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主任不是个擅长做饭的人，下班后面对有着腥味的蚌壳肉，迟迟下不去手。
媳妇儿在乡下买了半桶蚌壳肉，用开水烫了后晾干烘干就没兴趣吃了，全让他给带回来了。
按照女儿以前说过的方法，白主任将切成小块的蚌肉重新清洗。
用油盐葱姜蒜辣椒那些佐料爆炒，最后添上一点水添上一瓶酒，起锅炖上。
白芷一回家就闻到了香味儿，此时锅中的汤汁已经收拢，蚌壳肉味道鲜美浓郁。
听到女儿的脚步声，白主任连忙递了筷子，“赶紧尝尝，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别浪费了我一瓶酒。”
白芷将借来的相机小心地放在一旁沙发上，接过筷子夹了一块蚌肉。
“怎么样？”白主任问。
“好吃，”白芷笑道，“没有腥味儿，只有肉香。爸，你尝尝，可有嚼劲了。”
“我不吃这玩意儿。”白主任拒绝。
“爸，你炖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吃不完就放着，天气冷，东西都经放，”白主任继续回到厨房炒菜，“又或者你分给周围邻居。”
白芷咬着筷子沉默不语，她突然想起了段诚。上次见面，段诚对这食物感兴趣，只是家里没有油盐等佐料，没有条件炒这些菜才作罢。
“爸，我留一些出来给我朋友怎么样？”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我之前去乡下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很穷。”
“你是说那个叫段诚的？”白主任警觉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白芷都没怎么和爸爸说起过这人。
“你妈告诉我的，说你给人送粮食送油还被退回来了，”白主任在厨房里探出头，警惕道，“你为什么要给他送蚌壳肉？是他让你送的？”
“没有啊，是我上次买蚌肉碰到他了，问他要不要拿一点回去尝，他说家里没条件炒这些菜，就没要，”白芷纠结一个问题，“可是我后来又承诺他了，说到时候晾干的肉分他一半。他没拒绝也没答应，因为急着回去割草。”
白芷后来又忘了这事，今天吃蚌壳肉才想起来，“这么一大锅肉我也吃不完，要不给他送过去？”
都承诺过的东西，白芷总要做到。
白主任细细琢磨着女儿的话，没听出来那穷小子有故意接近女儿的嫌疑，便不是很抵触这件事。
白芷说干就干，自己盛了一小碗出来，其余的搁置在一旁，等明天早上给送过去。
炒好几个菜，白主任端着碗出来坐在女儿对面，“今天出去哪里疯了？”
“我们照桥去了，还照了植物园，”白芷起身把沙发上那相机拿了过来，“爸，你明天帮我把照片洗出来。”
“相机不用了？”
“不用了，借了几天，该还了。”白芷摇摇头。相机是老爸找制片厂借的，不好一直占用着。
“喜欢拍照的话，爸给你托人去大城市买个好相机回来。”
“好啊~”白芷笑逐颜开。
第二天一早，白芷骑着自家的单车去县城农贸市场的车站。
车站里有好几辆车，每辆班车前面挂着一张红色牌子，牌子上写着各个公社的名字。这些去公社的车一天只跑两趟，公社的人想来县城并不容易。
靠着牌子上的字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班车，司机没在车上，车上只有几个乘车的乘客和打票的女同志。
“你好，同志，”白芷把包好的一锅菜放上班车，“帮忙把这东西送到最后一站，多少钱？”
“人不跟着过去？只送东西？”售票员看她。
“没有人跟着，就送这包东西。”
“有人来拿吗？我们不送货，东西丢了不包赔。”
“这个您放心，车子到站了我妈会去拿的。”白芷赶紧说道。
她和老爸说好了，让老爸今天去单位用电话联系公社的人，让老妈去拿东西。
“人不跟着去的话，收你一角钱算了，也不多要你的，主要你这东西占地方。”售票员把一包东西直接塞到其中一个乘客的座位底下。
白芷愉快地交了钱，比想象中的价格要低。
办完事白芷骑着单车离开，她离开十几分钟后，班车发车开往乡下。
车子到最后一站的时候，还没停车，公社车站里就站满了很多人，都是来接人或者来拿东西的。
白芷老妈从售票员手里接过一大包东西，回到供销社。
知晓事情原委的韩沛沉默地看了一眼那些东西，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妒火。
有生产队的人来买东西，白芷老妈就会问对方顺不顺路，然后让人把东西给段诚捎过去。
第二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今天正好来送儿子去隔壁A省，就被白芷老妈看到了当了一回劳力。
大队长羡慕嫉妒地把东西带回去给段诚，
“你小子好福气，攀上高枝了。”
段诚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肩棉袄，正在剁草。
眼神落在那包东西上面，瞳孔微缩，剁草的动作停滞。
大队长以为他是高兴的，语气冒着酸味儿，“难怪前些天去县里打证明的事都不关心了，人生这是有了新方向了？恭喜恭喜。”
段诚老父老母去了城里定居，大儿子和大儿媳也给老父老母托关系找了工作。
但是老父老母户口还在乡下，进城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虽然拿到三级证明去城里工作，但每年的工钱由单位分给生产队一部分，年底由大队派人去单位结算。生产队拿了老两口的工资也不是白拿，而要按比例分给老两口工分。
老两口不是城市户口，吃不到城里的商品粮，要靠这些大队拨出的工分来生活。
前段时间大队长带着儿子去公社和县城办理出省的证明，准备派儿子去隔壁A省和段家父母的单位结算一部分工钱。
段诚这小子当时还威胁着也要跟着一起去隔壁省，大队长还担心他犯浑又发病。后来段诚又不提这件事了，更没有闹着要跟着去县城□□明，大队长还以为他转性了，现在看来，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都攀上白家了，所以老父老母的事也不在意了。
大队长越想越嫉妒那城里姑娘怎么看上的不是自己儿子，唉声叹气地把东西留下就走，“人家说了，让你给那土狗也留一份。”
段诚一直盯着东西看，大队长以为他太高兴了。
只有段诚自己内心清楚，他并不高兴，事情没有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现在事情很是棘手。
他有使一些手段，自动给创造俩人能多见面的机会。上回白芷问他要不要晾干的蚌壳肉，段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以至于白芷很是纠结到底要不要送。他又说家里穷没有佐料炒菜，一切都是为了再多一次见面机会。
他原先预想的画面，是白芷亲自给他送这做好的蚌壳肉。
俩人只见过两三面，之后的联系只会越来越弱，所以要靠多多见面来强化关系。
可现在东西是送到了，但是人没来。
段诚那些小算计全部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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