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吁————”
“单大人,犯人李无昇已被捉拿回境,下一步该怎么处置。”
单慈仁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具,双眸一直注视着屋内的山羊头骨。
“李无昇,你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有啊。”
单慈仁忽得盯了过来,这让李无昇不禁打了个惊颤,凑近抚过羊角后,单慈仁也慢步至李无昇面前。
“说!”
单慈仁狠狠地捏紧了李无昇的下巴。
“说得中听,我或许还能让你活着回去。”
李无昇用眼神示意他再靠近一点,单慈仁一改往常,居然真的把耳朵凑到了李无昇的脸旁。
“朝廷派你来捉拿我,殊不知,真正害死孟鹤风大臣的是…”
“噗———”
李无昇吐出自己压在舌根的络石浆,单慈仁的左眼霎时失明,血丝充胀着整个眼球,如针扎般,根根神经作痛。
李无昇仰天大笑,讥讽地说,
“我只让你失去了一只眼睛,没让你命…”
一提刀刃贯过李无昇的咽喉,又一提,生生划过了他的心脏。
“…”
“单大人,你没事吧——”
“棠清。”
“我在,大人…”
“取其首级,剩下的你看着处理。”
缄默无声。
边疆冬季寒冷无比,叻拔山上的积雪覆了一层又一层,回朝路上满印马蹄,单慈仁携部下擒恶犯首级归来,帝王臣子皆大欢喜,左迁设宴。
......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他再一次途径这座荒冢,步伐由迅疾迁至缓缓,最终屈膝,环坐于土地之上。大雨滂沱而至,可少年还是守在这里,任凭这水滴笑弄,愈演愈烈。
他看向土地,挑挑捡捡,很幸运地在这场瓢泼中寻到了那根最利的木枝,一点,一竖,又一捺,少年似乎使出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在泥泞的地面上书下了两个大字
“——长安。”
……
寅时犯雨,浇灭了这场回忆里的烈火,后又于卯时雷霆大作,双声交叠。孟长郡在这场雨和雷的战役中惊醒,再次攥紧了自己手中只剩一半的玉佩。这是他父亲生前所留下的一块和田,此玉温润而泽,唯一可惜的便是,长郡没有能留住母亲的另半块。
五年前的深夜,“江湖上”的盗贼们在孟府纵火抢掠,烧光了孟家的积年珍藏,抢走了大半的财产,他们组织严谨,纪律严明,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原因——受上级指示,特意为之。而且这个上级好似对孟府颇为了解,这使盗贼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跃到了孟鹤风的避身所,痛下杀手,穆霖苓不愿就这么了结,与夫同去。
少年被封锁在最隐蔽的地下书房,殊不知外面卷起了什么腥风血雨,待他出来,孟府只剩狼藉一片,平日的繁锦化为灰烬,刺鼻的气味久久不能散去。地色凝紫,跋扈的侵略者在地面上留下了一行字。
——"长安为之。"
这四个字足让一位十三岁的少年丧失其本有的理智,一场灭门之灾令他无力揣度。
偌大孟府,只剩玉帛一片,与"长安"一声。
……
四月的洛阳城,牡丹漫溢阵阵浓香,大街上佳人才子正共赏这红粉盛筵。
陆家院外,街上从豫园赏花返还的人们聚在那里,对牡丹的赞赏之声不绝于耳,阵阵叫好声传到了院内,穆声慢闻花而悦,满怀欣喜地看向孟长郡。
穆声慢,也便是孟长郡的姨母,她自幼通习草木之性,现以捕丹采药为生。她的丈夫陆平安是洛阳城中的最知名的大夫,其妙手回春之术传遍千家万户。夫妻二人没有子嗣,自穆霖苓去世后,穆声慢便和丈夫陆平安尽起了抚养孟长郡的义务。他们对孟长郡视如己出,给予他最好的物质与精神生活。
“今儿个豫园里人挤着人,据说几个丞相府的都要上赶着去凑热闹,”穆姨双手搭到孟长郡的肩上,等了半响才缓缓开口道,
“长郡,牡丹开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的姨母,待我捣完草药。”孟长郡话音沉稳,不慌不忙地回应着。
“你呀,让你陆伯弄就行了。呐,你看你陆伯在亭子里不知道咕哝什么呢?”穆声慢一边说着,一边忙着探向陆平安。
陆平安见到二人有说有笑的,便见状高呼:
“声慢和长郡,快过来看看我新办置的药匣子,这可是给豫园守园的李师傅的,何如?神气吧!”
孟长郡停下了手中的活,随姨母一同走近,二人双双看向院亭的石桌上放置的一个精巧木质药匣。
“平安,你的手艺是愈来愈好了啊,”穆声慢最先夸赞道,给陆平安脸上又添了几分神气,
“不过就是觉得缺了点装饰,离神气还差了一点。”陆平安刚要自谬其作,便被穆声慢这一句给生生呛住了。
“陆伯,或者可以试着在匣首点缀朵牡丹。李师傅常年守园,可惜牡丹花期较短,惹人流连。若是把牡丹雕刻在匣子上,花期便可永恒。”
陆平安颔首,“我们长郡就是聪明的很。”
穆声慢揉了揉孟长郡的脸,慈祥地笑着,豫园沁人的花香好似漫到了屋内,穆声慢挽着孟长郡的手臂,循着艳香,取径豫园。
豫园内,穆声慢和孟长郡正饶有趣味地观赏着这倾国倾城。牡丹艳丽,美得一发不可收拾。
孟长郡托起了一束玫红色的牡丹,鼻尖凑上前去嗅了嗅,果然,浓烈的花香掺杂着儿时熟悉的味道,犹如市井的巷间丛生出深林的野草,丝毫不违和。
“姨母,我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上次呀,我想想……害,记不清了———诶,长郡,那边的牡丹衬不衬我这条绿罗裙?”
穆声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唇开了又合,眼神不止地闪躲。
怎么记不清?
只是陈年旧事如同烈酒,不可酌饮回甘,若是贪杯,只会叫人肝肠寸断。
孟长郡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顺着姨母的心意,把目光聚焦于她身上的绿罗裙。
“很衬姨母。”
穆声慢注意到前方还有一个告示板,周围围了很多百姓,瞬感新奇,于是便看向孟长郡:
“长郡,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还是头一回告示板那围了那么多人呢!”
孟长郡颔首。
......
"朝廷单慈仁将军胜利抓获罪人李无昇!"
“可惜他命薄,被冻死了,不过首级还是取下了!”
“谁是李无昇?他犯下何罪”
“你是不知,五年前孟鹤风大臣宅邸起火,被满府灭门,这件事好像就是他做的。”
群众议论纷纷,略听到一点响声的穆声慢先孟长郡一步冲上前去。
那夜的火好像又在她的眸子里烧了一次,微风一吹,她的眼睑持泪,面无表情。
同样,孟长郡一样面如僵冰。
“李无昇”这三个字猛地扎进了他心里,渗出的赤血是孟长郡最后的愤慨。这么多年,孟家苦了这么多年,责在“李无昇”的挥剑如雨,视人命为草芥。
可“李无昇”何怨之有,一个边境的将死之徒又为何与朝廷中得势为官的孟鹤风仇渊至此?
无处得知。
正在此时,“长安”这个字再一次浮现在孟长郡的脑海里面,
而他的直觉告诉他,此“长安”绝非李无昇一人。
......
“长郡,”穆声慢突然开口,“长郡,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还是头一回见到翠色的牡丹呢。”
她牵着孟长郡的手,径直走向那一抹翠绿。
不被察觉的泪悄然落下,在穆声慢的脸上留下道道泪痕。孟长郡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却发现一直有人往自己后背丢石子。
也是清奇,身后无人亦无影,可石子确是硬生生地沾到孟长郡的衣裳,而后垂直落到石板路上。
难道...?
“姨母,我过去一下。”
穆声慢允应后,孟长郡便只身朝着石子发源处寻去。
豫园内红粉漫天,见不到一个可疑人影。四周偏寂,只有一朵牡丹傲立在那里,孟长郡朝那朵牡丹走去......
“咻——”
一声刺破击碎了长郡面前的牡丹,只见那长箭哗然而过,穿破了灿黄的花蕊。正中靶心,看来是刺花者蓄谋已久,而箭上的信条却像是刚挂上去的,内容不详。
“!”
一袭黑衣呼啸而过,房檐上只剩下几叠废瓦在打转。孟长郡没有迟疑地追了上去,却还是失败告终,一场激烈的博弈似乎还没开始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孟长郡折回,取下了箭上的信笺。
“今日戌时,豫园相见——想知道你母亲的玉的下落吗?”
久悬的心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心中之石坠入长河,而信笺即为长河,一激一蚀都感受得尤为真切,平稳且心悸。
……
戌时已到,孟长郡在豫园中等待许久都没有见到刺花者的身影。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了,豫园内只有孟长郡只身一人,而那个所谓的纵箭者仍没有露面。
“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这位小兄弟是等着被江洋大盗劫色吗?”
“谁!”
一个黑影转瞬即逝,在月光中仅留下了一抹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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