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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合

那夜在从渊阁密室中,燕仡与陆洺长谈,直到长庚星初升。与陆洺告别之后,燕仡前往息阕所在的房间,正巧看见姬昭从里面出来。

“他刚刚睡下,”姬昭悄声说道,“太晚了,莫要吵醒了他,你随我来。”

燕仡尚不知姬昭与息阕谈了什么,更不知息阕在姬昭怀中大哭一场,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那时燕仡跟着姬昭迈向另一个房间,冥冥之中,他回头望了一眼,隔着纱幔隐约看见息阕的沉睡的侧脸,倏忽之间感到一阵惶恐,好像有什么失之交臂,被雨水带去了就再回不来。

可是他太困了又太累了,背叛、仇恨、流离、山河、家国,这些东西支配了燕仡的一生,他没有余力思考,某个瞬间的心悸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忘了息阕本就是一只鸟儿,飞到他身边了,总有一天要飞走。

翌日清晨,侍女去请燕仡与姬昭一同用早膳,燕仡穿戴整齐出来,却见姬昭一人,桌上摆着清淡的粥与糕点。

“息阕呢?”燕仡问。

“先前醒了一回,喝了药,又去睡了,”姬昭道,“不必担心。你明日不是要护送二殿下去朔洲吗?吃过了就快些准备吧。”

燕仡没问什么药,或许是治他未好的伤,或许是清除他体内的章洲秘术,或许是吊命,总之姬昭圣人仁心,不会害他。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还请老师多多照拂他,学生先行谢过了。”燕仡低声道。

姬昭不置可否,双目紧闭,淡淡笑道:“你去忙吧。”

燕仡离开之后,白术来了,禀报道:“先生,有客人拜访,正是……”

“阿术,”姬昭忽然道,“我这样做是正确的吗?”

“啊?”白术愣了一会儿,回道,“先生遵循天意,已经给出了指引,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何谈正确与否呢?先生为什么这样问?”

“偶尔觉得,神祇有些不近人情罢了,”姬昭叹了一口气,“阿术,扶我去见她吧。”

白术自幼在被称为“万城之城”的朝鹿长大,结识无数达官显贵,公主千金,舞榭名伎,但是他依然觉得,面前的这位,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她仅仅露出了一双眼睛,碧玉色的眸子和息阕如出一辙,眉心用朱砂绘着一簇圣火,下半张脸在流苏遮面里若隐若现,金丝串着红色琉璃宝石,和九十九颗漓海珍珠。

她一袭赫赤衣裙,亭亭立在堂前,像一株灼灼的,摄人心魄的鸢羽花。

“姬昭先生。”她朝他们行了合十礼,“我是分野城的迦月圣女,苏赫达那·琰霄,您可以称呼我的华文名字,苏宴。”

“苏宴姑娘,”姬昭回道,“久候了。”

“给您添麻烦了。”苏宴客气地说。

“请随我来吧。”姬昭随口道,“上一次见到迦月圣女,还是在七年前,寒衣先生云游途径朝鹿城,带我去了一趟分野,有幸观摩了祭月大典。”

“那时担任圣女一职的,是我的姑姑,”苏宴道,“苏赫达那·莫铃。”

“莫铃何时退位的?”姬昭问。

苏宴说:“今年秋天。”

“那么冬月三十,七年一度的祭月大典,就该是你第一次当大主祭了。”姬昭笑道,“别担心,苏宴姑娘,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苏宴颔首,偏过头去,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

说话间,他们已经行至了息阕房间门口,药效还没过,息阕仍旧窝成一团,睡得昏昏沉沉。

“我曾派过‘九重天’的侍卫来找他,却不知怎么,被这孩子逃掉了,”苏宴无奈地说,“姬昭先生,他的身份和我的身份,涉及分野城多年前的一桩秘密,恕我不能直言。您目盲而心澄,想必已洞悉无疑了,还请您帮忙保守。”

姬昭:“这是自然。”

“多谢先生,那么我就将翎儿带走了,”苏宴顿了一下,犹豫道,“燕将军那边……”

姬昭摇摇头。

“息阕央我瞒着他。”姬昭说,“他或许很快就回来了,事不宜迟,苏宴姑娘,启程吧。”

苏宴叹了一口气,轻轻俯身,把息阕抱起来,与他额头相抵。

“翎儿,”她喃喃道,“阿姊接你回家。”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从朝鹿城马不停蹄地赶到分野城,已是冬月二十,距离七年一度的祭月大典仅剩了十天。

苏赫达那家族长久地统治着分野城,任凭世间如何风云变幻,鸢羽花王朝的地位巍然不动——只因章洲的栎人对凤尾雎神有着坚定而狂热的崇奉,而苏氏是这片土地上唯一能够聆听神谕的家族,栎人认为,侍奉苏赫达那家族,就是侍奉神明。

在中洲的传说里,创世三神,白灵鹿神、瀚海狼神、凤尾雎神,他们早已陨落。而分野城的子民相信,每隔七年,凤尾雎神就会在火和月光中涅槃重生。

栎人侍奉苏赫达那家族,苏赫达那家族则选出一位血统纯正的少女,侍奉凤尾雎神。

挑选迦月圣女有一套严格的标准,而一旦成为了迦月圣女,她将会拥有无上的权利与荣耀。一代如此,代代皆然,鸢羽花王朝就这样在一位位圣女的手里延续,直到如今,直到以后,直到永远。

如果息阕没有出生的话。

十八年以来,息阕第一次踏进十二炽金宫,去见他的亲生母亲,分野城的中殿王后。

他在息氏家中生活了十八年,没有人说过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只是他隐约察觉到,息氏族人对自己的态度过于恭敬了。而整个分野城中,地位在息氏之上的,唯有苏赫达那。

十八年前隗寒衣的预言令王后心生恐慌,正巧与此同时,息氏夫人生了一个女婴,王后就将女婴接入宫中,请来祭司,在两人身上设了秘术,希冀能够逃脱命运的死结。

从此,息氏的女婴变成了苏赫达那·琰霄,苏赫达那·翎霄变成了息阕。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琰霄将会在十八岁时替息阕死去,而息阕将会在炽金宫外一直隐姓埋名地活着。

可是夔宁十九年的秋天,他们十八岁的时候,前任迦月圣女苏赫达那·穆铃退位,新的迦月圣女,选中了琰霄。

夔宁十九年的秋天,分野城连续三天三夜暴雨如注,迎来了古书里从未记载过的寒冬。这场天灾使分野城人人自危,不知因何故触犯了雎神,降下惩戒。只有中殿皇后和息氏家族明白,他们给雎神献上的并非神血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女子,所以引起神怒。

寒冬来临的第七天,王后想带走息阕,但息阕已经意识到了,提前逃去中洲。

从十八年前互换婴孩的那个举动开始,到琰霄继承迦月圣女,再到雎神降下惩戒,王后一步错,步步错,反而将息阕一点一点地拖入命运的深渊。

“孩儿叩见母亲。”息阕说。

王后泪光莹莹地看着息阕,她之前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母子相认。

“琰霄明日会去向雎神赔罪,”王后道,“你以后就不必隐姓埋名了,母亲只是想把你接到炽金宫,堂堂正正地一起生活。”

“她向雎神赔罪,然后呢?”息阕问道。

“啊?然后……”

“她是欺神之罪,然后就会被处以火刑,不是吗?”息阕说,“你当初将我们互换的时候,就想让她承受我的命运,替我去死,现在她真的要因我而死了。难道我的命是命,她的就不是了吗?”

“我回来不是要和你一起生活,我回来是为了救她,”息阕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她叫苏赫达那·琰霄,我叫苏赫达那·翎霄,她是我的姐姐。”

“因为这是我的命运。”

【二】

“翎霄!”王后怒道,“你以为我们守着这个秘密是为什么?!你是中殿王子!你身上流淌的是雎神的血!你将要继承这个国家!”

“所有人都是你的子民,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你牺牲一切的准备,包括他们的生命!”

息阕吼道:“我不要任何人为我牺牲生命!”

“谁爱继承这个国家谁去继承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只有琰霄一个公主!”息阕说,“不要就算了,什么迦月圣女,什么祭月大典,都没了!雎神要降罪就让它降罪去吧,最好是一怒之下灭亡整个分野,大家都不用继承了!”

王后气得浑身发抖。

“我……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这句话对息阕的杀伤力基本为零。

“怎么,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在自我感动,以为你的母爱很伟大吧?”息阕说,“你的爱就是草菅别人的生命,你的爱就是把我软禁在息氏家族十八年,你爱的根本不是我,你爱的是我身上流淌着的一点血脉!你要这份血脉来延续你祖祖辈辈的荣光!富贵!权利!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中殿大天母,”息阕冷静下来,喊了她玉牒谱上的尊称,“你不懂亲情,也不懂爱人。”

王后抄起一方砚台向他砸去。

望月楼。

苏宴给息阕额角的伤口抹了些药,暂时让他在伊夏圣祭坛躲着,反正如今民间怨声载道,没有人再来追究他们的不韪。

冬月三十。

“……我只是不明白,”苏宴说,“如果雎神真的存在,栎人不都是它的子民吗?为什么它不能给予庇佑,还要降下惩戒,冻死无辜的百姓呢?”

“我不知道。”息阕说,“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就好了。”

苏宴早已泪眼朦胧。

“没关系,不要哭,”息阕这时还有心情冲她挤挤眼睛,笑着扬了扬手腕,红绳系着的银铃跳脱作响,“我有无敌霹雳七彩神仙救命丹。”

他换上了赤金色的“九重霞”,由着苏宴在他脸上勾勒出主祭的妆面,额间绘着一朵十二瓣鸢羽花,那是迦月圣女的装扮。

准备就绪,息阕孤身前往塞波儿神坛,一切都和缠绕他多年的那个梦魇一模一样。

息阕独自站在祭月瑶台之上,风雨交加,黑夜中劈开赤红的雷电,日夜奏响的天乐和百姓的哭嚎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

他冷得瑟缩,仍然高举银剑,抵在自己胸膛。

九重霞的衣袖在风中飞舞,如同雎神的凤羽,又像是永不熄灭的红莲圣火。

“我,苏赫达那·翎霄,犯下欺神之罪。”

天地间回荡着少年清澈的嗓音。

“所有灾厄皆因我而起。”是时候结束了。

“我甘愿受罚,以此身献给雎神,万望您收回盛怒,莫再牵连无辜的世人。”

息阕从前也是怕死的少年,一味地逃避,后来在中洲认识了燕仡,才晓得这世间还有另一种人,把家国天下置于性命之上,虽千万人而往矣。

谢谢你。息阕心说。在黎门镇的那个夜晚,我看过雪了,没有遗憾了。

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换你来找我吧,燕将军。

他闭上眼,双手将银剑刺入心脏,鲜血将九重霞染得更红艳。

“执行火刑!”民众的呐喊声不断。

“请求雎神宽恕!”

“烧死他!烧死他!”

熊熊烈火升腾而上时,他没有感到疼痛,而是一阵温暖。

这就是死亡吗?

他意识模糊,月光和火光交错,恍惚觉得风雨渐渐停止了。

天边一道五色神光闪过,拨开云翳,一霎亮如白昼,现出一只赤金色的鸟儿,翱翔于苍穹。

——凤尾雎神!

“雎神!雎神回来了!”

“雎神显灵了!”

凤尾雎神缓慢地降落在祭月瑶台,张开翅膀,笼罩着火中昏迷不醒的息阕。新生的五色羽在风中飘扬,凤尾雎神发出一声清丽的长鸣,响彻天际,然后头也不回地向极南的漓海飞去。

一切又重归于平寂。

“夔宁十九年冬月三十夜,祭月大典,有雎神现世,普济众生。”

“礼毕,有一玄衣男子直闯瑶台,掳走王子。息氏琰姬亦不知所踪。时人有云:曾见策马同游于野。”

——《鸢羽花王朝·翎霄王子本纪》

“息阕!息阕!不要睡!”燕仡抱着息阕冰冷的身体,发出绝望的低吼,“我来了,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息阕。”

“不要紧。”苏宴安慰道,帮忙摁着息阕胸前鲜血如注的伤口,另一只手拆开他腕上的银铃,却见里面空空荡荡,猝然惊道:“怎么没有了?!”

“什么东西?”燕仡问。

苏宴说:“他的无敌霹雳七彩神仙救命丹呢!以前就放在这里的啊!”

“……”燕仡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给我吃了,”燕仡说,“几个月前。”

苏宴:“……”

“臭小孩怎么骗人呢!”苏宴的眼泪直接掉下来了,若不是息阕说他有救命丹,她万万不会同意他替自己去祭月大典。

燕仡眼眶发酸。

他本在朝鹿城与曼殊夫人当堂对质,有二皇子作证,取得了官员的信任。下一步该是护送陆洺去开云,与达呼尔王达成同盟,借兵南下逼宫。可是那日他回到从渊阁,姬昭却说息阕已经离开了,并将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息阕是谁,有着怎样的命运,走时下了怎样的决心,都告诉了他。

燕仡终于发现,之前自己是多么自大,对息阕竟然一无所知。

他在那一瞬间将家国抛在了一边,与蛮人的仗他打完了,应行的路他行尽了,当做的一切他做完了,剩下的,就算他不在,陆洺也可以挽救大烨于狂澜。

可是如果他不来分野城,息阕的性命,又有谁来挽救呢?

“我曾答应息阕瞒着你,也答应苏宴姑娘保守秘密,但是如今食言,实在是觉得,我做了错误的引导。”姬昭送他出城,临行时说道,“天命固然威严,但是世间,还有更为重要和美好之物,即是人心。”

白术难得说了一句好话:“你若是想救他,就义无反顾地去救吧,万水千山,他在等你啊。”

等到燕仡终于抵达分野,只遥遥望见息阕身在祭月瑶台上,决绝的落幕。

鲜血一阵阵溢出来,覆盖了息阕锁骨下方刺着的栎文咒语,散发出若有似无的红光。

苏宴愣了一下,她的手臂上有着同样的印记,此时传来灼热的痛。

“这是什么?”燕仡忙问。

苏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因为它,成为了命运相连的孪生姐弟。这条咒文是我们的凭证,天地浩渺,只要它在,我们就不会错失彼此。”

那是一句古老的谚语,他们身上,一人一半。

“燕和鹊是雎神的子女。”

“月光令他们永远相依。”

在那束红光的照耀下,息阕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了,只剩一道疤痕。而苏宴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同样的疤痕。

苏宴终于破涕为笑。

燕仡紧紧地抓住了息阕的手。

他在心里说,即使没有咒文,没有凭证,从今往后,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燕仡再也不会错失息阕。

息阕以为自己死了,但其实没死,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瞳孔。

燕仡迅速在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息阕:“……?”

“醒了没?”燕仡说,“好了不要再装睡了,我已经看见你醒了,你吃了我的无敌霹雳七彩神仙救命丹就是我的人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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