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忙碌,总算收拾得七七八八,那人已经东倒西歪,昏昏欲睡了。江黛青也甚感疲乏,她擦擦额头的汗,将那人扶到自己床榻上躺下。看雨停了,又出去进了山。
手头的药都是日常用的,江黛青总觉得那人的症状像是中毒。她想趁深宵无人知觉,去采些解毒和消炎的药草。可惜雨后山林湿滑,深夜又费眼睛,最终也只找到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
江黛青回到茅屋,担心地摸摸那人额头,却惊喜地发现并不很热。她身上还穿着方才那身湿衣,此时夜深已经觉得有些冷。于是便就着给那人烧的热水,背转过身擦拭身体,换起了衣服。
看看天色,离天亮也不远了。江黛青索性不睡,坐在桌前研墨抄书。她打小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楷行隶书都能拿得起。在发现自己穿越后,她就知道,这是能谋生的技能。她到镇上的书店去向店主打听需不需要抄手,并且给店主展示了各种字体。在惊奇的发现,店主不认识瘦金体后,她便将瘦金体认了下来,说是自己的字体。
店主果然需要人手,她便以一本十文的价格开始为书店抄书。当然,用得是小正楷。瘦金体她只在店主特地要求的时候,论字售卖。
江黛青想着天亮去趟镇上,交了书,看看手头的银钱能不能买到些合用的药。还有......她瞅一眼裸睡的那人,叹口气,也得去当铺找找有没有合他身量的旧衣。
一直抄到天大亮,江黛青走前去了趟姜焉焉家。她没有叫门,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着,直到有人出来。出来的是姜焉焉的母亲。那是位精明和善的妇女。江黛青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大娘,我找焉焉。”
姜焉焉见说江黛青找,跑出来问:“怎么啦?不会是我表叔......”
江黛青拉过姜焉焉,悄声道:“我临时有点事,要去趟镇上。能不能麻烦你,在我屋前坐坐,替我守一守门。”
姜焉焉奇道:“这却为何。”
“你去了就知道了。”
姜焉焉还是答应了。江黛青便自己去了镇上。
过了午饭的时候,江黛青才回到村里。远远就望见,姜焉焉坐在自己屋门口,洗着什么东西。
江黛青走近一看,是自己昨夜换下来的湿衣和做活时缠手的一对儿汗巾,其中一块汗巾上还满是血迹。她说:“焉焉,我回来了。”
姜焉焉抬头,见江黛青回来道:“你可算回来了!”她站起身悄声问她:“那人是谁?你打哪儿弄回来的?你是不是疯了?”
江黛青淡然地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不能见死不救。他对我来说,和受伤的猫狗没有分别。”
姜焉焉气红了脸:“还是有分别的!”她说:“男女之别!”
江黛青了然:“你进去看过他了?”姜焉焉红着脸点头:“我还偷偷拿了爹爹的旧衣服。只是身量好像不是很合适。”
“你有心了。我也从镇上的当铺买了旧衣,应该是合身的。”
姜焉焉埋怨江黛青:“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唉!”她跺跺脚,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江黛青毫不犹豫:“治好他,送走。”
“要是治不好呢?”
江黛青想了想:“要不......解剖了?”脉象这么奇怪,可以研究一下死因。
姜焉焉大骇:“什......什么?剖了?你......你要吃了他吗?”
江黛青被逗得噗嗤一笑:“那么大一个人,应该够我吃很久了。”
姜焉焉虽然单纯,但是也看出来江黛青说的并不是真心话,神色稍安:“总之,我尽力帮你,你遮掩好他,最好别让村人发现他吧。”
江黛青见说也收了笑意,点了点头。她进屋又去看了那个男人。还在睡着,依然没有发烧。江黛青取出了新买的外伤药,重新与他包扎了伤口。又拿出旧衣比比,觉得合适,便扶起他来,给他换上。
那厢姜焉焉也洗完了衣服,晾好。进来坐在桌边与江黛青说话:“清真,你看着冷冰冰的,心倒热忱。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为什么桑仲和你会合不来。”
江黛青在给那人梳头,眼都没抬一下:“因为我们都和你很合得来。”
姜焉焉奇道:“都和我合得来,那大家不是更应该都是朋友吗?”
“敌人的敌人才是朋友。朋友的朋友,自然是敌人。”
姜焉焉歪着她的小脑袋:“我不懂,这是什么道理?”江黛青难得有耐心解释给她听:“我与他都是这村子的边缘人,你却是村人眼里的好姑娘。就像村人会担心你和我或者他混在一起一样。我们彼此也有这种顾虑。”
姜焉焉似懂非懂:“所以你们其实想得一样?”江黛青看着她道:“不,我们和村人想得一样。”她扭开头,皱起眉头:“所以我们才彼此厌恶。”
姜焉焉似是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诧异道:“你们彼此......厌恶?”她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们能......”江黛青看她一眼:“焉焉,我大概是不会嫁人的。所以,你不必为我想太多。”
姜焉焉不解:“不嫁人?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
江黛青决定对姜焉焉潜移默化:“我要嫁,也只会嫁一个爱我,能让我欢喜,且永远不会变心的人。”她说:“我知道你母亲,对我也很关顾。但如无意外,我迟早是要离开姜家村的。”
姜焉焉瞪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问:“你要去哪里?我......我舍不得你!”
江黛青放下手里的梳子,走到姜焉焉面前:“终有一天,我们会相忘于江湖。你只要知道,我去了比这里好的地方,就足够。”
姜焉焉露出迷茫的表情,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桑仲果然走了,走前只告诉了江黛青:“这书,我看完了,还你!”他漏夜闯入了江黛青还亮着灯火的茅屋。
那时江黛青屋里的人已经完全清醒,江黛青正喂他喝药。桑仲吃了一惊,但是什么都没说,默默背着手,关上了门。
待江黛青淡然地喂完了药,扶那人躺下,又净了手擦干,才不紧不慢地接过桑仲手里的书。
桑仲问:“他是谁?”
江黛青答:“不知道。”
桑仲目光沉沉地看着江黛青:“我原以为你只是孤僻不合群。想不到还如此放荡。”
江黛青无动于衷,像没听到一样。
桑仲又说:“我要走了。”
江黛青才开口:“焉焉知道么?”
桑仲沉默片刻:“我没和她说。”随即又换了副得意的轻浮面孔,向江黛青炫耀道:“我今天亲了她的嘴!”
话音未落,江黛青“啪”地给了桑仲一巴掌。力度之强,打得桑仲脸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桑仲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如无其事地忙碌着的江黛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直到离开他只留下了一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桑仲走后,江黛青停下动作叹了一口气。到底,这个臭小子还是招惹了姜焉焉。她不由得为她担心,坐在床畔发呆。
忽然感觉有东西碰了自己的手。江黛青低头一看,是那人在盯着她看。她忙问:“可是想要什么?”那人不答。她又问:“可是哪里难受?”那人摇头。
江黛青转身面向他:“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直勾勾盯着她,什么都不说。
江黛青无奈:“难道是个哑巴?”她打量起那人来:方脸匀停,甚是稳重。粗眉细目,略显憨厚。直鼻薄唇,颇为隐忍。她问:“能听懂我说话吗?”那人终于点点头。
江黛青放心:“那就好。”她伸手摸摸那人额头,嘀咕起来:“一天都没发烧,是不是不会再烧了?”她叹口气,自说自话:“为了给你医病,我好容易攒下来的积蓄都用光了,还要伺候你吃喝。”她想了想:“左右桑仲离开,焉焉还不知道如何呢。再等等看吧......”
次日,姜焉焉果然来找江黛青。那时她刚挖了些野菜,和了粟米,一起煮粥。
姜焉焉问:“清真,桑仲......桑仲来找过你吗?”江黛青看她一眼:“他走了。”
姜焉焉反应倒不大,就是蔫蔫地说:“我猜也是。你上次说他很快会走,我还不信。昨天,他非拉着我去河边说话,我烦不过就跟去了。可他又什么都没说,就......就那样走了。我就觉得他奇奇怪怪的,今天再找,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江黛青见姜焉焉这样说,也不点破:“别理他,他整日没个正形。做事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值得往心里去。”
姜焉焉点点头。过一会儿,又红着脸问:“清真,你说如果一个男的,他亲了一个女孩的嘴,是......是什么意思啊?”
江黛青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那就是在占女孩便宜。大耳刮子扇他!”
姜焉焉一愣,脸上的热度退了下来,也变得气呼呼:“你说得对!哼!”
江黛青嘴角微勾,转身不欲姜焉焉看到她得逞的窃笑。却见那哑巴出来了,站在门边看着她们。她惊问:“你怎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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