等到了出院的这一天。
令他没想到的是唐堂也来了，还带来了他是替余斗甫来看望的消息。
“余斗甫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死。”唐堂坏笑了一下，立马就被乔冰冰锤了一拳头。
“咳咳……”唐堂顺了下被锤的胸口，又作势去拿搭在凳子上的黑色貂绒大衣，“顺便来帮他取回衣服，嘿嘿。”
卢卡斯愣住了，难怪这两天看着这件衣服特别的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立刻两大步上前按住唐堂要拿衣服的手。
“大哥，你该不会想要这件衣服吧？”唐堂被他搞懵了，立刻开始替余斗甫哭穷，“余斗甫最贵最好的衣服就这件了，你放过它吧，我回头让他送你十条新裤衩行不？”
卢卡斯摇了摇头，他可不是这个意思，他望着唐堂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都是认真。
“让我，亲自，去还给他。”
*
余斗甫决定自己以后绝对不要再管闲事了，把人从河里捞上来是个体力活，让他缓了两天的劲儿才缓过来，足足两天啊，他都没有去摆摊，这得损失多少毛爷爷呢！
看了看天色，是夜市的时间了。他准备了下食材，就推着小摊车往美食街走去。边走还边想着今天起晚了，估计没个好位置了。
果然，到了地方后，好地段都被别人占光了，他只能耸着脑袋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开了摊。
一个小时后，望着别人生意兴隆，自己却还是冷冷清清，余斗甫在心里骂了一声娘，随即坐在小凳子上打开了王者农药，爱咋咋地吧！
正在峡谷战得忘我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老板”，不过此刻他正激情对线，可没那闲工夫理会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余斗甫”那人又叫了他一遍。
“煎饼果子十元一个，加肉饼再多二十！”余斗甫随意应付了一声，想着这么高的价钱你再不走我就跟你姓。
结果没想到啊，那人不仅是没有走，还含着笑意说了一句：“来五十个，都夹肉的。”
“啥？”余斗甫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找茬，他抬起头蹭的站了起来，正要破口大骂，却在看见来人的面孔时愣住了。
“卢卡斯？”
对面的卢卡斯笔直的站在他面前，露出一排大白牙的标准笑脸，随后举起了握着一沓百元大钞的手，“五十个煎饼，不要辣。”
“你……”余斗甫的脑子很乱，他没想到卢卡斯找他会找到这里来，更没想到卢卡斯在吃过他变态辣的煎饼后还会主动来购买。
只见卢卡斯绕过中间的小摊车，来到呆住的余斗甫面前，将厚厚的一沓纸币放进了底下的抽屉里，随后又来到余斗甫身后，将刚才挂在小臂上的貂绒大衣取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晚上冷，注意保暖。”
“不，不是……”余斗甫更懵逼了，他退了一步和卢卡斯拉开了些距离，望着卢卡斯惊诧到不行：“你什么时候中文这么好了？谁教的？”
“自学的。”
“什么都听得懂，什么都会说了？”
“不是，会一些简单的。”
“比如呢？”
“比如，我会说会写你的名字。还会说我喜欢你。”
“啥？”
还想问卢卡斯真的明白喜欢的意义吗的时候，突然夜市里人群极速涌动，小摊贩们纷纷推着自己的车子跑的跑，逃的逃。
余斗甫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过去，他定睛往远处一看，竟然是城管大队的车正向这边袭来！
“草！”余斗甫大喝一声，心里默念自己真他妈的倒霉，第一天过来摆摊就遇上这种事。
“草？”卢卡斯满脸的疑惑，歪着头重复了一句余斗甫的话，然后还真诚发问：“草是你也喜欢我的意思吗？”
“那他妈是骂人的话！不许学！”余斗甫正手忙脚乱的收拾摊位上的东西时，听到卢卡斯这么说，还抽出空去给他脑袋上一个爆栗。
卢卡斯摸着自己被敲的脑壳，有些委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能耐，一句话就能惹得余斗甫不高兴了。
他站在旁边看了半天，才发现余斗甫是在收拾东西准备跑。他立马拉住余斗甫的车子，“你干什么？还没给我做煎饼呢！”
“做个蛋啊！你没看见那边的人吗！”余斗甫一指从城管车子上下来的城管大叔，满脸都写着不耐烦。
卢卡斯朝那边的几个人望了望，又转过来头，发出了能让余斗甫气出心梗的灵魂拷问，“他们也是你的顾客吗？”
余斗甫欲哭无泪，他使劲扒拉着卢卡斯死死拽着他摊车的手，“如果你再不松手他们就真的是了，只是反着来，我这一个月的钱钱都要上交给他们了，懂吗？”
卢卡斯明显是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逻辑，只见他顿时挺直了腰，还用手拍了拍胸脯：“先来后到，他们应该排在我后面！”
我跟你在这扯个鸡蛋！余斗甫彻底怒了，他也管不着卢卡斯惊慌中又带着不理解，疑惑中又带着些微怒的表情，直接就推着小摊车呼呼的逃。
卢卡斯还以为他是收了钱不干活，急的一把抓住了余斗甫的裤腰带。
余斗甫一惊，一手赶紧拽住自己的裤子不让它光荣下岗，一边也不敢停住跑路的腿脚，生怕慢一步就被城管给带走。
前推着摊车，后拖着卢卡斯，还能健步如飞，余斗甫觉得自己若是参加奥运会，还不得赢麻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你他娘的撒手啊！老子裤子要掉了！”
没想到卢卡斯更是一头倔驴，只用两个字就能让余斗甫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恩将仇报。
“我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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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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