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广场上,几架牛车驴车无序地停放,主人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磕着。
老燕伯抽着自家做的悍烟,正拿起来敲了敲、匀着里头烟草时,忽地看到稀疏行人中的王行。
不怪他一眼就看到王行,实在是人生得太高,搁人群里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王行这儿!”老燕伯起身挥手。
王行和阮宁过去。
“你总算来了,我还怕你赶不上呢!”
“一些事耽搁了,老燕伯,还有位置吗?再添一个。”
“有的,就是没有,老头儿也会给你整出来。”
王行笑笑,在老燕伯瞅着阮宁时,递上两人份的四分钱。
老燕伯接过,瞥两眼便收入口袋,好奇地瞅着王行身旁的姑娘。
“这不是阮家的丫头吗?怎么搞地一身脏也不整整,姑娘家这样,小心找不到人家。”
阮宁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王行,你咋帮四丫出车钱,你们这是?”老燕伯一双老迈混浊的眼,并出满满八卦的碎光。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这次买了太多东西,待会不好拿,刚好遇到阮宁要回去,就想等会请她帮忙一下,这不,我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干脆帮她出车钱了。”王行解释了一番。
至于真实用意——不忍小姑娘走夜路。这想法是不可能说的。
或许是以前被缠了几次,照顾过小时候的阮宁,对这女孩,王行难免存了责任感。
说来奇怪,就是王行自己也不清楚为啥这样。
总之不排斥,也力有所及,做就做了,没什么。
王行觉得,这就是个顺手的事。
但搁在别人眼里,大有不同。
他这次确实买了不少东西,以他身量,那点东西不算什么,更别说大队里传着他腿伤了的谣言,所以这说法是可以的,就是……在别人看来,这么多壮劳力你不找,偏让个女娃子帮你,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老燕伯正想揶揄个两句,忽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王行!还缺人手不?我也可以的!”
男青年像是认识般的搭了话,说话间,扬起来的微笑,还露了个小虎牙,配上那收拾得当、一身只有两个补丁的衣服,看起来还算体面。
不过要是他没一直看着阮宁,还不正经的挤眉弄眼的话。
“不缺。”王行冷淡道。
“唉呀,你怎么这么没意思呢……”男青年怪叫了声,“要不四丫,你把差事让给我吧?”
阮宁板了脸,“你好意思?”
“咋不好意思呢,你哥我自幼体弱,你忍心让我走回去?”
本要说什么的王行,听到‘你哥’这个字眼,到了嘴旁的话又吞了回去。
王行忍不住地打量起,眼前这个有点流理流气要占妹妹便宜的男青年。
“咋不忍心?”阮宁可不吃他那一套,揭他皮说:“你能在这儿就是有钱坐车了,凑上来不过是想省钱罢了,你都有钱了,至于跟我抢?”
“有你这么做妹妹的?”阮建民没好气道。
“有你这样当人家哥哥的?”阮宁怼了回去。
老燕伯见兄妹俩这样,只觉好笑,为免他们吵起来,连忙双手互击地拍了几下,拉开嗓门喊,“好了好了,往燕家村、红星公社第九大队的,咱们要出发了,赶紧过来!”
老燕伯喊完,就问,“阮三,你到底坐不坐?”
“坐!当然坐!”阮建民忙道,后扭头,“小妹嘿嘿……”他干笑两声,“打个商量,你和王行说说,看能不能……”
“不能。”阮宁翻了个白眼,“要说自己说去,别拿我说事。”
阮建民顿时一副痛心疾首样,“你怎么能叫哥哥做这种事呢!”
“那你还叫我做?”阮宁无语。
自己不干却叫妹妹干,这种事,也就只有她三哥做的出来。
老燕伯看不上阮建民的行为,花白的眉毛皱了皱,“阮三,咋地,到底坐不坐啊,人都上车了,要出发啦。”
“坐坐坐!”阮建民立马掏钱上车。
阮建民这人是瞧着不着五六,但有个优点,便是眼神好,嘴巴会说话,对老人还算尊敬,该给钱时不会抠抠搜搜的……老燕伯收钱的动作一顿。
平时不会抠抠搜搜的,今天却要占自家妹子便宜?
老燕伯狐疑的瞥了眼阮建民。
——瞅对方一味的找王行说话,且面对王行只应个一两句、略显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热情的不行,老燕伯多少明白啥情况了。
不过就是知道,老燕伯也没说什么,吆喝了声,开始驱牛赶车。
坐架上的人,跟着摇摇晃晃了起来。
“王行,你今年多大啊?”
“二十九。”
“王行,部队好玩吗?”
“那不是玩得地方。”
“我就比喻嘛,又不是真的……那你说说,在里头都在干嘛呢?”
“不好意思,军机不能泄漏,我不能告诉你。”
“唉!真无趣……”
“王行,你话都是这么少的?”
“生性如此。”
牛车上,阮宁依王行意思、挨着他买的大锅坐在旁,将两人对话听的一字不漏地,内心直呼:你也有今天啊三哥!
她三哥阮建民惯会说话会来事儿,就没有人因他那样子讨厌过,没想在王行这儿吃了瘪,可真有意思。
阮宁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不过一会,她就笑不出来了。
她三哥问,“你说你和我妹子上哪儿了?怎么一块儿?”
哪怕王行回说两人没什么,不过是巧遇的那一套说词,她三哥依然追着问个不停。
王行回的很稳,来来去去都是那一套。
可阮宁知道三哥跟她妈一样,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知道再问下去,保不济会扯出狗蛋铁柱与扈青林,她可不想让家人知道这茬。
“我说三哥,审犯人还会问人家渴不渴呢,你一上来就是问这个问那个的,是咋样呢,人家王行又不是你的犯人,更不是你的谁,你也不是那公安大人,做啥套话似的问个不停?”
“心疼啦?心疼就早说咩,让你三哥讲这么久的话,也不赶紧拿个水来润润嘴?”
心疼个槌子!
不就是想制止你叭叭个不停吗,这样也能误会?
阮宁傻眼,一脸无语的拽起自己坏掉的竹筒,“瞧,这像是有水吗?”
阮建民一看到上头开裂痕迹,显然是碰撞出来的,顿时“啧”了一声。
“我说你都大姑娘了,还这么野,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阮宁:“……”
阮宁哼声说道:“我排老四呢,你在我上头,大我四岁来着,你都不担心了我还担心什么?”
阮建民咧嘴,指了指自己脸,“就我这么帅气的,哪怕没媳妇?”
“可真有自信。”
瞧亲妹嫌弃样,阮建民咂吧着嘴,有点回味不过来。
他这样的不好看?
那什么样的才较好看?
猛地,他瞧见了王行,忽地明了。
“哦~我知道了,就是我长得不符合你的审美爱好,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你说是吧王行?”
王行:?
看着也有事?
其实阮建民模样不差,只是这份不差,跟他亲妹子阮宁搁一起时,真得没法比较。
不是阮建民长得不行,实在是阮宁生得太好。
阮建民脸型稍长,五官略平,但组合在一起,却不似他人平凡无奇,是属于耐看的那种。
而阮宁则是明艳张扬的漂亮,哪怕穿的是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肥大宽松衣服,一张俏丽小脸还搞的脏兮兮的,人还是像团火般惹眼。
就以王行看来,即便阮宁足够吸引人,可在他眼里还是一团的孩子气,不过他相信,再过个两三年,定会成为人群中,那能让人一眼补抓到的靓丽风景。
所以两人差距这么大,让人怎么说呢?
看着直直望着自己的兄妹俩,不同的眼型,却释放着同样的光芒风采,王行微哂。
现在,倒是像兄妹了。
不过就是这样,王行依旧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你喜欢就好。”
这话一出,阮宁顿时笑翻。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阮建民没好气囔囔,“你这是不懂得欣赏啊哥,我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就是‘你喜欢就好’了呢?咋也是帅的一塌糊涂,老燕伯你说是吧?”
阮建民换了人叫阵。
老燕伯还能怎么样,为了长久生计,只能说:“都是帅小伙,就没人不帅的哈哈哈……”
这话听着是两不得罪,但也要看是承着什么话,于是话一出,立马得到阮建民的哇哇叫。
“老燕伯!你这前半句话听着可以,后半句就磕渗了!不行不行……那你们说说,咋样才叫好看呐,不说出个四五六来,老子不服!”
连老子都出来了,要不是老燕伯还驾着车,这会烟杆子都敲在这个不着调的小子上。
“咋就不好看了呢,咋大队上的小伙子一个塞一个能干,他们这样的都不叫好看叫俊了,又有什么能说是好看的?”老燕伯说着,就摇头。
“现在年轻人啊,就爱俏的,也不想想那能当饭吃吗?”
老燕伯是挺过战争走过饥荒又上了年纪的人,不说爱不爱俏,光是温饱,就能让人务实,所以对于能干的,他都觉得好看。
而这对于阮建民就说不通了,令阮建民听了一耳朵说教后,受不了的又‘骚扰’起其他乘客来。
一时,整牛车上还挺热闹的。
就是态度略显冷淡的王行,瞧着看着,薄唇都跟着弯了弯。
而阮宁则是看她三哥耍宝,好笑又觉得无语间,正想说个一两句话好撇清关系,结果这头一扭过去——
因位置关系,她哥体型瘦弱,她这方向看去,不仅没看到她哥人影,整个视野里,就只有王行那张浸于夕阳下的侧脸。
那略显冷硬的轮廓,于落日黄昏下模糊了棱角,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柔软,尤其是那半敛的眼帘,与那微翘的唇角,这一刻多少给阮宁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冲击。
阮宁突然发现到,王行长得不差。
不,该是说,生得挺好看的。
若没伤着眼睛,成了个戴着眼罩的独眼龙,她相信整大队的大小姑娘们,定会请媒人上门说亲了。
可惜,就是个残了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