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凭无据的不可能提让老爹拆石膏,提了也是白提,没人会听,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至于老爹到底为什么会出车祸,去城里又是为了什么,这都是林愿莱出事之前的事情了,据说也跟这个贾江来有关系,但是爹娘不说,她暂时无从了解。
林愿莱又重新开始忧心,她,不对,那边的“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所以现在是人穿还是魂穿?
或者压根就没穿?
“请问,有人在家吗?”
听到这句话的林愿莱被吓得险些从炕上掉下来。
她娘也不管外头的声音,只是把林愿莱护在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她脑后的头发:“不怕不怕,有爹娘在呢。”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也没在害怕的林愿莱,听见这话就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原来,被别人关爱就是这种感觉啊。有酸有甜,有柔软,都混合在心里,被关爱那么轻轻地搅拌一下,就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化学反应,炸在胸腔里,升起一朵蘑菇云,呛得人要流眼泪。
又让人觉得热烈而安稳。
自打她那天被那帅壮汉送回来以后,父母一句之前的事情都没有追问过。
只有当她发呆或者作出在这个年代不该有的行为时,父母才会出言安慰。
对于那天之前的事情,父母更是一个字都不愿意透露给她。只说,忘记了就忘记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
林愿莱想,大概是她那天被送回来的时候,样子过于凄惨,吓到了二老。爹娘顺理成章地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地方去,害怕哪一句话说错了会刺激到她,索性在这个家里,提都不提了。
但林愿莱肯定要问,他们可以什么都不说,但自己不能稀里糊涂地生活。被追问得急了,父母也只是说她是出门的时候迷了路,之后又不甚掉入湖中,多亏了恩人樊诚救命。
这段话里应该只有那天救她回来的那个男人叫樊诚这一条是真。
就这么个小小的村子,林愿莱来这的第二天就能实现散步自由了,何橙花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八年,怎么可能会迷路。再就是,谁坠湖会把衣服坠没了?
对于她有没有遭受到实质性伤害这件事,这两天林愿莱在村子里各种偷听打探。虽然还是不能完全弄清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但就传言和她自己当时的实际情况,她大致可以猜测到是哪一类的坏事。
不管在哪个年代,女儿遭受了这样的不幸,都等于在父母的心口剜肉了。
林愿莱抬手搂了下娘,“别担心,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不管这亲情能维系多久,林愿莱都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他们的女儿,亲情是相互的,爱和保护也是。
亲娘安慰好了林愿莱,才肯挪步从炕上下来,站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变了一个人了。虽然她老人家眉清目秀,只是站在那里,但林愿莱就是从她身上看出了一种倚着门框嗑瓜子,傲视群雄的王婆架势。
这门口来的是什么不像样的人,需要平日里讲文明有礼貌的母亲同志这样接待?
“谁啊?”林愿莱用气声问老爹。
“贾江来和吴真心。”
哦,那就难怪了。
有关于从前的事情,这俩人名是爹娘唯一不避讳在林愿莱面前提起的,因为避也避不开。
林愿莱在场院阿姨们嘴里听到的倒是更多,其中有一个版本是这样的:她老爹和未婚夫(贾江来)出远门,那天回家。何橙花便到村口去迎,结果遇上了歹人,对她做了苟且之事后,企图毁灭罪证,直接把她投进了湖里。
大伙儿一致认为,起先何家人不顾一切的找人,之后人回来了,何家人却又对这件事情闭口不提,就是最好的佐证。
从爹娘的反应来看,林愿莱也觉得这操蛋的版本挺符合情理。
因着这事,何橙花的未婚夫贾江来就打算退婚另娶了。
说到这个贾江来,那可真是见了鬼了,林愿莱上下两辈子就没见过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这事没法细说,因为毕竟林愿莱“来迟了”,好多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光靠打听不可能百分之百还原。但说起来还是让人很窝火就对了:大概就是之前的她也就是何橙花,有个在这个年代看来百分百的绩优股未婚夫,也就是这个贾江来,下乡知青,知识分子,怎么显摆都不过分的那种。
说到这又不得不提一句往事,大概是十多年前,何老爹曾见义勇为救了一户逃难来的城里人,那家人感恩戴德地在她家住了好一阵子,临回城之前还半真半假地给孩子们订了个娃娃亲。
那两个孩子就是何橙花和贾江来。
这事自家父母压根就没当真,对方搬走了,往后能不能再见面都是一回事了。十多年过去了,这事爹娘更是连提都不曾提过。
谁知,十多年没有联系过的那个孩子,有一天却突然回来了。当年那小男孩长大了,做为下乡知青,居然又来了他们村。男青年来这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当年的小媳妇儿。
抛去人品不评判的话,贾江来也算是人模狗样儿,年少无知的何橙花就看上他了。
两个孩子看对眼儿了,做父母的自然也不会反对,再说,这郎才女貌的搭配,任谁看了都只觉得般配。之后两人相处的过程林愿莱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听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亲娘更是卖了唯一的一对儿耳环给女儿订做了一床喜被,算是不错的嫁妆了。
再后来就出事了。
还没容林愿莱再把事情捋清楚些,外面已经吵了起来。
“滚出去,别踏进我们家门!”
“婶婶,您听我说,我不是来跟您吵架的……”
亲娘跟人吵架,哪能单枪匹马。林愿莱拍拍老爹的手,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出去看看。
贾江来和吴真心两人,迫于老娘的威武霸气,倒是真的没敢进院子里来。
林愿莱从她娘身边探出个脑袋来,这才看清楚了这个贾江来是何方神圣。
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单就脸盲的人来说,应该是见两次也未必能记住的类型。
林愿莱对他的第一印象也就是脸上那副厚重的大眼镜。
“橙花,你也在家啊?”说话的这位声音柔和中带着娇媚,可以说是非常婉转了,但也说不上多动听,平白无故却能让人听出一股子异味来,也可以说是非常不合时宜了。
贾江来实在是不耐看的,没办法,林愿莱只能将视线转到吴真心这边。这女人虽稍显蠢笨,但是长得还行。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眉眼细长,颧骨微凸。穿着合身的花布衣裳,也是略显宽大的棉布裤子,但是没有补丁。
村里人一致认为这是他们村的村花,因为她爹是生产队干部。
据说,三天前还是多亏了这位老干部到处号召,催促着大伙儿帮忙找人。村花去通风报信,才让他老爹带着一大伙儿人,赶到湖边,救回了何橙花的一堆衣服。
按理说,这父子俩还该是帮了忙的恩人,但是林愿莱并不急着去感谢他们。
打架尚得认清对手,报恩岂能马虎。
如果何橙花当初坠湖的原因真的是被人迫害,那推人入湖却留下衣服,这显然是说不通的。
大伙儿既然都能认定那就是何橙花的衣服,那就说明衣服是很显眼的证据。林医生虽然没破过案,但也知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毁尸灭迹”这种说法,不能成立。
所以,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何橙花被人脱了衣服,投进了湖里?
林愿莱面对这俩人还能用心思考,因为她还没有完全理解自己应该对这二位抱有的深仇大恨。
贾江来看见林愿莱可就没那么淡定了,推开院门就要往里走。
“橙花!”
“站那儿!”
老娘一声吼,吓了林愿莱一跳。但毕竟打仗这种事,林愿莱那是驾轻就熟,立马就调整好心态,进入角色,叉腰站在老娘后头:“站那儿!”
就见那贾江来上前一步又退后半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他遭遇了负心汉似的,非常痛苦,在这不大的小院儿里上演起了情意绵绵难以割舍,“橙花,你没事了吧?”
林愿莱心想,本花好得很,脸上的淤青都要散干净了,不过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身边老娘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就听她道:“有事说事,橙花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婶婶,您别这么说……”
林愿莱腹诽,这男人不光长得不行,说话也不行,一点儿不利索,窝窝囊囊、吞吞吐吐的。
“何家婶婶,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说了,正好橙花也在,她身子都还没好利索,我们就长话短说,不浪费时间,省得让橙花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徒增伤感……”
看着吴真心一张樱桃小口张张合合,林愿莱一走神儿,就有了眼前这亭亭玉立的姑娘变成了一颗大葱的场景。
“大葱”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这人性子直,那我就说了,现在贾哥已经跟我订婚了,那你们这头是不是差不多也该把婚退了?”
什么意思?
纵使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林愿莱也不得不震惊于这事情的离谱程度。
这厢还没退婚呢,那边就又定亲了?
哈,真是,感情是这重订婚不配算犯罪哈!
林愿莱本着替天行道不分年代的原则,刚要开口,就听她娘在旁边幽幽来了那么一句: “你算哪根葱?今天的事情跟你有关系?”
要不说打架需要好队友呢,看着对方憋屈成绿茄子的脸,林愿莱强忍着才没有跟她娘give me five。
要不是还存留着从前的记忆,林愿莱都要觉得自己不是“穿”过来的了,她简直就是她娘亲生的!
“何家婶婶,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我和贾哥可是订了婚的,我和他现在可是一家人。”
“你俩都一家人了,还来这儿干吗?臭味相投,双宿双飞去呗,别惦记我,我跟你们两家人。”
“你!”吴真心一看就是小时候骄纵着长大的,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顿时就口无遮拦起来:“何橙花,你自己身上出过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吗,还嫌别人脏,你都那样了还妄想贾哥会娶你吗?我今天来,就是要当着你的面羞辱你,这婚你非退不可!”吴真心大概是觉得还不解气,一把拉过了贾江来,“过来,你跟她说!”
林愿莱诧异:我说她臭,谁说她脏?
那边厢贾江来在吴真心手里,像个小鸡仔似的唯唯诺诺,叽叽叽:“说,说什么?”
“说你不要她了,说她是个烂货……”
林愿莱顿觉身旁一股劲风刮过,看这势头,亲娘肯定是要冲上去撕烂那小贱人的嘴了。
林愿莱眼疾手快,拉住亲娘的手腕,给了她一个“让我来”的眼神。
论打架林愿莱就没输过,吵架虽然没像打架那么出色,但是收拾个渣贱烂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见林愿莱接过她娘的班,两手交叉端于胸前,四十五度向下蔑视的眼神配上不能再嫌恶的语气,对贾江来道:“听这意思,你是想跟我这边退了然后跟她定亲?”
吴真心插嘴:“我们昨天已经订过亲了!”
“噢,”林愿莱做恍然大悟状,“那是比我想象的还不要脸了。”
贾江来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遇上林愿莱这种厉害角色,连话都说不出来。
“何橙花,你说什么!”
“说他没退婚就又找人订婚负心汉猪狗不如,说你捡着个破鞋男人就要不知羞耻。”
“你你你!”
“你什么你,看在你是个女孩子的份上,本来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说你废品回收站冤枉你了?怎么,我还得表扬你绿色环保,垃圾自行聚堆分类吗?”
“你……何橙花,你这个泼妇,你被人……了,然后扒光衣服扔进湖里,你当大伙儿不知道吗!”
林愿莱一秒冷静:“你知道?”
吴真心当即被噎了一下,“我……关我什么事,是大伙儿都知道!”
林愿莱看着吴真心,村花当即吓得退后一步,之后又猛地往前三四步,虚张声势地大喊大叫起来:“你自己的事情你都不记得吗?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还要别人说?”
林愿莱心说那会儿我还没来呢,那段记忆它也不归我支配啊。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你又知道是晚上了?”
对方马上紧张起来:“是我爹晚上带人找到你的衣服的!”
林愿莱皱眉,她总觉得这事跟吴真心有些瓜葛,还得冷静下来好好想,算了,先吵架吧。
林愿莱就慢慢悠悠把下巴垫在她娘肩头,慢条斯理道:“所以你看,你那么瞧不上我还捡我剩下的男人,我就不一样了,我也着急退婚,我们家恩人哥哥正等着我呢,”说着抬手一指贾江来,“你,麻溜儿挪地方滚蛋!”
那模样儿娇俏得很。
要说吵架,林愿莱向来是不输人也不输阵。
就见贾江来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似的,哆哆嗦嗦:“橙花,你找人了?”
“废话,东西坏了你不扔?哥哥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强上一百倍,我等着换人也等了好久了!”
“橙花,你……”
“你什么你?哦当然了,相处这么久,你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你脸皮厚这一点他比不了。”
自打被林愿莱质问了那几句之后,吴真心的战斗力明显呈断崖式跌没影儿了,贾江来本来就是个孬的,林愿莱稳站上风意兴阑珊,回头把战争主导权又交回娘手里,顺便给她娘传达了个“就这”的眼神儿。
亲娘看着自己女儿就像是一只得胜归来的战斗鸡一样,一根一根放下了炸毛,又躲回了自己身后。
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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