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斗甫没有在那一晚回答卢卡斯的问题，他只给了沉默。
卢卡斯倒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用一句“我可以等”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四个字印在余斗甫脑海里好几天，久久挥之不去。他不明白卢卡斯在等什么，难不成他妄想着他有一天会愉快的接受自己，咧着个大牙说“老子愿意做你对象”这种话吗？
这种事情，余斗甫想都不会想，更别说考虑。
往后的日子里，卢卡斯虽然回到余斗甫身边住了，可总是早出晚归，明明没有课程也照样往学校里跑，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余斗甫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意乱，他猜测会不会是自己没有给到卢卡斯回应，让卢卡斯生气了？
终于他还是向内心的真实感受投了降，他必须要搞清楚卢卡斯在搞什么名堂！
“你去哪儿？”
今天，就是余斗甫要弄明白的日子，他及时拉住要出门的卢卡斯。
卢卡斯半个身子都在门外了，突然被余斗甫抓住，也是一脸诧异，“你今天怎么突然好奇我的事情了？”
“什么突然！”余斗甫一下子炸了毛，强调道：“我一直都很好奇！”
话刚落音，余斗甫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连忙捂住了嘴。
卢卡斯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平时见你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以为你真不关心我呢！原来你是憋在心里的。”
“废……废话！”余斗甫撅嘴，还在替自己找补，“不弄清楚你的行踪，哪天丢了怎么办？到时候谁给我做饭洗衣服？”
“好好好。”卢卡斯忍不住点头感概，突然反过来拉住余斗甫的手，“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秘密基地。”
“什么？”余斗甫不解，“你啥时候有的秘密基地？”
卢卡斯没有回答，只是把门口的外套披在余斗甫身上，“多穿点，最近天气转凉了”。
替余斗甫穿好衣服后，卢卡斯又牵回他的手，“走吧。”
去往学校的一路上，卢卡斯都没有放开过余斗甫的手，这让余斗甫有些无措，他有注意到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不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不愿意甩开卢卡斯的手，只能够尽量把脸埋进衣领中。
“到了。”
卢卡斯将余斗甫领进一间白森森的房间，余斗甫这才把脸探出来，顿时一股化学药剂的味道充斥着他整个鼻腔。
“好难闻。”余斗甫没忍住捏住鼻子。
卢卡斯快速的将门窗打开，通风后才好了一些。
“为了租下这间实验室，我忙活了一整个暑假，现在终于归我使用了。”卢卡斯走到实验桌面前，数了数药剂。
听到他这话，余斗甫才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暑假从家里搬出去，是为了置办实验室？”
卢卡斯点了点头，又道：“后来听乔冰冰说你误会我是真的搬出去了，她说你整个人都颓废了，我就赶紧拜托她帮我给你带话。”
啊这……余斗甫瞬间尴尬了，他低下了红了的脸，小声嘀咕：“谁说我颓废了……你搬出去我巴不得，多清闲……”
“那我还是住学校？”
“你敢！”
见余斗甫急了，卢卡斯笑的更加开朗了，“不敢不敢！余大人不赶小的走，小的就不走！”
说着，卢卡斯已经走到了余斗甫的面前，将他搂进怀里，然后紧紧的盯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男人，如果哪天有妹子看上你你也看上人家了，我再走，可以不？”
余斗甫本来想推开卢卡斯的，但当他听见这话，顿时停下了动作，他呆了好半天，才置气一样的捏了捏卢卡斯胳膊上的肉，“尽扯犊子！老子活了二十多年都没见过哪个妹子把我看上了！现在有个大老爷们天天跟着我就更不可能了！”
卢卡斯听见他这话，嘻嘻一笑，将他抱起来转了一个圈，“那就是说你以后都属于我啦！你可不许抵赖啊！”
余斗甫使劲儿掐住卢卡斯的胳膊肉，才迫使他把自己放下来，而后他在卢卡斯的实验室里逛了一圈，才问起最重要的问题，“你要这个实验室干嘛用？”
“研制化妆品。”
“啊？”
卢卡斯走到余斗甫身后，摆弄了下桌子上的瓶瓶罐罐，解释道：“你说的对，我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当初因为我是同性恋的事情被曝光，让老爸觉得丢了家族面子。不过他赶我来中国的时候也说过，如果我能够做出让他满意的成绩他还是会将我立为继承人。所以我想要研制出可以为伊姿集团带来巨大收益的化妆品。”
听他这番解释，余斗甫才顿悟的点点头，而后他感觉到卢卡斯从身后伸出了双手，将他整个人环抱住。
“如果那个时候有幸得到你的芳心，我想带你回英国，有了让我老爸满意的成绩，他便再也不会对我的爱人是男是女指指点点。”
卢卡斯将下巴放在余斗甫肩头，在他耳边沙哑了些声音，“为了那一刻，我会好好努力的。”
*
卢卡斯自从有了盼头，是越来越努力，经常在实验室呆到半夜才回家。
余斗甫看着他这个拼搏劲儿，是既欣慰又心疼。
这傻子，就跟他对余斗甫会答应他这件事儿有十足的把握似的，余斗甫想知道，如果他成功研发出化妆品后，自己却不跟着他去英国，这孩子会不会疯掉？这种想法太嚣张了，余斗甫摇了摇头，将这想法抛之脑后。
不过转念一想，他就算真的和卢卡斯去了，就他这么个又没文化又没学历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一个社会精英的身边呢？
即使卢卡斯不介意，卢卡斯的家人不介意，他自己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
看来，是时候要提升自己了。
余斗甫又想起自己和老舅提起想上学这事儿的时候，他舅舅那个满脸不愿意的样子。
“啪嗒”一声，门锁被转动。
卢卡斯刚进门就看见坐在昏暗落地灯前的余斗甫，也是异常的惊讶。
“你怎么还不睡觉？”
“等你。”余斗甫说着，又推了推桌子上早就煮好的面条，“还热着呢，快点吃。”
卢卡斯高高兴兴的换了拖鞋，就往热气腾腾的面条奔过来。
“卢卡斯。”
他正吸溜着，又听见余斗甫轻轻叫了自己一声，他抬起头，看到余斗甫一脸认真。
“你觉得我现在的这个情况，是考虑上学还是考虑结婚？”余斗甫问完这个问题，自己都觉得问错了话，卢卡斯这么喜欢他，怎么会回答他应该考虑结婚？
看见卢卡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余斗甫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你想上学还是想结婚？”
余斗甫怎么也没想到卢卡斯居然反问了他。
“当然是想上学。”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是，“可是家里人都觉得我应该结婚，不光是他们，就连邻里邻居也都不止一次的告诉说我不应该自私，应该早点成家完成我妈的愿望。”
说完这些，余斗甫像是吐出了多年来的委屈，他妈妈为了他付出了太多，他懂得，可他也同样为了母亲的愿望一直委曲求全。
正悲伤时，卢卡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要听他们说什么？你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听他们说什么？”
余斗甫愣了两秒，抬起头看向卢卡斯。
“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若是按照他们的规划去活，你不开心了他们谁能够负责？”
余斗甫更傻了，他这辈子听过最多的话就是“你应该去做什么”，从来没有人像卢卡斯这样问过他“你想做什么”。
在这一刻，他仿佛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就离不开卢卡斯的原因了。
卢卡斯真的就像他找不到出路的迷宫里的一盏指引灯。
“既然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做到让自己满意就好。”卢卡斯紧紧的握住余斗甫的手，手心里的汗水打湿了余斗甫的手背，“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无条件的支持，只是有一点，我要你是真的开心快乐的。”
余斗甫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泪水滴落下来，他是第一次，人生中的第一次如此放肆的哭了出来，他猛的扑进卢卡斯怀里，“操你大爷的……你别这么温柔啊，我要是真离不开你了，你负责吗？”
卢卡斯愣了下，然后将手搭在他背上，大笑了几声，“这个我还是负得起责的！”
“你妹的……”余斗甫被他逗笑，从他怀里探出头，红红的鼻尖还一抽一抽的，“你故意的！”
卢卡斯望着他的脸，帮他顺了顺被泪水打湿的刘海，认真道：“我由衷的。”
*
第二天，卢卡斯照常去上学，余斗甫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工作了三年，银行卡里至少也有几个数了，至少可以先交个烹饪学校的报名费。
他登上网银看了看银行卡里的金额，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一分钱也没有。
他有些疑惑，这卡虽然是交给老舅保管，用来他舅带着他妈去看病的花销，可也不至于月月都空吧，正常情况下至少也得有个零头不是？
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不安感，余斗甫收起卡，装上身份证就往最近的银行跑去。
好在今天工作日，办业务的人不多，余斗甫直奔柜台，就把卡和证都甩在营业员面前，“美女，帮我看看我这卡里的消费去向。”
营业员小姐姐将东西拿去，在电脑上操作了半天，然后皱起了眉头，“你这每个月汇款的账户有些不对劲呀！”
余斗甫听见这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着急的都快把头从玻璃窗上的洞钻进去了，“什么不对劲？”
小姐姐撇撇嘴，推了推他的脑袋，“你先坐好，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打印流水。”
余斗甫站在银行门口，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的手中紧紧攥着银行流水单，一张薄薄的纸都快被他捏烂。
一阵风呼啸而过，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小姐姐的话：“我确定你这张卡每个月都只汇款给了一个账户，而且并不是医院的公户，这是一个网赌公司的账户，前几天刚被曝光出来的。”
余斗甫感觉到脑袋嗡嗡作响，敢情这三年来他老舅把他辛辛苦苦挣来给老妈治病的钱都拿去赌了？
他这才回忆起他还小不懂事的时候，他老舅就被老婆净身出户，那个时候就有人说过他那个混蛋老爸的赌瘾就是被他老舅给带出来的。
那个时候还以为是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余斗甫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将窜上头的怒火压制了下去，他掏出手机，给卢卡斯发了一条他要出门几天的消息。
而后他打给了老妈。
“喂，小甫，有什么事儿啊？”
“妈，你的病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结巴道：“突然间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回答我。”余斗甫颤着声音，提高了分贝。
似是感受到了余斗甫的不对劲，老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还是老样子。”
余斗甫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住情绪，“明天我回家一趟。”
“你回家来做什么？不用工作吗？最近快过年了生意更要好好做……”
“算账！”
余斗甫不想再听老妈把自己当傻子的解释，他直接了当了吼道。
那头老妈被他吼懵了，过了许久才颤抖着问他：“找，找谁算账？”
余斗甫咬着牙，声音低沉而嘶哑：“隐藏在我们身边十几年的另一个老混蛋，杨植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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