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野军一个非官方组织,又不从事生产劳作,哪儿来的钱?
秦兵安静地听着。而令她更加惊愕的是大妈A接下来的一句:“知道那么多钱咋来的不?”
她一脸得意洋洋的,伸出两根手指:“烟、土!”
烟#土……毒*品?!
这次就连秦兵自己都震惊了。接下来,大爷大妈们侃大山的重点就变了味儿——
大致意思就是,野军似乎在自留地里种了“不该种”的东西,此前还因为这事被当地正负查抄过;然而,刚刚从封建制度走出来的联邦中央对各地方控制力极其薄弱;实际上的“军阀割据”之下,作为权力真空的西北地区首当其冲,成了新党“扎根、发展、壮大”的首选。此情形下,西北当地的军阀无力“剿匪”,查抄过几次也就不了了之,只要野军老老实实按期交保护费,它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闷声发财了。
“哎呀妈,卖烟*土可老鼻子挣钱了!”其中一位老汉两眼都冒了绿光:“你们说,野军长官能带着俺们发财不?”
“你可得了吧你,老东西,不看看自己几根杂毛儿?”他婆娘立刻拧了把他耳朵,恶狠狠道:“赌桌上都输多少大洋了,裤衩子好悬没丢了,还不学好!人家长官能看上你这没个狗屁出息的老东西吗,还带你发财?老实种地吧你!”
“张家婶子,你可不能这么教训大哥啊。”另一个中年农民挤眉弄眼的:“保不齐长官们开恩,咱们就能‘上车’呢?没听说吗,野军之前经过的村子,不少人都种了烟*土,那不比苦逼呵呵的种地强多了?”
“也对啊。”“就是。”
……
老农们聊得火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烟*土的危害足以让许多人倾家荡产、让无数家庭分崩离析;他们眼里闪烁着的,全部都是对金钱的极致渴望、对摆脱眼下困苦无望生活的极端迫切。至于手段,以及这种手段将要造成的可怕后果,他们既不清楚,或者即便清楚也毫不关心。
几千年来,这样的土地,这样的人、这样的思想,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田间地头“开完会”,秦兵便随许老汉回了家。好巧不巧的,许老汉的大儿子正好也回来了——他穿着野军军装,憨厚黝黑的脸上分辨不清表情,这让他看起来颇像一块硕大无朋、沉默寡言的石头。初见秦兵,这块石头先是怔了怔,随即露出一口黄牙:“爹,家里啥时候来客人啦。”
“刚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呐。”许老汉拍拍儿子许大肩膀,把他引到饭桌前。许大虽然嘴里扒着饭,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秦兵,看的后者十分不适地尬笑了下:“许大哥?”
“妹子啊,”许大眯起细长的单眼皮:“你咋穿男人衣服呢?”
“……”秦兵自认化形术还算合格,却没想到竟被个普通人看破了门道儿。她故作镇定,演戏演全套:“许大哥真会开玩笑,男女都能看错?”
“哈哈,开个玩笑嘛。”许大也尬笑一声,继续喝汤。秦兵沉吟片刻,便不动声色地反问:“许大哥什么时候参军的?”
“嗨,没多久。”许大敷衍道。秦兵又问:“哦,听说野军素来清廉,饷银是不是挺少的?”
“哈哈。”许大又尬笑:“确实不多,但够花啦。而且——”
“吃饭就吃饭,好好吃!”许老汉适时地敲了敲桌子,警告自己儿子别乱说话。许大于是悻悻然住了口。秦兵也知道他们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便也不再多言,安静吃饭。
许老汉对她的戒心,止于她次日特地下山买了些肉回来之时。吃人嘴短的许老汉再次笑眯眯地回答了她的疑问:
“唉,其实也没啥。家里三个娃娃都当了兵,乱世嘛,吃点官粮!”
“烟*土的事……”
“你可别问啦!”许老汉紧张地连忙捂住她的嘴。等得了她的摇头保证,他才敢松手:“这事儿可不兴乱说。对了,你不是对‘开民众大会’感兴趣吗?俺让老大带你瞧瞧去!”
“不用,我自己就行……”
秦兵刚想推辞,许大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推门而入,一脸热情:“你就别跟俺客气啦。俺毕竟是在野军当差的,带你去就是顺路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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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路上,没遇到危险吧。”
沈夜北非常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讲述。秦兵愣了愣,马上便反应过来他所指为何:“我没事。”
“说实话。”沈夜北完全不相信她的说辞,而是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盯住她的脸,似乎正在分析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秦兵只得败下阵来:“别紧张。先听我说完整件事。”
秦兵和许大一起来到“民众大会”现场。场地设在村东口的空地上,野军士兵们早早搭起了台子,底下则围着至少几百号人的“观众”——看他们衣衫褴褛的样子,显然都是本村村民。
咚!
一声清脆的锣响,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押着三个锦衣华服、胖墩墩的男人,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台上主持大会的军官一脸严肃地对着喇叭道:
“同胞们!乡亲们!我宣布,今天,许家沟第二届民众大会正式开幕!”
掌声登时雷动。掌声之中,这军官继续说道:“肃静,肃静!今天大会没别的议题,就一个重点,审判万恶的乡绅土豪、以及所有寄生在乡亲们身上的蛀虫和吸血鬼!下面,我将代表广大乡亲,宣读这几个吸血鬼的罪状!”
在他的宣读之中,人群出奇的安静。秦兵注视着那三个被审判的男人,随后又扫视了四周的村民。待宣读完毕,几个大兵走上台前,整齐划一地一脚将三个人踢跪在地,然后对准他们的后心,再次整齐划一地扣下扳机:
“砰!”
三声整齐一致的枪响,合成了即为响亮清脆的一声。三具尸体“噗”地倒在地上,没有哀嚎惨叫,只有一地猩红鲜血。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兴奋到变调儿的高呼:
“野军万岁!万岁!万万岁!”
“杀光豪强,杀光蛀虫!”
“夺回属于俺们自己的土地!夺回属于俺们自己的婆娘!”
……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秦兵平静地抬起相机,对着眼前这一切按下快门,然后在许大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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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些?”
回到现实中。等她停止叙述,沈夜北才再次抬起头,用质询的目光看着她。秦兵以为他在指责自己“工作没有做到位”,连忙解释:“当时以我的身份,确实只能查到这个地步……”
沈夜北不客气地打断她:“我是问你,那个许家老大,后来怎么样了。”
这太奇怪了。许大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重要么?
“他活着。我只是去看了一场‘公审’而已,看完就回来了。”秦兵不在意地答道:“之后我还想去野军营地探探烟*土生意一事,但被人察觉到了,只能走为上。”
沈夜北没说话。他只是眼神阴冷地盯着她,宛如阎罗殿里的判官。
如此吓人的目光,饶是秦兵也有点顶不住了,讪讪别开脸避开他的视线:“……真没发生什么。”
“罢了。”
这次居然是沈夜北率先败下阵来。他转移话题道:“所以,你认为野军为什么能在当地生根发展,以致摧毁当地的治理秩序?”
“接地气,完全迎合了最底层百姓‘急难愁盼’的迫切需求。”
秦兵答得十分痛快:“底层百姓要土地,野军就把有钱人的土地抢来分给他们;底层百姓要结婚繁衍子嗣,野军就做主给村民们介绍相亲、让每个光棍儿、哪怕残疾人也能有老婆可娶;底层百姓恨有钱人,野军就把有钱人都抓起来,以民众大会的形式将他们示众枪决……”
“这是什么路数。”
“农民军的路数。”
秦兵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凝重:“但是夜北,华夏历史上几千年的农民起义都是本国人自发的,从没有过接受外部势力干预甚至直接指导、资助的情况,一次都没有!再任凭事态恶化下去,联邦共和制就保不住了。”
“好,我知道了。”沈夜北不置可否。他忽然补充了句:“还有一件事,秦兵。”
秦兵下意识的应了声:“嗯?”
“以后你无论去哪儿,都让张旻跟着。”他顿了顿,又道:“这样安全些。”
张旻,曾任沈夜北的副官,此时已是沈夜北总理府的“保卫部”部长,专司护卫之责。秦兵连忙摆手拒绝:“别别,这可不行。张部长品秩比我高太多了,而且他是专门负责护卫你安全的,我——”
“再说一个字,以后就不用出去了。”
“……”
不是,你谁?
这爹味十足的霸道总裁到底是谁!
秦兵内心疯狂吐槽中。那边,“收拾”完“不听话”的秦兵之后,沈夜北揉了揉眉头,随手给秘书处打了个电话。
“……嗯。通知联邦中央委员会全体委员,下周一上午十点准时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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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正是柳余缺从国外访问归国的第二天。
华夏联邦承袭自大楚帝国,几千年的尊卑等级秩序下,沈夜北或许有权命令其他人参会,却绝无可能要求柳大总统也出席。不过,柳余缺还是收到了来自秘书处的消息。
于是,“国务特别会议”当天。
沈夜北坐在会议室主位上,一边看着手表。十点将至,除了个别请假的委员,其他委员陆续都到齐了。他拿起面前的会议议程,耳朵则灵敏的捕捉到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一分钟不到,那人就走了进来。果然是柳余缺。
侍立一旁的秘书长赶忙张罗在沈夜北身边加个软椅,却被柳余缺本人所制止。后者安静地在下面观众席上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抬起头,很认真地看向台上的、曾经有着过命交情的儿时挚友。
沈夜北也看了他一眼。他只看了柳余缺一眼,随即别开视线,清清嗓子:“开始吧。”
沈夜北不是个喜欢开会的人。甚至恰恰相反,他平生最憎恶把有限时间浪费在“集(打)思(嘴)广(仗)益”上。然而,今天这个会他必须得开,为了这碟儿醋他必须包了这顿饺子:
新党,野军,以及它们的“元首”高欢。
前面别人发言述职之际,高欢一直笑眯眯地听着,权当一名称职的看客。等真轮到了他,他却没开腔,而是继续笑眯眯地看着首位上的沈夜北。
一阵死寂。
最后,高欢随手拿起面前的景德镇瓷杯,用杯盖轻轻扶了扶茶盏,拂去蒸腾的热气。拂了几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然后在众人或懵逼或不耐之中终于开了尊口:
“经济嘛,得慢慢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掀起眼皮,鹰鸷的黑眼睛直视着主席台上的沈夜北,嘴角是上翘的笑模样,眼睛却没有半分笑意。
高欢假笑,沈夜北也假笑,反正尴尬的是对方不是自己:“哪里,高先生过谦了。”
……?
高欢心底里,缓缓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以他对沈夜北此人的了解,今天他本已做好了被“点名批评”乃至借机诘问和发难、甚至“鸿门宴”被当场拿下的心理准备,却不曾想后者居然满面春风地走下台区,“热情”地执起他的手:
“正是我们的高副总统,夙兴夜寐锐意进取,目光长远地开创了‘打豪强、均田地’的伟大土地改革模式,如今西北、华中等地的穷苦百姓才能过上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好日子!”
说罢,沈夜北将摆在桌面上的报纸逐一分发给在座委员们。只见报纸头版头条赫然印着野军在西北山区给农民重新分配田地、开民众大会枪毙劣绅豪强的巨幅图片——更离谱的是,这些报纸不止有华夏本土媒体,更有来自西方、东洋各大列强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式的积极转载、甚至一手资料!
“……”
众委员面面相觑。
这回懵逼的不止高欢,就连坐台下“看戏”的柳余缺也傻眼了。不是,沈廷钧这小子不是这样的性格啊?而且他不是一直以来都让自己提防着高欢吗,怎么忽然间转了性、成了高欢和新党的吹鼓手?
——到底哪一面,才是这小子的真实面目?
那厢,台上。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沈夜北保持着和高欢“哥俩儿好”的握手姿势,笑得一脸真诚、慈祥万分:
“那么下面,就请高副总统给我们介绍介绍,野军在西北山区基地的工作经验吧?”
高欢:不是?咱俩谁是演员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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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盛名之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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