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眩晕来得没有那么明显。
或许是因为姜小草一直坐着，没有移动。
还是那片白色的世界，雪簌簌地下着。
不同的是，这一次姜小草感觉到了冷。
龙城的气温已经有十几度，可这里下着大雪，是零下。
她稍稍裹紧外套，向前走了几步，去找她的坐标——前两次都在原地的小雪人。
可是没有。
四周可以看见的地方都空荡荡的。
不仅如此，姜小草还很快发现一件事。
之前不管她怎么走动都洁白如新的雪地，这一次竟然留下了她走过的痕迹。
落在她衣服上的雪，也会一点一点因为她的体温而融化。
姜小草看了一会儿，大概知道小雪人为什么会消失。
这里的雪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和她世界一样的雪，小雪人大概也一样，已经融化了。
姜小草继续往前。
眼前的视野面积比上一次大，目测有寻常小套二的面积。
其中超过99%都是皑皑白雪，但已经显露出一些不同。
在某一侧边缘的地方，姜小草看见了植物根系。
尽管只有一点根茎，其余部分都在马赛克后，她没办法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植物。
想到一开始挖走的小雏菊，这一次姜小草也尝试着去挖这株无名植物，但没有成功。
她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手，缓缓站起来，换了方向继续走。
根据前两次的经验，她需要找到可以带走的东西才能离开。
姜小草并不着急，就这么慢慢走着。
会融化的雪地上，很快有什么东西被她踩到。
姜小草俯身，扒开表面的雪。
是一个两头身的骨骼模型，很小，巴掌大，已经不完整，少了左手骨骼和右腿骨骼。
看上去是被人当做垃圾丢在了这儿。
姜小草拂去小骨头身上的残雪。
她还没离开梦境世界。
“不是你吗？”
话虽如此，姜小草也没把它丢下，而是揣进兜里。
整片区域虽然已经扩张，但依旧不算大。
回头看，每一个地方都有她走过的痕迹。
姜小草抬头望了望。
这里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太阳，只有无穷无尽的雪。
规则改变了吗？
姜小草慢吞吞地想着，有些犯困。
“咳咳……”
她掩着唇咳嗽了两声。
习惯了龙城的暖冬，零下的温度加上此刻相对单薄的衣服，让她身体有些扛不住，呼吸的时候嗓子逐渐有了疼痛感。
而咳嗽的间隙，姜小草的余光中出现了光点。
她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冰雕突兀地摆在那里。
明明之前从那里经过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
姜小草缓步靠近。
圆形的雪球冰雕只比小骨头大一丁点儿，晶莹剔透却十分精致，内部定格着一蓬栩栩如生的四叶草，连每一片叶子的脉络走向都纤毫毕现。
只不过它是白色的，每一片叶子都近乎透明，带着某种神圣又易碎的特殊质感，与其说是草，不如说是在冰雪中长出的奇异之花。
姜小草俯身把它拿在手里。
虽然是个雪团子，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刚拿起，她眼前的白雪逐渐模糊。
另一边。
聚精会神低头画画的牧佳被突如其来的报时惊到，紧紧抓着画笔做出防守的姿势，唐越忙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事没事，我在呢。”
“怎么了这是？”
王贵红听见声响从后院走出来。
唐越搂着牧佳，简单解释了一下。
“哦，不怕不怕啊，那是不知道谁落在家里的老人机，每天到4点就报时，其他时候都不响。”
王贵红一边说一边在围裙上擦手，看牧佳神色放松了一些后又去看一旁的姜小草。
“这孩子怎么不知道盖个毯子，着凉了怎么办？”
她去楼上拿了姜小草最喜欢的带小草花的空调毯，准备给姜小草盖上。
——不能过去！
王贵红脑子里突然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呐喊。
同时，她的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缠住，动弹不得。
活到这岁数的直觉也迅速上线，叫嚣着不可以靠近。
危险。
很危险。
会死。
王贵红白了脸，身上冒出虚汗，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可是她还记得一件事。
“小草……”
有危险，小草有危险！
王贵红挣扎着去找姜小草，可是刚艰难地走出半步，眼前就变成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
某种粘稠的像是沥青一样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她包围，呼吸困难，痛苦不堪。
“王……姨……”
她听见牧佳带着哭腔的声音，眼前闪过唐越惊恐的表情，还有他们朝她伸出的手。
王贵红却什么都顾不得去想，只知道，不行，她要救小草。
周围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能感觉到身体对某个方向的极度排斥，只是看一眼就头皮发麻想要吐出来，手脚发软。
那是一种穿透力极强的阴暗，根本无法阻挡，直往脑子里，心脏里还有骨头缝子钻。
让人想到小时候水田里的水蛭，只要咬到人尝到血就绝不松口。
还有藏在草丛里的冰冷毒蛇。
王贵红眼睛很痛，耳朵也嗡嗡嗡地响。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把她眼珠子抠出来，要把她耳朵刺穿。
可是，她没停下。
因为，小草还在那里。
小草有危险。
小草需要她。
王贵红踩着越来越深的泥泞，整个人都在被黑暗吞噬，浑身颤抖，带着极致的恐惧往前。
她浑身已经没有力气，几乎是一点一点爬到了姜小草坐着的椅子旁。
“小草……”
王贵红已经没办法正常说话，紧张和恐惧让她无法调动嗓子。
她被什么看不见但是很重很重的东西压着，艰难地伸出右手，去抓姜小草。
一次，抓空。
两次，三次……
无数次。
“王姨……我、我……来了……”
牧佳的声音响起。
她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和王贵红不同，牧佳知道眼前的怪异是因为什么。
在黑暗气息散开的瞬间，她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与绝望都被放到了几百倍压下来。
那一刻，牧佳瞪大眼睛，长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害怕都不敢。
但王贵红的声音把她拽了回来。
她在浓重的恐惧中看见了姜小草。
姜小草坐在椅子上，安详地闭着眼睛，离她越来越远。
有某种她不能直视的东西缠绕着那里，把那里变成禁忌之地。
绝对不可以踏足。
可是……
牧佳用尽所有力气咬牙。
疼痛蔓延，梦魇时拼命想要发出的声音终于发了出来。
“我来了……”
在牧佳身后，唐越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很怪，很可怕。
不能靠近。
第二反应是必须带牧佳走。
唐越离牧佳很近，还抱着她，能清楚感觉到她的害怕她的无助。
可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时候，无助里开出了血色的花。
牧佳竟然朝最可怕的方向冲了过去。
唐越的脚挪动不了半分，求生本能催着他赶快离开。
但最后，他闭上眼睛，跟着牧佳冲向同一方向。
靠近不了。
唐越很快发现，不管他怎么走都没办法拉近他和牧佳之间的距离。
“求救，对找人，报警！”
他飞速反应过来。
佳佳，等我！
唐越朝着另一个方向跑。
老街虽然没什么人，可是周边却发展得不错，只要找到人帮忙就没事了！
远离了那片黑暗，他可以用正常速度奔跑。
一般跑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嘟嘟嘟……
打通了。
唐越本来以为会没有信号，接通的那一刻欣喜若狂。
“你好，这里是青石巷我们这里需要帮——”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
“……桀桀桀……”
电话那头的声音若跗骨之蛆缠绕而上。
不对，不是！
唐越扔掉电话继续跑。
不算太长的巷子，他用最快的速度奔跑了很久很久，却怎么都到不了头。
出不去。
他们都被困在这里了！
唐越看着无限延伸的长街，心中的绝望越来越重。
这就是佳佳在生病时面对的吗？
他的心脏疼得难以忍受，果断回头。
如果真的再也没办法离开，他要和她在一起。
回程的路很快，只跑了一步他就到了杂货铺门口，就好像他其实一直没能离开原地。
空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他看见牧佳正在用力推着王贵红。
王贵红离姜小草最近，牧佳已经走不动了，浑身是血，她在用最后的力量推王贵红。
佳佳！
唐越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也冲了过去。
一开始，他的鞋子像是限进了泥巴地，每一步都走得费劲。
然后像是跑到了沼泽中，从脚开始被沼泽吞噬，实现越来越低。
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绕着他的胳膊、腿攀来，细密的刺痛得他身体抽搐。
力量也在消失。
逐渐一切都不受控制。
唐越靠着手肘的力量，一点一点爬到牧佳身边。
佳佳，我来了。
他已经没办法出声，眼里嘴里全是血。
唐越伸出手，和牧佳一起给王贵红一个力。
这一点力量，正好让王贵红往前挪了一点，终于抓住了姜小草的脚踝。
小草。
快醒过来。
小草！
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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