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晚饭饭桌上,连着两天不见人影的夏有福终于能安生地吃一顿饭了,但他却还在愁工作。
“再有最多半个月,那梯田就能修好了,到时候又要买化肥、撒种子,但这化肥钱从哪儿弄?去年雨水少,收的粮食少,公社账上也没钱。上个月南屿大队的刘书记去社上要钱买农具,也碰了一鼻子灰,到现在还没弄上钱。”夏有福愁的吃不下饭,嘴里不住地念叨。
白水大队有三个生产队,夏成则负责的是第一生产队,因为不是农忙季节,壮劳力正好能腾出来开垦荒山,只要上足了工就能拿到满10的工分,队长必须要出工,一是起到带头作用,二是负责监管。
夏有福愁的就是化肥。
荒山初步估计有近200亩,一亩地需要70-80斤底肥,一斤肥料大约5分钱,一亩地就要3.5元左右,一座荒山要花费700元,他们大队公账上哪有这么多余钱?就是去公社要,也要不到这么多!
这还只是肥料的钱,还没算上买种子、农具……
“吃饭的时候谈这么扫兴的事情干啥,整的全家人都吃不下饭了,你看看你一把年纪了还忙前忙后!你说南屿大队,那人家书记有你这么忙?”孙兰花不满地瞪夏有福。
“这能一样吗?我可是三十多年的老党员了,你别拿我跟他比。”夏有福看向夏成则,这个他最得意的儿子,“成则,你有啥主意?”
“爸,咱不能再种先前那些东西了。”既然说到荒山,夏成则也放下了筷子,“咱们大队位置不好,水要从前两个大队流过来,一旦雨水少了,地就干了,平地上还有几百亩的水稻要种,本来就费劲。往年山上累死累活种出来的芋头土豆卖不上价,大家干着也很没劲。我想着既然开新的山,总要种点能挣钱的东西。”
“那你说说种什么东西?”
“我们这是山地作物,种茶叶什么的应该不错。我打听过了,隔壁公社就有个大队种茶叶,一亩摘100多斤,一斤干茶叶卖两块,一亩有近100元的利润,荒山就能变成了宝山。”夏成则利用闲暇功夫,专门去附近大队了解过他们种植的盈利作物,茶叶是赚头最大的,只不过周期长,要种三到四年才可收成。
“太久了,大家能等得及?”夏有福有些心动。
“这要问问大家的意见。种一茬只辛苦一年,三四年后挣的也比年年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多,只要跟他们解释清楚,应该不成问题。”夏成则心里也有些没底,要真想种这些还需要请技术人员做指导。
姜玉在一边默默地听着,脑子飞速转动。
现在是1976年,再有一两年集体化就开始解体,全国各地逐步实行责任制,种一茬茶叶需要三四年,拖到1980年以后,分地就会成为最大的矛盾。
大家都出了力,谁不想白拿能挣钱的的茶地?
姜玉觉得种茶叶不是个好方案,种的新作物既要经济效益好,又要时间短,最长不能超过一年,她想来想去也没个好主意。
夏有福几口吃完红薯,拿了烟杆子坐在门槛上,他随身携带着一小包烟丝,捻一小撮塞进点烟口,再燃着火,美美地抽上一口——
“成则!不要种茶叶了,种烟叶怎么样?茶叶还要三四年,烟叶时间短,价格也比红薯芋头高得多!”姜玉福至心灵,一把抓住夏成则胳膊,激动地说。
姜小玉的记忆里,附近就没听说过有人种烟叶。
但农村男人有几个不抽烟?
二十多的青年还好些,三十往上走是人均一杆烟枪不离身,干活儿累了往地上一蹲就吧嗒吧嗒抽几口,供销社里卖的最红火的非必需品之一就是烟丝。
“烟叶?”夏有福听到姜玉的话,头也没回地否定了,“你还怪会想的,我是没听说过哪个地方种烟叶。没人种肯定是没法种,不然你能想着,别人想不着?我觉得不能行。”
姜玉不服,盯着桌上所有人的目光,与夏有福辩道:“隔壁公社的大队种茶叶,刚开始时也没人看好,按这个说法也是种不成。那后来不是种成了吗?
“有时候不是种不成,而是不敢想也不敢做。他们敢头个吃螃蟹,咱们为啥不能?爸,凡事都有第一次,全大队都指望着你做决定,你可不能太保守。”
夏成则目光惊奇地看着媳妇,良久才说话,“你说的有道理,但地里的事就是农民最大的事,咱们不能拍脑门做决定。不管是种茶叶还是种烟叶,都还需要做调查。”
“我过两天去趟公社,就算不成也得试试。能要多少要多少,顺便拐去供销社问一问烟叶收购价,要是价钱合适,种烟叶也是个好主意。”多年的集体领导工作让夏有福眼界开阔,思维灵活,不局限于眼前所见,儿媳妇说得有理就听,甭管这话谁说的。
“对了,你身体咋样了?前两天我不着家,走之前让成则给你请医生,他请了吗?”夏有福把烟杆里烧光的烟灰扣在地上,起身拍着裤子问。
“明天就能下地干活了,不碍事。”姜玉说。
“要不你还在家里休息一天?”夏成则闷声说。
“村里长大的丫头哪那么娇贵,我生你的时候还在地里干活嘞。”孙兰花瞪了夏成则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手脚是笨,但割草喂猪还能是能做的。”姜玉的手覆在夏成则的手背上,轻声细语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也不想在家吃白饭。你听我的。”
夏成则低声应了,顶着母亲和妹妹的目光,耳根发热,但也没舍得抽回手。
“村里谁家有缝纫机?”姜玉问他。
夏成则还没说话,起身收拾碗筷的孙兰花就抢着问:“你问这做啥?家里没有多余的布票给你做衣裳,最快也要等到过年了。”
为了把姜小玉娶进门,除掉888元彩礼,还扯了几匹好布,花光了全家人员一年份的布票,还另找夏成娟要了票,如今家里没余钱,不能再浪费了。
“妈的意思我懂,结婚做了两身新衣服还够穿。我是想着压箱底那几匹布闲着也是闲着,都是好料子,万一蛀了霉了反而亏。成媛毕业就该工作了,没一身好衣服像什么话。要是能借到缝纫机,我给成媛和妈做一身。”
姜玉说完,孙兰花就张着嘴,停了手上的动作。
“你说啥?要给我也做一身?”孙兰花连忙摇头,“你那都是好料子,还是你陪嫁的压箱底,给我做衣服多浪费。你留着自己做衣服吧。”
不管姜玉是不是真心,但这番话着实让孙兰花心里那口气顺畅不少,连带着看姜玉的眼光都柔和了一些。
“嫂子,我有衣服穿,你别给我做。”夏成媛跟新嫂子不太熟,没说上过几句话,此时有些受宠若惊,“等我毕业了,就回咱大队找个活儿干。都是乡里乡亲的,谁会嫌弃啊,穿什么都成。”
“别,未出嫁的姑娘穿的漂亮些才有大把的人追。”姜玉打定了主意要弄到缝纫机。
她高三母亲病故,耽误了学习,后来只考上大专,从小自学绘画,风格自成一派,在学校念得是服装设计,还拿过几次省级设计奖,不管是缝纫机还是简单刺绣,她都得心应手。
姜玉提出给孙兰花和夏成媛做衣服,是知道孙兰花一定不会要,她只需要给夏成媛做一身衣服,就能改变全家人的印象,这是其一。
压箱底的几匹布料能做五六身新衣服,她一个人穿不了,但可以拿去换钱再买布料,这蛋孵鸡,鸡生蛋,要不了多久就能攒够一笔启动资金,这是其二。
缝纫机在七十年代属大件儿,稀罕程度跟自行车差不多,但自行车是人人都能骑,买一辆方便全家,而买了缝纫机还得买布料,做了衣服却不能光明正大拿去卖,村里头谁有这闲钱买了缝纫机当摆设?
姜玉知道的信息,仅限于小说里提到过的事情,像是谁家有缝纫机谁家有自行车这种小细节,书里不提,她也就不可能知道。
“张寡妇家有一架,是她刚嫁进门时,她男人给她买的。那两口子当初恩爱着……现在,唉,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她想寻个人家把缝纫机卖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要。你去找她借,应该能借到。”孙兰花把碗筷收走前,跟姜玉说道。
张寡妇?是那个好不容易逃出重男轻女家庭,嫁了个好男人,却没幸福几年就死了男人还落得克夫名声的可怜女人吗?
姜玉正想着,看到夏成则拿了她换洗下来的衣服从屋里出来,连忙走过去问:“你拿我衣服去哪?”
“拿去洗。”夏成则把衣服团作一团,放在身后,“一会我冲个澡也要换衣服,顺手帮你洗了。你……你不介意吧?”
那都是些外衣外裤,介意什么?
介意有人要主动帮她洗衣服吗?
姜玉飞快地说完不介意,捂着有点发烫的脸颊跑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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