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西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不是医院,空气中也没有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的是一股柔和的暖香,让人宁静平和。
这个房间没有阳台了,而是有一扇大大的飘窗,鹅黄色的窗帘被挽在两边,周景西透过洁净透明的窗户能看见外面高高的天空,不是蓝天白云,而是阴沉的天气。
他怔愣的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忽然,门被轻轻地推开——
“先生,你醒了。”
一名穿着黑色连衣长裙的中年女佣进来,手里还端着托盘,将热腾腾的绿豆粥和小菜放在桌上,女佣露出一个慈善的微笑,“正好,醒了就先吃点东西吧,少爷说你醒了会饿,让我们都准备好了。”
少爷?
怎么佣人不是之前的那个外国人了?
周景西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疑惑的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轻声问道:“是纪信吗?”
声音实在太小了,女佣没听清,还以为周景西问的是不是季洵,于是她点点头,“嗯,是我们少爷。”
周景西的头还有些晕晕的,胃部传来些微的不适,听见佣人的话,他只当是纪信在他昏迷的时候带他去了别的地方,不管怎样,他都很感激纪信没把他送去医院。
挣扎着下床,周景西冲佣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你。”
“那先生你慢慢用餐,我去告诉少爷一声。”
说着,女佣微笑着礼貌的退出去了。
周景西捂着胃部慢慢的挪到桌子旁边,拿起勺子后弯起嘴角想笑,唇边勾勒出的却是一抹苦涩,果然换了个新环境,他就真的看不到季洵的幻影了。
怎么就醒了呢?他还以为这回不会再醒过来的,毕竟他吃了那么多的药,没想到连天也不收他!天地之大,周景西竟然不知道能归去哪里。
笑容越发苦涩,周景西低下头慢慢的一口一口喝着粥,温热的绿豆粥总算让他的胃好受了一些。
彼时的季洵正安静的坐在书房里,在医院想了很久,他还是把周景西带回了他在A市自己的住处,这个房子,还是当初他挣第一笔钱时买的,他在外面哪怕玩的再野,也从来没有带过任何人来过这里!因为这里是他打算将来结婚的家!周景西,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带来这里的人。
此时,他的手上是周景西的病历报告。
人格分裂、精神创伤、重度忧郁、幻听幻觉、思维迟钝、自杀倾向……每一条,每一个字,都是在对季洵犯下的错所发出的无声控诉,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给周景西五年来持续催眠产生的后遗症。
怎么会这样?Zach明明都告诫过他了……
握着报告的手微微颤抖着,季洵眼睛发红,心脏一阵一阵的发着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恣意妄为会把一个人伤害的这么深,他做梦也没想到周景西会病的这么重,只要想到周景西离开他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痛苦的煎熬着备受折磨,他就心如刀绞,而且,这些痛苦都是他亲手加诸在他身上的。
周景西会变成这样,他才是罪魁祸首!
感觉天地忽然变得昏暗,季洵任性自负的活了三十年,终于品尝到了自己亲自酿造的苦果,这滋味,让他悔不当初,心痛的难以呼吸。
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外面女佣的声音清脆的传进季洵的耳里——
“少爷,您带回来的那位先生醒了。”
季洵猛地站起身,后背的伤传来一阵刺痛,由于起的太快,眼睛突然一黑,他身子趔趄了一下一把撑在书桌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眼前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
他急不可耐的奔出去,“唰”的一下把门拉开,佣人冷不丁被突然吓了一跳,然后就看着自家少爷脚步仓皇的朝着那位先生的房间跑去。
“少爷……”
女佣赶紧慌忙跟上。
在周景西门口站定,季洵却突然不敢推门进去了,伸出去的手又不安地垂了下来,他紧张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仔细的查看着自己的衣着打扮,生怕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我这样还行吗?”
季洵甚至很不自信的询问跟上来的女佣。
女佣听到询问简直要把自己的眼睛瞪出来,季三少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不自信了?
“少爷很好。”
女佣用力的点头,虽然看上去很憔悴,但气质依然不减好吗?
季洵嗤笑,挥挥手让女佣退下了。
季洵不是不自信,他是害怕!他到现在都还有点不相信周景西就在里面,他害怕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里,他找到了周景西,还把他带回了家,他怕推开门看到的没有周景西,而是空旷冷清的房间,他怕梦醒了周景西就消失了。
屋里的周景西丝毫不知道门外的情况,一碗粥在不知不觉中喝了大半,忽而察觉到门再次被打开,他转头去看,瞳孔骤然一缩,拿着勺子的手顿时一僵。
四目相对,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不等季洵张口,周景西忽然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笑,而后季洵看见周景西低下头继续淡然的喝着粥,他听见他说,“呵,没想到换了个地方还是能看见季洵的幻影,真是躲都躲不掉。”
季洵身子一僵,突然的就说不出任何话了,他的心脏痛成一团。
周景西目光涣散机械的喝着粥,突然的就觉得碗里的粥有些凉了,一直冷到了心里。
季洵不太敢打扰这样状态的周景西,他默默的走过去,一言不发的在周景西对面坐下,眼里的炙热爱恋浓烈的快要将周景西淹没,这感觉让周景西很不自在。
这个幻觉,好像跟以往的不太一样。
周景西皱起眉,自顾自的说道:“没事的,都是假的!一会儿吃了药,睡一觉我就看不到你了。”
听到周景西说“吃药”两个字,季洵心里猛然一惊,回来之前,医生的确开了很多周景西的药给他,都被他好好地收起来了,周景西是因为什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清楚得很,现在他看到药就心惊胆战的,怎么可能还会把药放在周景西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哪怕就是想想,也已经让他五脏俱焚痛不欲生了。
“景西,是我!我不是假的。”季洵再也按耐不住伸出手一把抓住周景西的手,他眼眶通红,有水光溢出,“你看看我啊!我是真的季洵!”
手里的勺子猛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周景西涣散的目光里却满是茫然,他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季洵,目光缓缓下移看着季洵抓住他的手,“季洵?你为什么能碰到我?”
“是我,你摸摸我,我不是幻觉。”季洵紧紧地抓着周景西的手不放开,温热的体温一直蔓延到周景西冰凉的手上。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周景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他仿佛能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大的心跳声,双眼的光渐渐聚拢,脸色一点点变白。
“对不起!”
季洵猛地将周景西抱在怀里,他贪恋的嗅着周景西身上的味道,用力的仿佛要将周景西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景西,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把你害成这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我会好好爱你,陪着你……”
周景西被季洵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时不知所措,他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唇角抖动着,怎么会?季洵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
周景西不明白,自己只是吃多了药睡了一觉,为什么幻觉就变成真的了?
他的脑袋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嗡嗡作响,所以季洵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怀抱明明是热的,周景西却觉得坠入冰窖一般让人遍体生寒,他用了差不多几十秒的时间才确信眼前的这个季洵不是幻觉。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周景西一把推开了季洵,猛地站起身,再度环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颤抖着唇角问道:“季洵?所以,这是你家?”
他回来了?跑了那么远,所以,他还是被找到了?他再次被季洵关在笼子里了?
“是,这是我家,”季洵站起来,目露痛楚的看着周景西,“也是你家,景西,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痛楚隐去,季洵小心而又充满期翼的看着周景西,他害怕从周景西的眼里看到一点点憎恨的目光,那会让他的心脏比让人绞碎了还要痛,他承受不来周景西的任何一点点恨意。
周景西的身子微微发抖,他一直以来故作坚强的心终于在见到季洵的这一刻出现了道道裂纹,他抬头看着季洵,眼里迸射出刀一般的恨意,季洵心里顿时一凉,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呵,千躲万躲,还是被你找到了。”周景西自嘲的冷笑着,突然冲上前一把揪住季洵的衣领,歇斯底里的怒吼着,“你为什么要找到我?我把自己卖了五年,难道还不能让你放过我吗?过去了?说的真轻松啊,你告诉我怎么过去?你教我怎么过去?你教我啊!”
“卖”这个字实在太扎心了,季洵觉得自己的心在淌血,他伸出手想抱住周景西,却终究胆怯的垂下来,“不要那样说!求你!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对不起!求你不要恨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你受不了?你凭什么受不了?”周景西只觉得无比的讽刺,“你自以为是把我变成你想要的人,你一手毁掉我的人生,难道我就受得了?季洵,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
周景西突然挥拳重重地一拳揍在季洵的脸上,季洵身上原本就有伤,刚出院又跟纪信打了一架,所以根本抵挡不了周景西用尽全力的这一拳,季洵被一拳打倒在地。
“砰”“咚”……
周景西仿佛发了疯一般,红着眼骑在季洵的身上,一拳又一拳的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他刚历经生死捡回一条命,第一拳就已经花光了他全身的力气,余下的拳头明明看似用力,落在季洵身上却是不痛不痒的。
周景西头脑发晕,他崩溃的嘶吼着,“你凭什么毁掉我的人生?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你知不知道如果血型不匹配的人强制骨髓移植,我可能会死吗?我可能会死!为了满足你自己,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死活吗?”
突然的,泪水夺眶而出,周景西的拳头停在空中不停地颤抖着,声音带着抽泣哽噎,“我可能会死!我会死!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点在乎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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