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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色

师父曾言:“卦算无尽,尽可算。”

彼时苏醉兮刚拜入鬼谷,铜钱还未沾过指尖血,懵懂不解其意。

季春,暖日高悬,承恩伯府凛春苑内,繁花似锦,灼灼桃瓣落如胭脂雪。二少奶奶苏醉兮僵立廊角,透过窗棂缝隙,窥见西厢房内,素麻孝衣大敞,绣着金线合欢的朱红内衬鲜艳如血,随着喘息在陌生女子的雪肤上蜿蜒流淌。

“当啷”,那女子华贵的错金银双鸾衔绶禁步掉落在地上,娇嗔声混着锦缎裂响传来:“轻些,急什么……”

沉檀香气混着鹅梨甜腻窜入鼻腔,苏醉兮紧紧扣住袖中铜钱,骨节惨白微微颤抖——夫君的亲祖母,宇文老夫人辞世尚不满一年,这缕浸透灵堂的冷香,此刻竟缠在交叠的人影间。

“听说你那夫人…奉旨冲喜……救命恩人呢…你真舍得?”女子喘息着勾住高甫安脖颈。

“药引罢了,”苍白指尖碾过她颈上红痕,“当年用她的八字镇了我的煞,如今……”女子叼住他的手指,“真不需要她了?”

高甫安狭长的眼梢吊起,勾起一抹邪笑,“宝贝儿,我有多勇猛,你还不清楚?”肆意抚摸着女子的腰肢,“那木头只会奉药养生,哪及你的半点美妙。”

女子娇嗔,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嘤咛声。

苏醉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间泛起大婚夜吞生饺子的腥甜。

紧攥的铜钱滚烫,恍惚见当年为他割血而占的挂盘,那庚金绝处逢生卦象上暗炽的丁火,应的竟是他的风流!

苏醉兮猛地吐出一口锈浊,脑海中回荡着师父那话,终是彻悟:卦能算尽天时地脉,却算不透人心沟壑。自己竟妄图替该死之人逆天改命,真是辜负天真。

不值!实在不值!

窗棂缝隙漏进的光,将屋内交缠的人影裁作斑驳碎片。苏醉兮墨眸流转,长睫悄然抖落眸中无用水意。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翻转着铜钱,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浅笑,好似晨曦前那抹最黯淡的星光。

身旁的侍婢畹儿咬牙切齿,抬脚就要冲进去,苏醉兮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费了大劲才将她扯回来。

看她气得眼眶通红,苏醉兮对她摇了摇头。高甫安的本性不过如此,怎配得冒险伤神、白白吃亏?

按《大周律》,齐衰期间绣情花当杖五十,未禁色者杖三百。然而,妻告夫者,即便所告属实,亦要杖一百,徒三年。

其间严苛不公,怎不令人惕然深思?

喉间的铁锈味再次翻涌。

苏醉兮别过脸,不再看这腌臜。满园春色喧嚣,微风拂过,花枝光影在她脸上凌乱地晃动。她狠狠眨眼,把焦墨般浓稠的情绪,一股脑儿压于眼底,悄然转身离去。

一滴血珠挣脱指缝,砸落在青砖上,洇成小小的坎卦,似对春光的暗语。

畹儿见她就这么走了,瞪圆了杏眼,眼看着屋内交叠的人影,急得攥住廊柱才没冲进去撕了那对狗男女。她是苏醉兮的陪嫁丫鬟,最是知道她说一不二的脾气。

最后,也只能恨恨地抓了两把空气,快步追了上去。

苏醉兮身姿高挑,看着走得不疾不徐、优雅摇曳,其实步子极大,只是畹儿一个犹豫的工夫,素白裙裾好似踏着风诀,转眼已过藤萝架。

畹儿一路小跑追至近前,后槽牙咬得生疼。

途经的忍冬藤勾住她裙角,这曾见证小姐彻夜采露制药的旧物,此刻倒像要拦着人讨个公道。

畹儿突然发了狠,抬脚踹向路旁的合欢树,却见雀儿惊飞处,春蝉倏然噤声,反衬得远处屋内的拍打声愈发清脆,混着女子刻意压得细高的呻吟:“爷轻些…仔细外头守灵的听见……”

畹儿啐道:“二少爷怎敢在孝期……”突然被苏醉兮打断:“他自然敢的,毕竟这孝期……”视线扫过那棵违制新栽的合欢树。

掌心的铜钱几近陷入皮肉,灼烫的刺痛流入心脉,鼓噪起轰然心跳。

苏醉兮只觉气血翻涌,恍惚间,金戈铮鸣乍起,六年前拦住喜轿的马蹄声穿越时空,与此刻那淫声诡异地重叠。

战马嘶鸣,裹挟着满街百姓私语“皇后娘家伯府势大啊!可怜苏将军还在北疆镇守……”于耳畔轰然炸响,将她一下子拽回大婚那日的喜轿里。

金丝织凤珍珠帘被长刀横挑开,穗头上悬着高老伯爷的乌木牌位。刃面映着御赐喜轿的鎏金纹,又折射出玄铁明光铠的寒意。

华发苍颜的老夫人全身披挂,立马于喜轿前,朗声:“高家男儿若靠冲喜续命,怎配进我宗祠!”

合欢扇后,苏醉兮心中一暖,眼眶微热。经年再见,老夫人风采不减、豪杰依旧。

她心下喟叹,可惜老夫人和来信让自己“速逃”的父亲一样,不知那纸大伯苏千崖呈上的由司天监朱砂烙下的八字笺。若非皇命煌煌如枷,她又怎会坐在此处。

彼时,苏醉兮刚及笄,正是挽流霞为袖、掬月光为珰,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年纪。她又想,白发送黑发,总是伤神。既已有婚缘,为何要静待那命灯熄灭后脱身?岂不是空学了这一身本事?她偏要逆了他的命,挣出个柳暗花明。

于是那日,苏醉兮昂头挺胸,掷地有声:“有劳宇文将军费心!世侄女擅岐黄之术,人称‘阎王愁’,您家孙儿必不会误我终生。”

言犹在耳,在复起的春蝉声里愈发清晰。铜钱在掌心转过三圈巽位,苏醉兮忽忆起,师父说“心死亦生,曲通则明”。抬眸,才发觉自己已绕过堆砌精巧的太湖石假山,向右望去,一片碧绿荷塘映入眼帘。

清明刚过,还未到荷花盛开之时,池中残梗与新枝交融成趣,仿佛在静待春后的暑季。

倒真是应景。

苏醉兮款步踏上池上那座金丝楠木九曲桥,脚步轻盈,未惊扰池底正悠然摆尾的胖头鱼。

畹儿正心下叹气,自家小姐就是太过慈悲,却见苏醉兮驻足回眸。

春阳掠过她鸦青鬓角,在麻绦带上勾出碎金流波,如谪仙般纯净,美得叫畹儿呼吸一滞。想到这般柔善美好的小姐却被那般辜负,畹儿又是一阵心火熊熊,真恨不能化作韦陀降魔杵,砸了那西厢房。

就在畹儿胡思乱想之际,却见小姐对她招了招手。

她眸光蓦地一亮,赶忙趋步向前。

待走近了,却听小姐轻声道:“畹儿,你瞧,这几块木板已然松动,你经过时,千万小心些。”

畹儿听闻,刚灵动起的眉眼,登时又耷拉下来:“哦,晓得了。”活似被偷了蜜的工蜂。

她家小姐向来就是这般关怀体贴,她竟还奢望小姐去告状吵闹!哎呀,更惆怅了。

苏醉兮眼神温和,忽而一笑。手臂不经意地后摆,腕间珠串猝然断开,檀木珠子四散滚落。畹儿心事重重,只是闷头猛走,丝毫没有留意到,珠子落在松动的木板上又弹起,抖落细散的粉末,发出富有韵律长短不一的声响,仿若低柔神秘的古老吟哦。

前方不远便是花园角门。

苏醉兮一步踏出凛春苑,顿觉空气中满是宜人的味道,上挑的眼尾不觉柔了三分。

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两侧紫苏薄荷相依相生,皆是她初春时亲手种下的,如今已郁郁葱葱。

苏醉兮这才想起,她本是来采些藤萝花,做藤萝饼的。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罢了,这伯府里,本也只有馋嘴的老夫人会吵着要吃她做的藤萝饼。

老夫人出身辽东宇文氏,与渤海高氏同为百年传承的武勋世家,战功赫赫。

可如今,虽然高氏长女贵为皇后,长子也承袭了伯爵爵位且官拜兵部尚书,因圣上忌惮,两家虎符已是三易形制,换作玉章锁进了箱底。

而自己这定北侯独女,恰是圣上借赐婚,制衡孤臣与世勋的棋子,身份微妙。老夫人在时,尚能护佑一二,如今她已仙逝,便有了这等糟心事。

可叹老夫人虽豪杰,洛京的繁华却教养不出漠北的雄鹰。

“小姐,您摘薄荷叶做什么?”耳边传来畹儿的疑问。

“尽孝道。”

苏醉兮将薄荷叶丢进竹篓,叶缘锯齿勾住一缕阳光,就像《闺范》颁布那日,老夫人射碎祠堂匾额上“妇德柔嘉”的“柔”字那一箭。

但她终究没能拦住洛京贵女们褪下骑装,成了深宅里蒙尘的玉瓶。

可见要成事,逆势难为。

想着这些,苏醉兮与畹儿摘好薄荷叶,再往前不远,便到了汀风堂。

白墙黛瓦,四周翠竹环绕,静谧清幽。这是老夫人特意辟给苏醉兮的药庐,位于她住所知微小筑的西南角。

甫一关好外门,畹儿便再也忍耐不住,轻轻拉扯苏醉兮衣袖的边角,开启了她那画眉鸟式的唠叨。

“小姐小姐,我的好小姐,您不气吗?您不急吗?您怎么能不气不急呢?”

“那高二少爷是什么人物?当初奄奄一息,半条腿都踏进鬼门关的病秧子,算计着逼迫小姐您来冲喜!结果小姐您尝尽百草,翻遍古书……”

苏醉兮突然笑着打断她:“你家小姐又不是神农醉兮,哪有尝百草那般壮举?”

“怎么没有?”畹儿掐腰气道,“我陪着小姐爬的那些子大山,挖的那些子草药,哪一根不是小姐先尝过?”

“我那只是试试药性……”见畹儿还要念叨,苏醉兮赶忙合掌投降,悲戚戚软声哀诉:“天呀!我真是好可怜啊!读万卷书,尝百味草,活活治好个该死之人,到头来竟是报应我与他此生无缘!”

“此生无缘?”畹儿似听出了些门道。

苏醉兮却眼波流转,一脸高深莫测,不再理会她。从台子上取出一把翠袖银香壶,着手烹制药茶。

想那陌生女子出现在内花园,却毫无迎客动静,夫人必然知晓此事。观那禁步形制,便知其身份不凡,说不定这还是伯爷的意思——归乡丁忧,难免忧虑朝堂之位。

只是不知他们想瞒自己多久,又设了什么陷阱,对自己生出多少戒备?借送茶尽孝之机,刚好试探一下。

正思索间,畹儿机灵地拿了蒲扇来煨茶汤,“小姐小姐,您真算出二少爷的命格了吗?”一脸猫儿般好奇。

“小姐小姐,您不是说与您交命之人算不出来,是无相……唔……”话未说完,嘴里便塞进颗红枣来。

苏醉兮听了听茶汤,又放入三钱玫瑰和两颗红枣。

对畹儿柔声交代:“这是薄荷养春茶,你给夫人送去,我观她最近阳气升发、肝气旺盛,喝些这茶能舒爽一些。”

琥珀茶汤倒入羊脂白的和田玉壶里,淡淡清凉甜香四溢,闻之便觉清心。

畹儿瘪了瘪嘴嘀咕:“儿子这样还有茶喝……等我攒下私房钱,定要去打一尊金光闪闪的大肚佛给小姐您!”

她嘴上抱不平,手上倒是仔细,小心提着食篮,开门出了汀风堂,往正屋而去。

见小画眉走了,苏醉兮瞬间沉下眸色,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大度之人。

拨弄着药材,她暗暗盘算:这副推血拔寒的方子,再用上三五日便可停了。高甫安胎生的寒脉,也算温养回六七分。

望着药壶中袅袅升腾的热气,她微微出神。救疾厄的执念在这一刻,如轻烟般缓缓散去。

时过境迁,这桩裹挟着多方算计的冲喜赐婚,早已是盘中旧卦。圣上的目的已然达成,高甫安的性命已无忧,慈爱庇佑她的老夫人也已长眠九泉。

她这镇煞的“药引”,确实可以被弃了。

苏醉兮伸手拿过厚实的白巾帕,小心打开药壶盖,青葱指尖忽然划下巽卦纹,蒸腾的雾气竟凝成细小卦象。她唇角微勾,将三枚蛇床子沿离位投入——鬼谷药卦,从来救人亦能诛心。

“砰”的一声,外门猛地被推开,却是畹儿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苏醉兮顺手盖好药壶盖,随意问道:“回来啦?怎的这般快?”却半天没听到回应。

苏醉兮疑惑地抬眸望去,唬了一跳:“畹儿,这是怎么了呀?在夫人房里受气了吗?”

她赶忙扶起小丫头,拿出手帕为她拭泪,黛眉紧蹙,着恼道:“谁欺负你了呀?快跟我说说呀,我好带你出气去!”

畹儿半晌才哽咽出声,抽噎着说道:“没,不是,小姐……”

苏醉兮无奈地揪揪她垂挂的发辫,小声嗔怪:“平日里看着挺机灵,嘴巴也伶俐,怎的还会被人欺负了去呀?”

“才,才不是,小姐,我,我是气坏了!”

苏醉兮闻言,清澈的墨眸微沉,鸦羽般长睫轻轻压下,眼尾却挑起一抹锐利。

“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畹儿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垂着眼,低声道:“方才我去送茶汤,见夫人院子里没人伺候,就直接进去了。哪知道,在通堂上就听到夫人正在和李嬷嬷商量,说……”

苏醉兮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语气无波无澜:“她们在商量,要二少爷用什么理由,休妻,对吗?”

1、《大周律》:本文为架空杜撰;

2、绣情花:穿着华丽服饰或参与娱乐活动;

3、未禁色:此处仅为丧期律例,未包括对通奸的处罚。

卦象小课堂:

1、坎卦在《周易》里卦象为水,象征险阻、危险(其他略)。

2、巽卦在《周易》里卦象为风,特性是顺从。寓意着通过顺应和变通可以达到亨通。也有“浸入”和“逐渐渗透”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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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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