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忧像往常一样被扔到床上，哈努沉重的身躯压下来，浓烈的汗膻味瞬间将她包裹，让她感到窒息，眉间的合欢花印记随即因极度地厌恶皱成一团。
辞忧三岁那年，生父平帝梁元成在上城兵败，仓皇奔逃。为减轻负累，马车疾驰中，那所谓的“父皇”亲手将幼小的她抛出车外！她小小的身躯重重地撞到地上，浑身是血，几乎当场毙命。
只剩一口气时，幸得路过的木匠祝三捡回，悉心救治，才从鬼门关拉回小命。
原以为就此能一辈子隐姓埋名，平安度日，未曾想，命运弄人，至她十五岁时，梁元成却派人将她寻回了皇宫。
寻回去不是认祖归宗，也不是骨肉团聚，而是让她代替那个和自己同父同母却从小被梁元成好生将养在膝下的妹妹——长盛公主，远嫁北漠和亲！
“我这是什么命……” 辞忧心底忽地翻涌起无限的悲伤，“还能再苦一些吗？！”
“叫出来！”哈努喘着粗气，动作愈发粗暴。他粗糙的手指狠狠掐着辞忧的下颌，迫使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那张被**和暴戾扭曲的脸上，剧痛阵阵袭来，为了尽早结束这酷刑般的折磨，辞忧不得不配合地大声喘息起来，比起活命，这点屈辱什么也不算。
这样的蹂躏与羞辱，她早已习以为常。
自被送入北离和亲，哈努已是她的第三任“丈夫”。前两位，皆在部落血腥的内斗中被斩杀。哈努踩着上任北离王的尸骨登上王位，她自然也就成了新王的“战利品”。
当第一任丈夫兵败身死时，不愿像物品一样转嫁给下一任北离王的辞忧，心底也曾燃起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她耗尽心力，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皇”递上了一封请愿书。恳求他念在父女一场的情分上，接她回返中原。
她信中写道：“女儿实在不愿如荒原野犬，辗转委身于新主……若只能留此蛮荒，任人转手凌辱，不若一死！”
她以为她被抛弃在外十几年，那个抛弃她的人收到去信会有所愧疚，会被唤起一丝作为父亲的温情，那怕一丝！可事实证明，她属实是想的太多了，简直天真的可笑！
那所谓的“父皇”给她的回信，仅有四个字——“从其国俗！”
“若他会有半分愧意温情，又怎会处心积虑寻回弃女，只为再次将她当作稳固江山的棋子，丢弃到这千里之外的北离炼狱？”
“第一次丢弃自己是为了活命，第二次丢弃自己是为了江山！呵，这样的人，我居然还会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我怎么会如此愚蠢！”想到这里，辞忧气的在心里苦笑起来。
“幻想无用，唯有力战，背后空无一人，我只能靠自己了！”辞忧攥紧拳头，默默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她的思绪在剧痛中艰难游离，脑海中竭力勾勒着梁城春日里漫天飞舞的纸鸢。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分散眼前的痛苦。
“三年了！你们中原早就乱的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你回不去了，” 哈努察觉到她的走神，猛地捏紧她的脸，用言语继续施加羞辱，“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掌中的玩物，中原？别痴心妄想了！你死，也得死在这片黄沙里！”
是啊，中原……还回得去吗？千山万水阻隔，故乡的父母、小妹，还有恩重如山的师傅师娘，以及……萧哥哥……战火纷飞，他们可还安好？哈努的话像一把锥子，瞬间刺透辞忧的骨皮，带来透心彻髓的恐惧。
“大王说什么呢？”辞忧强压下心头的寒颤，指尖划过哈努汗涔涔的胸膛，挤出一抹娇笑，“奴可不要回中原，中原可没有大王这般强壮神勇的男子”，她在他耳后吐气如兰，“奴要死，也要死在大王身边，生生世世同大王一起，为大王炼取青春永驻的丹药，日日同大王共享这人世间的欢愉。”
“哈哈哈哈……” 哈努被这奉承哄得放声大笑，得意非凡，“好好好，那王妃可要早点为本王诞下一个强壮的小雄狮啊”，他从枕头底下再掏出一粒丹药服下，片刻后，他粗糙的手指带着汗水和令人作呕的粘腻再次抚了上来……
“想什么呢？我怎可能为你这等禽兽孕育子嗣！”哈努永远也不会知道，为了不怀上他的孽种，辞忧日日都在他的饮食中悄悄加入伤精绝嗣的汤药。他们之间，绝无可能诞生后代！
“你以为的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药，其实是我为你精心炮制的穿肠毒引。那让你飘飘欲仙的丹药，每一粒都在无声无息地蚀空你的根基。”想到这里，辞忧心中生出一股带着恨意的快感。
哈努终于翻身睡去，帐内随即死寂一片，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辞忧蜷缩起身体，身体的疼痛和回忆像潮水般汹涌袭来。
“明日及笄礼，你戴上这支钗子吧……”在辞忧十五岁生辰前夜，萧无羁将一只刻了合欢花的簪子放到她手上。那木簪并不十分光滑，甚至能看到几处刻刀的笨拙痕迹。那是萧无羁跟辞忧爹爹学了半月，反复刻坏十几根，最后留下来送给辞忧的及笄礼物。
那夜，是萧无羁第一次试图吻她。递过簪子时，他弯下腰，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看到月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就在那个吻将落未落之际，辞忧侧开了脸。萧无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转身跑开，“明日……明日你及笄礼时再说吧。”
可是，没有明天，自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若当日那个吻落下，现在的痛会不会少一点”，在无边的黑暗中，辞忧一遍遍无声地问着自己。
“为了保命，暂且先这么和他虚与委蛇着吧！不然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贞洁，谈什么自由，谈什么回家！”辞忧这样安慰着自己。只有为这屈辱的委身找到合乎“清理”的理由，她才不至于被自己已经“不洁”了的想法折磨致死。
“眼下，得先活着，一切……需从长计议，得让他对我越来越没有防备，得让他服下越来越多让他欲生欲死的丹药，我才有机会腾出来手来筹谋如何砍下他的脖子，如何突出重围回到中原与我日思夜想的人团聚”。
翌日清晨，辞忧刚梳洗完毕，侍女小荷便跌跌撞撞冲入帐内，声音带着哭腔：“那几个南塞送给大王的女孩……死了！跳进粪坑……自尽的！”
“好端端吃着饭，麦提突然说‘我们跳粪坑自杀吧’，卡尔和沙吉竟高兴地拍手说‘好呀好呀’，我和旁边的人听了只当她们疯了，谁知……饭后她们真的手拉手穿着南塞过节才穿的新衣……跳下去了” 小荷声音发颤，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可是，我想，那一刻死亡对她们来说……一定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公主！” 小荷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辞忧，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浸湿了她的肩头，“您千万别寻短见！答应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仿佛一松手，辞忧便会消失。
“那几个女孩太可怜了，我见过她们身上的伤……比我们重得多！哈努不知对她们做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小荷的泪水浸湿了辞忧的肩膀，她不仅是在为那几个可怜的女孩子哭泣，也是在为自己和辞忧哭泣。
“可怜人……” 辞忧喃喃重复着。何止是可怜？她们是被战争这头巨兽反复撕咬咀嚼、最终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尘埃。
“傻小荷”，辞忧用力回抱住小荷单薄的身体，声音异常清晰坚定，“我不会寻短见的”。
她捧起小荷满是泪痕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眼中那团正在燃烧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我答应你，也答应我自己！那条路，我不会选！你也不许选！死在这里，死在哈努的折磨下，或者死在哪个不知名的粪坑里，太便宜那些伤害我们的人了！”
“麦提她们，是找不到活路了，但我们不一样，小荷。我们至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可能’。”
“可能？” 小荷的声音带着迷茫和颤抖。
“对！可能找到一条路！” 辞忧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一条比跳进粪坑更需要勇气、也更艰难百倍的路！且再等等！”
“等……什么？” 小荷的声音像是一粒沙漂浮在空中那么轻。
辞忧望向帐帘缝隙外灰蒙蒙的天空，“等一个机会。”
“在那之前，” 辞忧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小荷，“需要忍耐，长足的忍耐！” 她的声音蕴含着不可动摇的力量，“但相信我！那一天，迟早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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