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好天气,我在这个穷困偏僻的小镇上也能沐浴来自京城的风光。
京城是所有人都向往的繁华之地,那里有形形色色的人群,有花团锦簇的故事,更有高得离谱的物价。
可除了以上这些,对于我关河秋来说,那段难得京城时光才是我一生回味无穷的宝藏。
隔壁邻居王婶子给我送了一斤大米还有两桶豆腐,外加一套锦绣布匹,这让我非常的吃惊。
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的给人送礼的?更何况我现在早已失去了身份和官职,已经无人愿意巴结我这样的人。
王婶的眼角笑出皱纹,我回以不失尴尬的微笑。
我问她为何要送这么多东西给我,她说这些都是她家女儿的一片心意,只为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天可怜见的,我不过是救了王婶女儿的一只上树的猫而已,怎么能够收这么多的谢礼呢?
王婶却无论如何都让我收下,要不然她们心里会不安心的。
王婶的女儿是个哑巴,虽然是个哑巴,但她却是二成县远近闻名的绣娘,凡是家里办喜事办诞辰的,都会去找她做单子。
至于我,虽然和王婶做了十多年的邻居,但我却与他们家没有什么交情往来。
王婶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无奈叹气说,她女儿这么多年只有这么一只猫陪着,那猫从她女儿一降生就来到她家,如今已经有十五年了。
女儿刚出生就生了一场大病,以至于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可王婶却非常怜惜她的这个苦命的女儿。
我跟着王婶来到她家,一处不小的四合院子,王家女儿王旧颜正坐在花藤架子上绣着花。
我走近一看,那只灰色的花猫正窝在旧颜的膝盖上熟睡。
旧颜绣的花栩栩如生,我也不禁感叹,若是有一天我要成亲的话,也会找她来绣上一件礼服。
可惜我终究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旧颜对我微微一笑,让我坐在她的花架子上,然后把猫也放进我的怀里,猫呼噜着,蹭着我的手。
“你看,我们家琥珀也喜欢你呢。”王婶说。
王婶握住旧颜的冰凉的手,笑着斥责道:“穿得这般少,小心着凉了。”王婶回屋给旧颜拿衣服。
我看着旧颜坐在一旁认真绣花的安静模样,花瓣点缀了她的头发,她美得像一幅画。
可惜这样美好的女孩,却有着让人怜惜的悲惨身世。
旧颜的爹原本是个布匹商人,王婶则是个绣娘,二人合伙开了一个布匹店。
在旧颜出生之前,店的生意一直不错,可惜的是,北方突然爆发了一场战争。
这场战争来得无声无息,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一瞬间毁掉了二成县所有人的梦。
繁花似锦的布匹绸缎成了亡国的催命符,战争的号角打响了死亡的悲歌。
王爹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女,不得不远离家乡,上战场抵御外敌。
俗话说的好,没有国也就没有家。
王爹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话。他对王婶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北蛮把咱们的家毁了,如果有一天敌人破了门,我怕我会保护不了你们!”
就这样,王爹背着包袱离开了二成县,直到半年后,战争的炮火暂时平息了。
王婶肚子里怀着旧颜,听着邻居们谈论战事进展。她虽然脸上挂着笑,但一颗心早已提心吊胆了很久。
这一天,王婶照样坐在花藤架子上等着夫君回来,听到门响,她急忙去开门,可来人不是王爹,而是一个送信的路差。
“请问……是王夫人吗?”
“……是我,是不是战事消息?”
“是的,我是从北方战场来的,这封信给您。”
王夫人双手颤抖,不敢接信,摇着头,眼眶闪烁着泪光。
只因为封面上写着“遗书”二字。
那信差满脸污渍,看到王夫人大着肚子,也不禁湿了眼眶,他双手把信递给王夫人。
“请您节哀,人都要向前看……对不起,我还要去下一家。”
这封信如千斤重锤压在王夫人的手上,信颓然落地,她也晕倒在了地上。
王夫人受到巨大的刺激,就这样早产了。
旧颜出生的时候,我的爹娘也在旁边,记得第一个发现王夫人晕倒的就是我娘,要不是我娘出门买菜正好路过,也许就是一尸两命了。
说来也巧,那时的我已经十五岁了,每日在屋子里用功读书,两耳不闻身外事,但却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也许那场战争真的给我们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吧。
三日后,送信的路差再次经过二成县返回战场,恰好路过王家门口,看到的是王夫人抱着熟睡的旧颜坐在花藤架子上微笑。
信差站在门口,久久注视着,仿若凝固一般。
王夫人一回头,看到了信差,信差转身躲闪但已经来不及。
“我记得你,你是给我送信的路差吧?”王夫人站起身说。
“是,我也是二成县人……”
“那你送完信了?”
信差苦笑一声:“是啊,都送完了……”
“那你还不回家吗?”
“回……回啊……我这就回……”
信差的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下,王夫人看到这一幕,眼见他逃走却突然叫住了他。
“今天是除夕……不如吃个饺子再走?”
信差停下脚步,转身吃惊地看着她们。
也许就是那一天的一个回眸,王家和信差的命运也从此改变。
旧颜比划着什么,我看不太懂,她便把想说的话写在了纸上。
“晚上留下吃饭,我亲自下厨。”
我看了旧颜一眼,她对我微笑点头,我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就此答应。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我回来了,姐,旧颜,快出来拿东西,我买了很多呢。”
旧颜开心的跑过去,拿出手帕给那人擦汗。
多么和谐温情的一幕,同样是年轻的男女,不禁让人想到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这样的词,只可惜我知道那人不是旧颜的良人,二人也不可能。
我对王家的记忆,是从我娘救了王夫人开始,而从那时起蒋书就在。
蒋书就是当年那个信差。
当年一晚除夕留饭,一留就留了蒋书十五年。
蒋书是二成县人,他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却被强行征兵了,他母亲因为父亲的死,最后抑郁而终了。
蒋书十五岁失去父母,十五岁成了战场信差,十五岁遇到了王夫人,陪伴了旧颜十五年。
他对旧颜有着极为特别的感情,特别到外人无论说什么闲话,他们的感情都不会出现任何裂痕。
“你是……关河秋?”
我点头,他惊讶地挑眉,似乎对我的到来感到惊讶。
我和蒋书是同年,他小时候跟我一起在二成县的书堂读书,但彼此之间却从来没说过话。
只因为二人性格不相投。
我是用功读书的好学生,先生们口中的神童,可蒋书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调皮捣蛋鬼。
我们是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
“今晚就打扰了。”
我碗里的菜肴被王婶堆成了小山,可她还在乐此不疲的夹菜,我毫无意外的吃撑了。
不过说实话,王婶做的菜实在是很符合我的口味。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旧颜,走,跟哥哥出去看月亮去。”
蒋书带着旧颜离开饭桌,只留下我和王婶大眼瞪小眼。
王婶打破了凝固的宁静,跟我说起了他们家的故事。
王夫人那一晚留了蒋书吃饭,从此蒋书就有事没事的来她家串门。
那时正是冬季,大雪覆盖了北方战地,也是拜那时战事平息的福,蒋书有了喘息的时间。
王婶说:“那孩子时常来店里帮忙,我一开始还怀疑过他,毕竟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可后来我才发现,那孩子不过是怕冷而已。”
“怕冷?”
“对啊,因为怕冷,害怕房间里的清冷,但更多的还是没有钱,烧不起煤炭。”
王婶说到这里咯咯咯的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看到蒋书如今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一想到他厚着脸皮蹭火蹭饭的样子,确实幽默。
王婶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据说那孩子送的最后一封信,地址是自己家,正是自己父亲的遗书。”
我猛然抬头。
“那孩子肯定接受不了的,当时他边吃饺子边哭,后来几乎哭晕了过去,我那个心疼啊。”
王婶支着下巴,扭头瞥我一眼:“你能想象到吗?那孩子变化可真大啊。”
接下来的话,王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知道,蒋书为了保护王夫人和旧颜,把自己活得更像个男子汉了。
“从那之后,他一次也没哭过哦。”
“阿书三十岁了,到如今也没有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都是因为我们。”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心口没来由的发苦。
我又待了片刻,帮王婶收拾好了餐具,就打算离开。
离开前,我看到远处坐在房顶上互相依偎着,看月亮的蒋书和旧颜,月光温柔的裹住了他们的背影,就像流年的扫帚,把一切悲伤都治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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