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喜欢白捡的东西,就跟中□□一样,周湘云激动得两眼发光,精神抖擞,将周宇拉到身后,边做热身运动边苦口婆心地安抚:“这种危险的活儿,还得大人来,不然伤到小五,小姑得多难过多自责啊。”
周宇盯着他小姑的后背,感觉对方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在亢奋,他不满地小声嘀咕:“苗苗找笋,我负责挖,也不知道小姑凑啥热闹?”
妹妹挖的笋子,他承包了,就想一个人霸占。
周宇不过六岁,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跟他争风吃醋?她还没那么幼稚,周湘云装聋作哑,笑盈盈地去问小苗苗:“苗苗找到笋笋,妈妈挖挖好不好?”
上辈子不喜欢小孩儿的周湘云,打死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为哄小孩儿高兴,竟然说了叠词。
“嗯嗯,妈妈挖挖。”在小苗苗心目中,妈妈才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但是也不想她哥难过,“苗苗再去找根笋笋,小五哥哥挖挖好不好?”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走得快,上一秒还在因为妹妹偏心垂头丧气的周宇,听到妹妹说要给他重新找一根笋子,咧嘴一笑,苦恼全无,大声强调:“苗苗专门给我找的笋笋对不对?只能我一个人挖挖对不对?”
周湘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完蛋,叠词会传染,不会接下来他们三个对话都用叠词吧?
“我也要!”周湘云跳起来,用夹子音跟周宇争宠,“苗苗也要专门给妈妈找笋笋好不好?”
*
李春花做好饭,坐回院子里,脚边是针线篮子,装着纳到一半的鞋底,她抬头往后山方向瞧了眼,嘴里又在骂:“娃都两岁了,怎么还跟娃一样,放出去就回不来,我看她就存心的,想饿老婆子我,还有俩娃,那小的瘦得跟猴儿一样,也不心疼,就这么当妈,黑心肝!”
骂完,看了看日头,气哼哼地站起身去灶房,“不吃就算了,我当省了,等下回来,要是没挖到笋,立马给我滚蛋。”
“姥姥!姥姥!姥姥呀~”
李春花走到灶房门口,听到小苗苗的声音,下意识地扭头一瞧,看到小团子欢快地捣鼓着小短腿,朝着她飞奔而来。
小脸笑得跟朵花似的,一口细碎的贝齿,在阳光底下明晃晃的,很有感染力。
李春花抿紧的嘴角微微松了些。
小团子到了跟前,李春花才看清,好家伙,昨儿个才换的干净衣服,已经给糟蹋得不成样了,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泥巴。
不像挖笋,像捉泥鳅去了。
李春花火冒三丈,刚要训人,小苗苗扒拉她的手,像怕她看不到自己,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蹦,小揪揪一颠一颠,快要散架。
“姥姥!看苗苗!”
李春花低头,不看还好,这一看,小祖宗,这脸也脏得没法要了,别人犁地用牛,你用脸啊!
“姥姥想不想苗苗啊?苗苗可想姥姥了!”妈妈交代苗苗第一个回家,一定要热情表达自己思念,不然不仅捞不到肉吃,中午饭也别想吃了。
苗苗挖了一上午的笋笋,饿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不想饿肚子是真,想姥姥也不假。
李春花眉眼不动,将小团子拉开,“赶紧洗去。”
“洗干净有饭吃吗?”小苗苗眨巴大眼睛,满是期许。
李春花没有直说,让她去拿盆,小苗苗听话地跑去端洗脸盆,瓷盆又圆又大,小苗苗控制不住,走路左摇右晃,艰难地进到灶房。
“笨死了!”李春花接过洗脸盆,往盆里倒了热水,用手试了试温度,催促道:“赶紧洗。”
小苗苗蹲到地上,将小手伸进盆里,抬起头冲她姥笑得眉眼弯弯,“姥姥,好暖和啊。”
李春花忙着盛饭,余光瞥她一眼,“不废话,热水能不暖和?”
小苗苗一本正经地摇头,“才不是,是姥姥烧的水,所以这么暖和。”
李春花终究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呀,别的干啥不会,就会拍人马屁,哎呀,看你多脏,洗个手水就浑了,姥姥重新倒一盆给你洗脸。”
这次,李春花凡事亲力亲为,小苗苗仰着小脸,乖乖地等着,不管多久,一动不动,可见耐心不错。
家里五个孙子,李春花看着长大,哪个不是急脾气,她怀疑他们妈生产那会儿火烧屁股了。
唯独老五这个闺女,应该随了她那个爹。
热水一擦,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粉嘟嘟的,李春花捏了一把,“衣服洗不了,吃完饭,让你妈给你换。”
说到这,李春花才想起少了两个人,不用问,周湘云肯定又躲到哪儿偷懒去了,而周宇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泥坑里翻滚。
“妈!”
“奶!”
说曹操曹操到,这俩不靠谱的还知道回来,李春花抄起倚在灶膛前面的火钳,气势汹汹地往外走,人未出,声先到。
“叫叫叫,叫魂儿啊!我还没死!”
“妈,我们回来了。”周湘云瞅向跟在李春花后面的小苗苗,洗干净了,计划很顺利。
李春花没好气地回了句,“我也没瞎!”
周湘云仍是笑,然后,盛大而隆重地将藏到身后的背篓拎到前面,“妈妈,快看我们挖到了什么?”
满满一背篓的竹笋,个顶个的饱满肥硕,李春花惊呆了,不敢相信,拧周宇的胳膊肉,听到孙子嗷嗷直叫,她才如梦大醒,“你们自个儿挖的?后山那片林子挖的?”
就算村里最有经验的老一辈,最多也就挖个三四根冬笋,他们一挖一背篓,是捅冬笋窝了?
李春花搓手,跃跃欲试,难道今年冬笋特别多特别好挖?
“李老妹可真有福啊,闺女外孙女这么能干,第一次挖笋就挖这么多。”曾六婶挖了半天笋往家赶,经过周家时停下脚,站院门口朝里望。
李春花下意识地瞅向曾六婶背后的竹篓,除了两把小铁锹,什么也没有。
“别看了,我家小东小妹跟你家苗苗没法比,瞎忙活一上午,一根笋子没挖着,其他家也一样。”曾六婶跟李春花干过不少架,要不是心里有盘算,她才难得主动找她搭话,“乡亲们挖笋难于登天,你家倒好,跟不要钱随便捡一样,小苗苗一会儿妈妈快来挖笋笋一会儿哥哥快来挖笋笋,听得大伙着急得不行,跟着小苗苗一块儿找,到头来还是啥也没找到,只有干瞪眼羡慕的份儿!”
画面感太强,李春花后悔了,早知道她也跟去的。
“李老妹,满当当一背篓笋子,你们家再多人也吃不完不是?”曾六婶笑得一脸讨好。
这时,有其他一块在竹林挖笋的乡亲经过,听到曾六婶说这话,心想见者有份,立马停下脚步张望,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明显没有!
李春花冷笑一声,这老娘们做什么白日梦呢?进了他们老周家门的东西,她也想伸手问她要!
“六嫂子,做人得讲道理,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我家这仨辛辛苦苦挖到的笋子,凭什么分给你?我今天吃不完,我明天吃不行啊?明天吃不完,我做成笋干不香啊?”
曾六婶提着嗓子喊,“李春花你可真能耐啊,这么多年乡亲,知道你吃啥也不吃亏,但也愣是没看出来你贪这份上,就不怕有心人去上头举报你?”
李春花无所畏惧,一叉腰,“有本事你去啊,举报我什么?偷公家的东西?”
时代问题,偷盗公家财产万万要不得,轻则吃牢饭,重则吃枪子。
这里的一树一叶都属于国家公有财产,也是曾家村所有乡亲的共同财产,不允许任何人擅自从中获利。
但是,法律之外不歪乎人情,只要不过分,基本没人管,不然那些以打猎为生的人家还不得饿死。
至于怎么才算过分?往后倒二十年,闹饥荒那会儿,人们饿得慌了,差点把整座山吃进肚子,不也啥事没有。
“你不也偷了吗?只是自个儿不生本事没偷到,就打我家主意是吧?”李春花哼唧一声,“你举报我?我还想举报你抢夺老百姓私有财产!”
曾六婶脸色一变,明显有被吓到,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哈哈笑道,“瞧你说这话,我又没想举报你,乡里乡亲,为了口吃的不至于,怎么说都也辛苦了半天,好歹也分点出来尝个鲜,大伙肯定念及你的好。”
“不用念,我又不好。”李春花拒绝得干错利落,这年头有什么比得上吃食。
曾六婶不到黄河不死心,还想劝,李春花听到小苗苗肚子咕咕叫,彻底没了耐心,挥着火钳赶人,“就算你说破天,我也不得分你笋子,赶紧散了,还想进来明抢不成?!”
众人连忙摆手,拉着自家娃,各回各家。
等人走完,李春花让周宇把院门关上,自个儿拎上背篓进了堂屋,将里面的笋子全部倒出来,哗啦啦滚一地。
背篓本来就不大,笋子又占位置,堆一块看着蛮多,其实也就十来根,不过冬笋难挖,这数量已经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李春花呸了一声,“六婆子那个不要脸的,就这几根笋子还想抢?心肝够黑啊!”
“奶,还有笋,小姑藏起来了,好多。”周宇告诉李春花。
李春花看向周湘云,眼神像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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