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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石城堡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概就是指,人太闲的时候,扎堆在一起就容易搞事情。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非人类,尤其他们的力量比普通人类要强得多,更是不宜扎堆,不宜太闲。

可惜,年轻的骑士先生还并不明白这一点。

“你真的要去寻找那座城堡吗?”

友人担忧的看着腰挎佩剑、英姿飒爽的亚瑟,不放心的反复追问道:“你知道的,那只是一个传说。但恶龙一族是真的凶悍,没有必要……”

亚瑟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制止了友人再继续往下说:“我明白。但是科尔,我有预感,那或许不仅仅只是一个传说,更有可能,我会在那里找到我一直所追求的骑士精神。”

话已至此,科尔也觉多说无益,无奈的摊着手,“好吧亚瑟,你心里有数就行。”

这是一个恶龙、侏儒、精灵等异族横行的时代,更甚者,骑士没落,人族衰微。他们总是颓唐茫然的,没有了信仰和执念,很多人手执宝剑,却无法辨明方向。

他们拥有力量,却不知为何而战。

亚瑟作为当世骑士道上的佼佼者,致力于光复早已亡轶的骑士道。他想要重现辉煌的骑士精神,整合一盘散沙的骑士队伍。

科尔很看好他,毕竟亚瑟算得上是这些年来最出色的骑士了。如果连他也不行,那么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改变骑士们的现状。

亚瑟最终还是背上行囊出发了,科尔来送了他最后一段路。

离开繁华的城市,行走在乡野闲趣之中,亚瑟心里满是豪情,抛下一切不管不管的念头某一瞬间让他热血沸腾。

不过他到底还是理智的,想着那个古老的传说,亚瑟还是耐着性子慢慢沉淀了下来。

大概但凡是存在过古老帝国、王孙公子的地方,对于上流生活的猜想就永不过时。

传说在终日岩浆流淌的火山洞穴里,浑身漆黑的恶龙把守着一条通往宝库的道路。道路的尽头不是金银财宝、珍石玉器,而是一座雄伟的黑石城堡。

城堡周围环绕着尖利的荆棘,城堡之内还有沉睡的远古卫士,他们共同守护着最高的尖塔上,陷入美妙梦境中的绝色公主。

唯有真正的勇者,坚韧不屈的战士,击败恶龙,披荆斩棘,才能找到城堡,拯救公主。

一个久远的传说,一名旧时的睡美人,亚瑟走在大陆之上,兴致勃勃的前往每一个据说有着火山的地方。

她会不会,曾拥有过真正的骑士呢?

在大灾变后,人类的帝国烟消云散,那些指引着骑士前行,值得他们为之拔剑和战斗的事物一起消失。

现在的骑士,只是一群没有头领,披着狼皮的羔羊。

“你说火山啊?我年轻的时候好像见到过。不过不是在大陆上,那是在海上,在一个巨大的岛屿上。”

不知道是否有幸运之神眷顾降临,亚瑟没费多少功夫,甚至还并没有走完整个大陆,最贴合传说中那座巍峨火山的存在就已经有了眉目。

“谢谢老人家,我即刻出海看看。”

亚瑟精神抖擞,他租来船帆,亲自掌舵,航行在漫无边际的蔚蓝海面上。风雨阻挡不能,迷雾也蛊惑不了,历经艰辛,他还是找到了那座岛屿。

望着那座汩汩流淌橘红浆液的山头,亚瑟笑得欢欣,“我或许是这数百年来,最接近成功的一人。”

他停好船只,攀爬高山。

为了抵挡寂寥,他脑中胡思乱想。

那座城堡是谁修建的呢?这座岛屿是在什么方位呢?恶龙应该怎么打败?公主有着何等的倾世容颜?

慢慢的,高山之上,和传说里描述相同的洞穴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极深的山洞,巨大的洞口像是怪物张开的大嘴,光线暗淡,但是火山的温度烘烤得岩壁炙热泛红。有风从山洞的深处吹拂而过,可想而知在洞穴的另一头理当还有出口。’

亚瑟站在洞口处,他活动着筋骨,慢慢的把手搭在了腰间锋利佩剑的剑柄上。

‘越往里走,一种规律起伏的声音就越加明显。带着气音的响声其实是恶龙在酣睡,它收拢着羽翼,庞大的身体正随着鼾声,起起伏伏。’

洞穴的通道比较小,当然这是相对于恶龙而言。所以亚瑟在山腹陡然开阔的空地上,看见那小山一样团着身体的黑色巨龙时,只有‘果不其然’的慨叹。

恶龙安静的沉睡着,但它的身躯充塞着山腹的每一个角落。山顶上圆状的巨大豁口撒下天光,亚瑟清楚的看见,巨龙身后,那条深幽的道路。

传说的内容一一应验,他知道那是什么。

恶龙镇守的关隘,通往宝库的道路。

一时间,战斗!战斗!的声音不绝于耳,亚瑟拔剑相持。

当然要战斗,战斗是流淌在骑士血液里的因子。

“吼——”

恶龙被突如其来的战意和敌意惊醒,灯笼大小的一对眼睛直直的对上亚瑟,那双赤红的大眼里面,恶劣和暴虐翻涌而起。

这该死的、扰人清梦的虫子!

属于龙的利爪一拍而下,亚瑟身形灵活,跳开之后还不忘回马一枪。亚瑟高高跃起,利剑刺向皮糙肉厚的黑龙,剑尖沿着巨龙尖爪上的纹理狠狠划下。

两手牢牢的把持着佩剑,随着亚瑟的坠地,利剑带起一条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恶龙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愤怒的巨龙站起身来,比龙爪更坚硬的尾巴劈开空气重重甩过来,亚瑟心知不能被这一击打中。

他急速后退着,龙尾击打在他行来的洞穴口,亚瑟得以避开攻击,又在山洞坍塌的前一秒窜了出去。

恶龙一击不成再来一击,龙尾像一条灵活的鞭子,在整个山腹空地上甩得密不透风。

亚瑟好几次和那条狰狞的龙尾擦身而过,只是龙尾卷起的风刃,就已经让他皮开肉绽。

果然恶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亚瑟心下懊恼,这还只是在山腹空地上,恶龙体型庞大施展不开,如果它是守在外面,还有人类骑士什么事!

好在虽然伤亡惨重,他还是不着痕迹的离宝库通道越来越近,这边他苦苦支撑,一声微乎其微的哨音传出,恶龙击打的动作僵硬了那么一瞬。

随机它就像是不耐烦了似的,双翼一振,拔高了身体就想俯冲而下。亚瑟浑身一抖,当机立断的几个翻滚,险之又险的擦着恶龙的身体滚进通道。

外面空地上,尘烟四起,恶龙不满的咆哮着,还伸出尖利的爪子试图将亚瑟抓回去。

他急忙再往里多滚了几圈,成功逃开恶龙的干涉范围。在龙鸣声中,精疲力尽的亚瑟闭上眼睛休息。

看着眼前的通道,亚瑟回望着已经塌陷的来时之路,深情激动的继续向前。

‘那是一座黑石堆砌的华丽城堡,旧时的所有荣耀创造了这方独属于公主的领地。尖锐的荆棘将之环绕,宛如最忠贞的护卫。千百年来,虽死不悔。’

“我,找到了。”

亚瑟仰望着眼前壮丽的堡垒,尖塔高耸入云,城墙巍峨壮阔。他

语气艰涩,但神态疯狂。

他要劈开荆棘,他要唤醒公主,他即将做到此前从未有人做到过的事!

一路行去,利剑又劈又砍。荆棘相互缠绕,划破了他满是风尘的骑士服,也刮伤了始终紧握利剑的双手。

披荆斩棘的过程中,除了单方面的受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危险。待到行至城门时,他看到了传说中最后的关卡。

‘他们是随着城堡一起沉睡的守卫,这些只听从公主号令的骑士,和她一起进入了永恒的安眠。他们面容安详,宛若世间最为健美的塑像。’

城门两侧,披甲执锐的骑士各自用工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纵使人事不省,也不让自己的身躯倒下。可想而知,对于他们来说,身后城堡里那位公主,是何等珍重的宝物。

亚瑟神色肃穆的行礼,然后小心翼翼的绕过他们,迈步走进这座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堡垒。

“最高的尖塔,最高的尖塔。”

他不住念叨着公主的所在地,情绪激动不受控制的双手颤抖着。

古老的传说,即将在他眼前,揭开最后一层的谜底。

‘在最高的尖塔之上,天鹅绒被铺展的床榻间,沉睡着黑石城堡的主人、旧日帝国的蔷薇,一位绝色倾城的公主。’

这几乎都不像是传说,更像是哄骗小孩子入睡的童话故事。亚瑟一步步走在尖塔的旋转楼梯上,把握剑柄的手被汗水濡湿。

他只有发散思维,靠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好不让兴奋激动的自己在第一时间失态。

阶梯再长,尖塔再高,也终有尽头。

站在尖塔顶部,那扇黑色雕花木门的外边,亚瑟用尽全力克制自己沸腾翻涌的心绪,做足了准备才伸出双手推开门扉。

第一眼,他看见了那位传说的主人公。

“她的面容宛若清晨沾了露珠的玫瑰,由朝霞晕染出这样绝美的色泽。金发铺展,比苏比尔湖畔细碎的金沙更为璀璨。那婀娜的身姿如弱柳扶风,笔挺的体态又好似青松白杨。”

但是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孱弱的睡美人,她的金发服帖的铺在身下。塌前的柜子上放着她精致的头饰,绒花哨子,不知都过了多久的岁月,依然华光熠熠。

让人不自觉的想象,它们佩戴在公主鬓发上的绝美风华。

亚瑟颤抖着,走近公主。

我要怎么拯救她呢?像童话故事里一样献上虔诚的爱之吻吗?

噢上帝,她是如此的娇弱而又美丽,我怎么能用自己脏乱的身躯去将之玷污?

虽然是这样想着,亚瑟的脚步还是不受控制的靠近了床榻。他甚至慢慢俯身凑近,这期间跟着了魔一样,半刻都不曾移开目光。

只是还不等他吻下去,公主纤长黑睫蝶翼般的颤动,亚瑟受惊的后退几步,回神之后就对上了那双清澈如宝石切面的绿色眼睛。

沉睡的美人睁开了眼睛,就像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就像死气沉沉的旧物拂去了灰尘,就像平板僵滞的人偶注入了生命。

“是你救了我吗?”

噢天哪,她的声音可真动听。我仿佛闻到了春日的花香听到了山间的鸟鸣。

亚瑟沉醉其中,情不自禁的回答道:“噢是的我的公主,我跋山涉水而来,我愿成为你最忠诚的骑士,为您去掠夺和守护。”

语无伦次的讲述着这一路的艰难坎坷,想到哪里说到哪里,逻辑都有些颠三倒四。

好在公主并不计较这些,只是温和的弯着嘴角,专注的听他讲述。亚瑟实在是太开心了,以至于没有更多的心力去注意更多的东西。

所以他没有发现公主听到他没完没了的话语后脸上闪过的不耐,也没有发现公主知道他的来意后眼里若隐若现的无趣。

在他终于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这么聒噪下去而意犹未尽的停下的时候,他羞愧的低下了头,“我,很抱歉美丽的公主。我太激动以至于冒犯了您,让这不绝的话语持续了如此之久。”

公主优雅的摇了摇头,“不必在意这些勇敢的战士,我沉睡了太久,你这样鲜活,让我也更有了活过来的真实感受。”

亚瑟喜悦的弯着嘴角,而公主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你说你是为了寻找骑士精神,寻找骑士道的未来而至?”

亚瑟闻言,正色的向她行礼,“正是如此,公主。您作为黑石城堡的主人,不知是否亲历过那些骑士辉煌的时代,若是有所记忆,还请公主不吝赐教。”

貌美的公主沉吟半晌,忽然转头看向窗外,“那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是吗?”

亚瑟有些疑惑,但还是走近,打开窗户探头查看。脑袋转了一圈,却并没有什么发现。

他疑惑的回头,“公主,您放心,什么都没有。”

床榻上的公主步履袅娜的走了过来,对他轻声笑了一下。亚瑟看着这个笑容,诡异的觉得很是阴森。

公主伸出手指点了点窗外,轻声道:“有的,你看。”

然后狂风骤起,恶臭熏天,锋利的龙爪探进窗户,那只山腹中的黑色巨龙,此时抓着亚瑟的身躯左摇右晃。

亚瑟在半空中左支右拙,腹中翻江倒海。他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葱指转悠着哨子的公主,声音破碎,“为,为什么?”

公主慢悠悠的吹响口哨,巨龙得令一般放缓了动作,让他得以喘息。

倚在窗口的公主目光逡巡着自己的城堡,又看向远处将这里围困的山峦。素手一挥间,那些被亚瑟斩断的荆棘没进土壤,新的荆棘纠结着相互缠绕,将城堡重新围得水泄不通。

在亚瑟震惊的目光中,公主懒懒的打了个呵欠,“从来就没有什么被恶龙所困、等待拯救的公主,我只不过是大灾变之下的苟活者,新世界的囚徒。”

她指着城堡中沉睡的士兵们,语气嘲弄,“你以为骑士道是怎么没落的?因为这些所谓的骑士,为了迎合变革,在最后关头背叛了帝国。所以你们迎来了和平的新时代,而他们,自然就陪我进入了永眠。这是属于我的报复。”

既然发过誓言,永远追随,永不背叛。那么,为了推翻帝国迎来新世界所以里应外合,这当然被视为对她的背叛。

她可不管什么帝国穷奢极欲日薄西山,背叛就是背叛。新世纪将她囚禁在此,她让这些曾经声名鼎赫的骑士陪她一起,有何不可?

想起王城被攻破的那一日,天降流火,她的这些骑士们眼中愧疚和爱意交织,说着对不起她但永不后悔,她现在都还记得当时气极的心绪。

虽然是个诸事莫管的闲适公主,但也不是没有心气的软包子,于是一怒之下施展出禁忌的黑魔法,意图将自己与他们一同埋葬。

而这些骑士听之任之,知道自己宿命的时候,那副终于放下什么两难的担子的神态,一回想她就生气。

指尖扣了扣窗台,公主悠悠的告诉他,“当时帝国最顶尖的骑士,也不过就是我麾下的这些。他们都随我一同消亡,天上流火又摧毁了大半个帝国,骑士的传承自然断开了。”

后来幸存的人都知道住在黑石城堡的公主极其富有,但她用黑魔法拖了一城的人共同沉睡,城堡也不知所踪。

那些觊觎她财富的伪君子既打不过她养的龙,也找不到城堡的位置,于是就编出了那样一个故事。

所谓帝国的公主被巨龙囚禁,急需拯救。这是想让普罗大众共同出力寻找,那段时间她睡都睡不安稳,也杀了不少美名其曰前来拯救她的人。

恶龙和荆棘都是她布下的,她当然知道自己需不需要拯救。

“年轻人,我们沉睡在此,永远无法离开,本也该永不苏醒。但是新世界为了惩罚我,就有了‘只有闯入者能够惊醒我,也只有你们的鲜血可以唤醒城堡’的条件。我当然不需要拯救,但是偶尔醒来,看看底下那些人跳脚的样子,也是长眠中不错的调剂。”

新与旧,天职与仁义,守护与背叛。竟然,竟然是这样的真相吗?亚瑟失神的挂在半空,身上一瞬间暮气沉沉。

金发的公主瞄了他一眼,卷着自己的头发,嘴角讥诮。她断了一个重要的传承,新世界显然不认为让她一直和和美美的睡下去就完事了。

没劲,既然不让她永眠,她就拖着它偏爱的子民们一起醒呗。

吹响口中的哨子,黑龙用力一握,手中脆弱的人类仿佛鲜嫩的豆腐,一刹那粉身碎骨。

腥风血雨中,公主的脸色始终平静。她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骄傲放纵的帝国公主了,愤恨和拘禁扭曲了她的心灵,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大概只是个披着美丽皮囊的怪物。

随着血雨的撒下,又一个见过黑石城堡的人无声无息的死亡。黑龙展翅回到了火山洞穴,四野干枯的荆棘上伸展出枝叶,开出鲜艳欲滴的蔷薇。

整座城堡都在苏醒,各类建筑褪去灰尘,焕然一新。城门处的骑士们慢慢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转头看向高塔。

至高的骑士礼过后,窗沿处的金发一闪而过,窗棂仍旧洞开,却没有半个人影。骑士们苦笑着对视,深深的痛苦混杂着至死不渝的爱意,像是干枯的荆棘将他们紧紧缠绕。

他们知道自己由死亡所唤醒,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自私的不想去管旁人的死活了。

每次苏醒,都只是贪婪的想要多看看他们深爱的公主,可是公主却残忍的不肯踏出尖塔一步。

城堡复苏的时间是短暂的,用不了多久,美丽的公主就会回到那张柔软的床榻,而骑士们守卫着城堡的各个方位,他们的脊背抵着墙面,佩剑支撑身体,在同一时间一起合上双眼。

此时,建筑群光辉退却,四下间蔷薇枯萎,荆棘丛生。

整座城堡陷入沉睡,等待着,不知何时的下一次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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