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映红被她推得趔趄,刚站稳就听到这样的指责,不由得万分委屈涌上心头,哭着说:“妈!我念在你伤心难过,这重话我不放在心上。”
“可是,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
“非要我们都哭着喊着,你才觉得我们伤心是不?”萧映红擦着汹涌的眼泪,哽咽着,“是,你每天看到我在这个家里嘻嘻哈哈笑容满面,觉得我不为爸伤心,那谁又想过我为什么笑?为什么?”
“难道我是为了一份十块钱的工作在偷笑,在高兴吗?”
“你自己想想,爸走了以后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压抑,沉闷,我感觉都喘不上气来了,所以我努力想要改变这个僵局,每天笑着给你们调节…”
她看着同样泪流不止的张妙英,忍着心头绞痛继续说:“明宝才多大?一岁多的娃儿就不敢哭不敢闹,就怕你们不高兴。今天明宝吃到了糖笑了两声,倒叫你这个做奶奶的心里难过上了!”
张妙英闻言回了一句,她哭得太久,耳朵都充斥着嗡鸣声,连自己说了什么话都好像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女儿大惊失色,仿佛从来没看过自己一样,瞪大了眼睛。
“妈,你在说什么呀?”
心头忽然一阵轻松,张妙英忽然反应了过来,她说的是——
明宝根本就是个扫把星,就是生了他,就是因为他,你爸才被人害了。
房外的萧安平捂着明宝耳朵,同样不敢置信,明明张妙英把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明宝吃用,怎么会,怎么会觉得明宝是扫把星害死了萧山兴呢?
萧映红大失所望,冲出房间,看到蒙住明宝耳朵,也同样颇为震惊的萧安平,捂着脸哭着蹲下去。她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家该怎么办?
透过没有关严实的房门,萧安平看到张妙英又躺下了。叹了口气,萧安平把二姐扶了起来,门外还车回来的大哥还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看大哥回来,萧映红忙用袖子擦了擦脸,说:“妈是太伤心了,我给她留点饭夜里吃,咱们几个先吃吧。”
回到厨房,看着已经炒好盛上的菜,萧映红连忙端出来招呼先吃饭。
幸好大哥一贯沉闷,并未过多询问,一餐饭终于在压抑的氛围中度过。萧安平跟着二姐进去洗碗,安慰道:“明宝还小,现在的事,三岁过后他就会忘了。”
“对不起安平,对不起……”
萧映红抓着萧安平的手,眼泪又下来了,都是因为她进房去问,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事。
抱了抱眼前这个后世应该才刚刚毕业的二姐,萧安平说:“学校马上开学了,我会带明宝一起搬到学校。二姐你在家不要太压着自己了,多替自己想想,妈,她也是伤心过头,一时糊涂。”
事已至此,只有这样了。萧映红也点点头,抹掉眼泪,把碗放好,说:“家里不用你担心,去了学校要好生照顾自己和明宝,要是缺钱就到供销社找二姐。”
“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明宝的。”
一晚上没怎么睡,萧安平把需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揉揉眼睛拉开房间门。家里人还没起,萧安平打算给家里做顿早饭再走。
哪想,去到厨房,就见到灶门前板凳上坐着的张妙英,两人对上视线。萧安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张妙英则说:“我知道你要带明宝去学校,灶台上有我给你准备的一百块钱,你拿上。”
萧安平扫了一眼灶台上放着的蓝色布包,摇了摇头,拒绝道:“妈,不用了,我那里还有点钱,学校也给发工资。”
张妙英叹气,坚持道:“妈让你拿着就拿着吧,家里用不上,队里发吃的,你大哥能干,饿不着…”
然后她又笑了笑,说:“昨天我说了难听话,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我知道你是太伤心了。”萧安平急忙接口。
张妙英给灶里递柴点火,很快锅里散发出热气,飘出一阵馒头香,不知道张妙英是几点起的,又或许一晚没睡,在厨房里做了一锅馒头。
算着时间,张妙英起身掀开锅盖,馒头熟了,个顶个的暄软白面大馒头。她背对着萧安平把馒头用筷子夹起装到盆里,轻声说:“你爸喜欢吃我做的馒头,明宝也喜欢,我给你装上这十个馒头,你带去学校,天气凉,放放也能吃两个早上。”
望着她高挑却瘦削的背影,萧安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张妙英似乎也不需要他接话,转过身把装馒头的盆和装钱的布包递给他,“拿着,钱收好,馒头不烫了就吃两个,其他的装起来带上。”
“谢谢妈。”
顺从地接过两样东西,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张妙英说话,萧安平就谢了一句走回房里。他把馒头和钱都放在桌上,坐在床沿边,再一次认真地环顾着整个房间,都还没怎么熟悉这间房呢,来这里第三天他就要搬走了。
从小父母离异跟在爷爷身边长大,萧安平无法理解张妙英对萧山兴的感情,这样深、这样厚。
叹了口气,他起身先拿了个馒头吃,味道确实好,应该是加了白糖的,面也发得好。吃了一个馒头,萧安平把剩下的全都打包放进行李背包中,抱着熟睡的明宝去外头厕所把尿。
厨房里的张妙英把第二锅馒头夹出来,又煮了一锅疙瘩汤,喊他们几个都吃一些。明宝没到起床的时间,只有他们四个大人围坐在桌边,萧映红双眼红肿,沉默而迅速地吃完早饭,她侧头看了眼萧安平,萧安平就加快进食速度,也跟着放下碗筷。
看萧映红收拾用过的碗筷,张妙英出声阻拦,“不用你们收拾,放着我来,今天我不用上工。”
她也还没吃完,要这会儿洗也是分两次,萧映红就没争,看着张妙英也不知道怎么劝,干脆离桌。姐弟俩吃完就各自回房拿东西,萧映红除了菜篮子和那个简陋的棉花糖机之外,其他都没有要带的,她把机子塞进菜篮里,一手挎着,然后帮忙抱着明宝。
姐弟俩跟张妙英作别,萧安平提着两大包行李,转身离开家门。他知道张妙英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那目光刺在背上犹如实质…
正月初九,又是清晨,气温太低,三人都穿得厚实。萧映红的供销社跟公社学校能同一段路,天还没怎么亮,萧映红就和他出来,准备把他们送到学校再回供销社上班。
快到供销社时,萧安平笑着把行李背到背上,昨天夜里他把袋子缝成了双肩包,此刻一只手提着较轻的袋子,一手可以抱着明宝,他拒绝萧映红再送,要接过明宝,说:“二姐,下面不同路了,你绕来绕去麻烦,这边路修整了挺好走的,我们自己过去。”
“能行么?”萧映红不放手,非要送他们过去,道:“我也跟过去帮你铺铺床,看看学校环境。”
“改天你休息了,再去我那儿吧,我一个人真能行。”他把明宝抱过来,催说:“二姐你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赶紧回供销社敷一敷,让顾客看了不好。”
萧映红摸了摸眼睛,确实肿了,她作罢,双方在此分道。
“四弟!过两天我就去看你!”待他们走出一截后,萧映红又喊。
“哎!二姐再见,回去吧!”
转身挥手,萧安平在萧映红的目送下逐渐消失了身影,萧映红咬咬唇,也往供销社走了。
她出来得太早,开了店门锁进去,墙上的挂钟才显示着六点半。也没有要规整的,她和赵佳甜都是勤快人,昨天下班前该整理的都整理好了。萧映红一个人坐在店里,眼泪又不自觉滑落,她也想放声痛哭,也想宣泄,但在这一方小店里,纵然只她一人,她也还是习惯了憋着。
赵佳甜今天出门也早,她又有车,没到四十也来了。两人一个笑着准备问好,一个着急忙慌擦掉眼泪。
“映红,咋啦?”
“没事儿,你别急,车停稳了再下。”
把车子停放在门外墙边,赵佳甜几大步跨进店里,也拖过一个凳子,挨着萧映红坐下。
萧映红已经擦干了泪,只是双眼还是红肿着,她笑了笑,简单解释了下,“安平带着明宝搬去学校住了,我就是有点舍不得。”
“学校也不远,时常去看看就行了,映红,你不单单为了这事儿吧?我一直感觉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唉…”赵佳甜搂着她,也不知怎么安慰,就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你也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我在家里可以无法无天,你却啥啥都自己扛,何苦把自个儿逼得这么狠呢?以后出嫁了,你也想在婆家这样?”
被她说得险些又要落泪,萧映红赶忙摆手,“哪那么严重?我有吃有喝有工作,逼着啥呢?没有的事儿!”
看她不想继续说,赵佳甜就转了话头,“我托家里亲戚买好布料回来,到时候就做衣服去你家玩,你说啥时候去?能穿裙子么?”
萧映红笑道:“还不是看你啥时候想去?”
“我肯定是想早去,不过你家应该还要再平复一段时间,我就不去打扰了。等下个月吧,我是想穿裙子,正好有双小皮鞋,一直没机会穿呢。”
“那就听你的。”
上班时间到了,两个人也不再聊,都站起身做好准备。
与二姐分道后,又走了近一个小时,萧安平累得直喘粗气,把行李放在学校的花坛上顺了会气,把还在啃饼干的明宝放下来,“爸爸歇一会,你下来站会儿。”
明宝下来后又往爸爸腿上一靠,舒舒服服地啃起饼干。
正打算去问问人,看学校职工宿舍在哪呢,一个年轻靓丽的姑娘走过来,对他们说:“你是新来的老师吗?我叫张婉儿,是来这里的知青,也是学校的老师,教语文和历史。”
萧安平忙回道:“我是新来的老师,我叫萧安平,这是我的儿子明宝,我负责教数学和物理。”
张婉儿蹲下跟明宝打了个招呼,惊讶道:“你这么年轻就有儿子啦?我看你好像比我还小呢!”
“我快二十一了,明宝一岁半,我是结婚比较早。”
提起花坛上的行李,萧安平问张婉儿职工宿舍在哪,怎么走?
“你这么多东西还抱个小孩多累,我帮你拿一袋吧。”张婉儿挺热心肠的,忙要接过他手上的袋子,萧安平也没多客套,让她帮忙拿着。
“谢谢你啦,张老师。”
“别客气,我领你们过去。”
把他们领到一处偏僻的平房,张婉儿笑着说:“除了校长,咱们学校就只有我们两个老师,还有一个生活老师给离家远的孩子们做饭。”
这就是个小户型的家呀,萧安平粗略估计得有四五十平,并且还通了电,客厅墙上还有个插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张婉儿给他又指了指室内厕所和厨房,“你们要是开火做饭就问人买点柴火煤炭,这也有炉子灶台,这屋里可以洗个澡解个小手,大的就去外头,有旱厕。”
“这里真不错,我还以为得住上下铺呢。”萧安平很满意,忙笑着谢过她,说:“张老师,要不你先回去,等我忙活完了再请你来做客,吃餐饭。”
张婉儿也笑道:“那行,你知道去哪儿打水吧?就你屋后头没多远就有水井,平时都是锁起来的,我去把钥匙给你拿来,我以为你得正月十六开学了再来呢。”
“远么?要不我自己去拿吧!”
“别别别,你还带着孩子呢,我去就行,一会儿就给你送来,你不是要收拾嘛,没水可不行!”
说完就走了,萧安平四处打量了下房间,地面是水泥的,整套屋子一共两个卧房,墙上和吊了顶的天花板都刮了石灰腻子。看着挺干净,也没有石灰味道,应该空置了比较久,味道散干净了。两个房间各摆着张一米五的木板床,主卧房间里摆着书桌、椅子和衣柜,客厅就是有张条桌、小方餐桌和四把靠背椅,厨房有水泥灶台、一口铁锅,一个炉子和一个热水瓶就啥也没有了。
“萧老师,钥匙给你拿来了,还有偿出借你一个水桶!”张婉儿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把钥匙给他,还递过来一个木桶。萧安平接过来笑着说:“有偿可以,我给你弄炖好吃的犒劳你。”
“那我有口福了,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不用,你要是不忙就坐会儿,帮我看着点明宝就行,他挺乖的。”
张婉儿点头,夸赞道:“你儿子真的乖,长得又可爱又漂亮。”
“谢谢夸奖,明宝说谢谢张老师。”萧安平把儿子放在主卧椅子上,让张婉儿陪他玩一会儿。
一连打了三桶水来,把桌子椅子床板灶台都用湿抹布抹两遍,直到再也摸不出灰。萧安平洗干净抹布,拿出毛巾擦手,等待床板水迹都干透就铺床,趁这个时候不如去一趟不远的公社旁边的供销社,采办点日用品、碗筷和菜回来。
“张老师,要不你陪我们去趟供销社,添置点东西回来,顺便买菜,我下厨给你做顿午饭。”
他去房间喊张婉儿和明宝一起,张婉儿已经跟明宝玩熟悉了,欣然答应。
她直接抱起明宝,让萧安平锁门,“你先想想该买啥,去了直接拿。”
“要买的可不少,最重要就是吃饭相关的,一去我就先挑这块儿的买。”
两大一小锁门出去,路上张婉儿说自己不会做饭,还说:“以后可能得厚着脸皮来你家蹭饭呢!”
“欢迎你来,我厨艺不错的。”
张婉儿咦了一声,笑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待会吃了就晓得了。”萧安平自信一笑,让她等着享受美食就行了。
“到了。”
这边的供销社不仅场地大,货物更是比大队上齐全,只不过营业员也比较冷淡就是了。
一一问过价钱,挑好了三个搪瓷大花盆,一个白搪瓷菜盆,六个盘子一个大汤碗,六个小碗,三个铁勺子一个锅铲,一把菜刀一个砧板。萧安平问张婉儿:“觉不觉得还差点啥?”
张婉儿看了眼已经挑出的东西,想了想说:“锅盖呢?还有油盐酱醋的罐子,晾衣绳要不要?”
“要,还有卫生纸,香皂,水桶,洗澡盆。”萧安平又把说到东西全都拿了一遍,还问:“有没有水缸?”
“打住,有你也搬不走啊!”张婉儿抬手制止,点着地上堆放的东西,都把明宝挤得没位置下脚了,说:“这些拿完都够呛!”
“那就先趁紧要的买!”萧安平把这些交给营业员打包,说:“你们先算下多少钱?是不是还得要票?”
“是,你要给我工业票。”营业员给他算好账说。
早上张妙英给他布包里不仅有钱还有票,萧安平把要交的票和钱拿出来给营业员。一共花了八块六角五分钱,对比现在的收入,这些费用真不低。不过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不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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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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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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