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魔岭的寒冷与乾元山不同，这里毕竟还是凡界，此时大雪飘飞寒风直往骨子里钻，姬若本就疼得发抖，此时更是冻得嘴唇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师尊说“我不想要你了”。
她做了什么让师尊不喜欢了吗？
姬若捏着沈邪的衣领，咬着唇呜咽。
忽的，她手上传来一股暖意，暖意顺着手心一路蔓延，渐渐驱逐了外界的寒冷。
她发着抖的身体缓和了些，轻声呢喃：“师尊…”
沈邪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沈姬若，不许哭。”
他明明说过了那么多次，不许她哭，怎么还是不长记性，不就是吃了点苦吗？哭什么，这还没要她的灵骨呢？
“我不哭。”姬若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非常可怜，“师尊能不能别不要我。”
沈邪目光盯着底下那些魔物，许久后才移开视线：“没有不要你。”
太好了，师尊没有不要她。
姬若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些便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整个屠魔岭只剩下了呼呼的风雪声。
沈邪抱着姬若落在当初她摔下山谷的位置，指尖按在她手背之前被啄上的伤口处，一股黑气顺着他的指尖缠绕着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一点都承受不住。
那日后他这千百年积攒下来的那些怨念，她又该如何？
沈邪将人放下后，自己从山谷跃下，只瞬息之间便出现在了成堆的尸体之上。
这里的尸体仿佛不会腐烂，因为这个世界的魔是无主的，入了魔失去理智后就会滥杀无辜，最终被仙门修士屠杀后扔在屠魔岭。
这是个巨大的尸坑。
而原本的姬若被取下灵骨后自己离开了乾元山，又一次回到这里，在这里直接入了魔，开始了她后半生的为魔生涯。
与仙门势不两立，看到乾元山的人更是不会留情。
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用仇恨来控制住自己，废弃多年的正途走向歪路。
最后的姬若也不是被仙门的人杀害的，而是自我反噬而死，她死时也没有忘记自己当初是被谁逼到这个地步，察觉到自己被反噬后便回到了乾元山。
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爆而亡，她周身带着屠魔岭那些魔物积攒下来的魔气，而也乾元山因为这一次姬若的自爆，伤亡不少。
魔气……
沈邪扫了一圈，双眸阴冷漆黑，一身黑衣在这尸山血海中，就像是一只噬魂夺魄的鬼魅。
忽的，他抬起手，拂袖间脚边的一具尸体便腾空而起，沈邪目光一沉，那具不知死了多少年的尸体上的血肉便尽数脱落，只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沈邪捏着这具白骨看了眼，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
那些无论是魔物，还是魔修的骸骨便被一一剥开。
-
姬若醒来时周身的不适已经全然消失，她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漆漆的树林之中，这里的景色格外的熟悉。
熟悉到她一看见便瞬间被之前跌入山崖的恐惧给包围了。
原来她听到的那句话不是假的。
师尊真要丢下她？
姬若猛地坐起来，却被头顶的一条灌木枝给打中了头。
“嗤。”
熟悉的嗤笑。
姬若目光一下子就变得明亮起来，她转过头便看到师尊立于峭崖边，风雪把他的衣袍吹起，那雪却没有沾染到他半分。
姬若一下子爬起来朝他奔了过去：“师尊！”
沈邪：“嗯。”
她走的太急，自己还被拌了一下，沈邪抬起手将她拦住，防止她又一次从这里栽下去。
“出息。”
关于在教习堂的事，姬若记得并不清晰，因为那会儿她整个都是混乱的，只记得自己很痛很痛。
所以真的是师尊把自己带出来，带到这里了。
姬若抿抿唇：“师尊，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沈邪没说话。
要说做错什么，她还真的什么都没做。
但要说没做错，他又觉得不爽。
为什么没扔掉沈姬若。
沈邪睨着她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她在大祭礼时跪在自己面前叫自己师尊的模样。
想起她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无数个他的名字，想起每天房门口摆着的那些并不好喝的粥…
他太孤独了。
孤独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一个人与他有关系，他看过很多人的人生，却没有一次是参与进去的。
沈邪心想，他只是需要一个人，让自己这些年来的孤独得到缓解。
所以看到她在自己怀里紧紧捏着衣服，无声啜泣时，停下了将她扔下去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耐一些日子，总归是还有很长时间。
半晌后，沈邪转过身：“没有。”
姬若松了口气，她皱眉说：“我在教习堂时…好像不太对劲。”
“嗯。”沈邪丝毫没有感到心虚，“体内有魔气。”
“有…什么？”
这个词对于姬若来说更为陌生。
魔，那是不好的东西吧。
“魔气。”沈邪看着她，因为太黑暗，姬若并不能看到他瞳孔此时的不同，“沈姬若，你身上有魔气，这是为什么？”
姬若慌了：“我，我不知道。”
“所以为师带你来看看。”沈邪懒洋洋地说，“当初在屠魔岭捡到你，沾上了也不一定。”
有理有据，姬若深信不疑。
毕竟当初的她就是在魔物堆中醒来的。
她问：“那师尊可有发现什么？”
“沾上了些，无妨。”沈邪说，“若是以后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再来告诉我。”
师尊这么一说，姬若放下心的同时想起了自己在教习堂是想到的那些事情。
她问：“师尊，我的灵骨对季灵有用是吗？”
沈邪稍显意外，他倒是没想到当初他只提点了一句，姬若现在就能前因后果都串起来了。
“哦？”
姬若：“那日蒋白容…上仙说，季灵受过伤如今等同凡人，而我的灵骨又有重塑之用。”
“有道理。”沈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所以？”
姬若有些紧张：“我曾梦到蒋白容上仙取了我的灵骨要给季灵，所以这是有可能的。”
沈邪点点头：“不是说过不给？”
姬若没说话。
她在想自己若是不给，还会不会发生之前那种情况，毫无防抗之力被蒋白容将灵骨取了去。
“沈姬若。”沈邪突然喊她，随即抬起手来，“我说过，只要你站得足够高，不管别人要如何对你，你都有说不的权利。”
姬若这才看清，黑暗里师尊方才一直拿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把剑，却不是他自己的本命武器云中剑，而是一把同体雪白，不是玄铁也看不出什么炼成的剑。
“伸手。”
姬若愣了一下，才把手抬了起来。
于是那把剑就落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跟想象中不同，这把剑很轻，轻到似乎感觉不到重量似的，但姬若还是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捧着。
她不太确定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不然？”沈邪的手虚虚地托着她的手背，引着她的手将剑握住，而后往前走了几步。
在姬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背一紧。
她被师尊紧紧捏着手，抬剑直接将方才打到她的那个树枝给斩断，明明这么轻，却锋利无比。
“沈姬若。”她背对着师尊，感受到他说话是胸腔的振动，他的话响在耳边，“就像这样。”
“对你不好的，想要害你的，毁了就是。”
说话间，姬若手背上还是被什么裹住，这下子不仅是树枝，就连那灌木的根都被一剑从地底挑了出来。
沈邪说话时热气就在她耳边，声音很沉，像是蛊惑似的：“一个不留。”
姬若心里颤了一下，看着灌木此时朝天的树根，竟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听懂了？”
手被放开，身后的师尊也离远了些，姬若握着剑的手心像是出了汗，她点点头：“听懂了。”
才说完她却发现这灌木根的背后好像有个黑影。
姬若愣了一下，仔细看过去，这下子就被入目的尸体吓了一跳。
那具尸体不知死了多久，但因为这严寒的天气居然也没腐烂多少，他被人从脖子斩断，眼睛瞪得很大。
姬若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下意识往后拉了一下，拉到师尊的衣角：“师尊，这，这里有…”
说到一半她的声音突然卡住。
这个人长得…
跟那个杀了爷爷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顿时顾不得害怕，松开师尊两步上前又仔细看清了些。
是那个人没错！就是他！
姬若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这个人死了，杀了爷爷的人死了。
衣角被松开，沈邪眉眼压了一下却没表现出来。
姬若看到这人的尸体他并不意外。
否则也不会让她在尸体旁躺了这么久。
“师尊。”姬若声音都有些抖，“是他，是他杀了爷爷。”
沈邪：“哦。”
关他什么事，他当初杀了这个人只是因为是他害姬若掉了下去，给他找了麻烦。
姬若握着剑不说话了。
师尊不是自己，不知道爷爷对自己的意义，她想过用自己的命换爷爷。
自然也想过要给爷爷报仇。
沈邪倒是察觉到了她这一点情绪的变化。
她原本的不安和害怕此时荡然无存，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手也紧紧握着那把骨剑。
那是他用那些魔物的骨头揉碎了给她炼成的，他觉得姬若就应该用这种剑，因为她以后会成为这些魔物的主人，成为他们的神。
沈邪福至心灵：“是不是想亲手杀了他？”
姬若顿了顿，但没说话。
但这一瞬间，沈邪却像是知道了什么。
姬若在剧情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毅力入了魔也要控制自己报仇。
为什么她身有灵骨修为灵力理应很高，但却还是被人取了灵骨，却还是在乾元山被埋没这么久。
因为她知恩，却也记仇。
就像她信任自己，是因为自己救了她给了她新的机会，所以即便是自己对她反复无常，对她没有好脸色，她也一直是怀着初心。
但对于季灵，对于蒋白容，现在的她不喜欢他们，也确实毫不留情，该拒绝拒绝，该打巴掌打巴掌。
沈姬若年纪小，但她心里门清。
只是不知道在知道他的心思后，她会不会也想用这把剑对着自己？
姬若不知道师尊在想什么，她确实想亲手杀了这个人。
但这个人死了。
太可惜了。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而后想也不想就抬起手，用手中的剑插在了尸体的胸口的位置。
神色果断，没有一点犹豫。
见状，沈邪原本放松的眉梢微微扬了起来。
还挺凶。
那她会不会也想鞭尸自己？
沈邪轻啧。
“沈姬若。”
姬若回眸，小小的一个人，在看向自己师尊时原本沉重的眼神就不见了，变得有些紧张和期待：“师尊，我想给爷爷报仇。”
对上她的目光，沈邪心里突然有了个清晰的念头。
如果沈姬若这么对他，那他会很生气。
“知道了。”他敛眸道，“走吧，带你去见你爷爷。”
沈某：赶紧先刷一下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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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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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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