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青一拍两腿，起身叹道：“都散了吧！本王妃要休息了！”
澹台勉与白墨羽相视一眼，相继告退。
梅言起身走到江黛青面前，关切两句她的头痛。见嵇元在一旁相候，江黛青道：“就是没睡好闹得。我的事情是做完了，你们只怕还有文书要做。”看向风荇道：“今日夜审，还要烦你补出一份书面记录来呢！”她说：“你们也都早些歇下吧！”
嵇元疑道：“黛青，你既然做完了功夫，我还不能与你同宿吗？”
“容不下祾王殿下这尊大佛！” 江黛青笑道：“这是内院！你个亲王，非要往人家总督后院里来住像什么样子？”她宽慰道：“明儿，我就去你那里宿，你再忍耐一宿吧！”
嵇元只得同梅言及风行卫悻悻而回。
待得回内室梳洗时，江黛青才发现床帐换了个方向，已是惯常南北向了。
“咦？”江黛青奇道：“是谁挪了床来？”
晴月笑答：“王妃去闻府的时候，风荇大人来过，与风茅大人一起，将王妃的床帐换了个方向，说是可以让王妃睡个好觉了。”
“不过再住一晚，折腾什么？”
嘴上虽如此说，但对镜脱簪的江黛青，脸上笑意始终不绝。
果然一宿无梦。江黛青睡得晚，起得也晚些。正要往嵇元暂住的玉关院去，就见澹台素滟迎面而来。
“黛青。”
澹台素滟身后跟着华莲和泊儿，叫住江黛青问道：“听闻你昨日夜审，熬得甚晚，如何？可有收获？”
“收获？”江黛青笑道：“我此间事了，可以结案了！”
澹台素滟一脸震惊。
“涣儿的处置，我交还给你，你看着办吧。”江黛青说：“若是我，大约会拘管在身边，放她一马。毕竟她是为人所骗。但你若嫌麻烦，就交由你父亲依律处置也无不可。”
“涣儿？”澹台素滟惊疑不定：“她……”
江黛青这才省起，澹台素滟尚且对案情一无所知。回身看一眼身后流儿，道：“既是侯夫人身边的人，合该回到侯夫人身边去。”流儿低头称是，领会了江黛青的意思。因她是汉风苑侍女，昨日夜审，她自始至终都在旁听。
江黛青笑对澹台素滟说：“你抓紧时间料理府事吧。我同君善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了。”她笑意渐淡：“河东道风波平定，就该止京城晦暝风雨了。”
澹台素滟由衷感慨：“黛青当真是雷霆手段！”
江黛青付之一笑。
待得到了三堂，却见莫如先带着金涛，正和嵇元与澹台勉议事。看到江黛青前来，嵇元唤道：“黛青，莫指挥和金捕头查到了茶马互市的线索！”
江黛青一喜：“当真！”她说：“我正愁撬不开佘见功的嘴，无法将他和那幕后指使联系在一起呢！”
“能帮上你些忙，就是不虚此行了。”莫如先淡然笑道，脸上却有阴霾：“我们试图循茶马互市案后齐兄的产业归属来追查，线索最终断在了璧月馆。他解释道：“就是金奴所在的那家楚馆。”
“此时我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莫如先叹道：“金奴一介布衣，目不识丁，又身陷风尘，如何能经营得了这诺多产业？况且她虽未落贱籍，但足不出户，必定只是为人出个名头而已。”
“能与金奴扯上关系，又健在的人，我只能想到佘兄。”
莫如先淡淡带开了这个话头：“不过，举凡线段，都各有两端。此端线断，彼端可寻！我与金捕头寻踪觅迹，抓到一个似有隐情的商贾。”他说：“只怕不是国人！”
江黛青露出一个笑意：“太好了！”她问：“审问过没？”
嵇元笑意沉沉地告诉她：“今早莫指挥押到，就交给了风茅。”他说：“也许膳后，我们就有供词可看了……”
那晋商果然很快就吐露了实情，只是他只负责与内应指定的人，佘见功，经营产业，赚取银钱，对于核心的机密，知之不详。但其中一条口供，引起了风荇的注意。
“他说，拐卖的壮丁和往来银钱，都送往了襄陵？”
嵇元阴沉着脸，没言语。
江黛青奇道：“怎么了？”
风荇觑嵇元一眼，对江黛青蹙眉而言：“襄陵，是晏王殿下封地。”他说：“晏王殿下进位之前，分封的正是襄陵王。”
江黛青大吃一惊：“他不会如此糊涂吧？这家国天下是他家姓氏啊！”
见嵇元和风荇都默不作声，她又自言自语：“也不一定。早就知道线索可能会引向王侯，只是没想到不是指向我们而是他……”
“还是去看看吧。”江黛青征询嵇元的意见：“若有栽赃嫁祸事，正好未雨绸缪，省得日后变成他人攻讦我们的借口。”转而问风荇：“襄陵远吗？”
“远倒不远，就是和我们回京的方向正好相反……”
江黛青看向嵇元，他便说：“不消你我，叫风行卫去查就是了。”
也无不可，江黛青目视风荇，听他计议道：“既如此，叫风艾与你们同行，我带风苓去查。”
“等等！”江黛青忽然想到：“当初君善在广陵出事，也是你二人奉命追查。”她问道：“却为何南辕北辙？”
风荇微怔，随即回道：“王爷当日中毒失踪，那毒药是北地茶马互市才有的东西，在太原府暗中集散流通。所以风艾叫风苓来这边追查毒药的线索。除此之外，王爷还遇到了伏击，你我不是也遭人追杀吗？”他说：“那一起人往南向江南道流窜，所以我向南去追查了。”
江黛青觉得有些蹊跷，却缄口未言。
亲送嵇元回到玉关院，江黛青说：“意远呢？”她道：“我有些话，要问他。”
嵇元去叫了梅言出来，江黛青却领着他往后院走：“关于淑人饮食上的事，我还有些疑问。”边走边说。
直到两人进了后院却没往秦月园去，而是折回了江黛青住的汉风苑，梅言才停住脚步：“黛青，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黛青回望梅言，一双清亮的眼眸，诉之不尽：“进来说话。”
梅言难免动摇。与江黛青同室密谈，只怕是有些情难自禁。他的神情凝滞了下来，眼光也逐渐幽深。
江黛青甚至连侍女都没留下一人，全数打发了。坐在案后，也不招呼梅言，开口就问：“你毒害君善，用的什么伎俩？”
梅言脑后一麻，雀跃的心，沉了下来。不愿回首，但也只得如实交代。
“解毒丹。”梅言的语字，吐得艰难。然而一旦开始，就变得顺理成章，他越说越觉坦然：“我在君善体内下了延时发作的毒药，他毒发后必会服用我配制的解毒丹。解毒丹能解他的余毒，也会破坏他的……”
梅言终究没能说出口。江黛青一直静静听着，许久，才问道：“是什么药物？”
“雷公藤和七叶一枝花。”
“七叶一枝花？”
梅言点点头：“从西边，经由茶马互市，可以从异族手中购得少许。”
“所以，当日你下毒后，风行卫奉命追查，才查往了山西，查向了茶马互市！”
“料应如此。”
“那暗杀，又是怎么一回事？”
“暗杀？”梅言摇摇头：“他不会！”他盯着江黛青的双眼说得肯定：“我早说过，他不想君善死。”
江黛青不为所动，一张秀脸面无表情：“他，到底是谁？”
梅言露出了惆怅的神色，视线瞟向右侧，却不发一言。
“华莲倾心于他。当日商船中她就说过，自己理想的伴侣，温润如玉，雅擅丹青。”江黛青缓缓而言，细细琢磨梅言的表情：“那日共你画眉，她也提到，十六岁，豆蔻韶华，美得像……”
一字一顿，敲打在梅言心上。
“你们，笔下的画！”
江黛青显然已经有所猜测。
“他，是风流儒雅，晏王殿下，对吗？”
梅言闻之色变。
江黛青难忍痛苦之色：“皇兄？王弟！帝王之家！”她郁愤道：“好一个可怕的帝王之家！”
梅言双唇微颤，看起来却并没有说些什么的打算。
“难怪你如此肯定，他不会要君善的性命！”江黛青问道：“他到底目的何在？”
“他……只是在依他的想法，用他的方法，来帮君善……”
江黛青失声而笑，笑声如此落魄，让梅言心痛不忍。
“黛青……”
江黛青抬手止住梅言话头。她说：“我不想听你替他再多作辩白。我只想知道……”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幕：“君善承受的伤害，哪些是他的手段，哪些是那幕后之人的手段！”
梅言敛下自己的情绪，低声道：“他只是将我安放在君善身边，又召唤了你的神魂守护君善。他的初心，是要保君善平安。至于你，未知是什么心思，殊难预料。所以，他反复叮嘱我，要培养你的好感，必要时，将你与君善分开，避免他受到伤害……”
江黛青嗤道：“那你下毒，难道是自己的意思不成？”
梅言有些尴尬，讨饶道：“黛青，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他解释道：“君善曾对子美说无所谓骨肉。而陛下对君善的忌讳甚深。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君善妻宫无星，将取而代之的事，确实是有的。”梅言的话，让江黛青震惊：“招魂古术，成败未可知也。双管齐下，子美使我断他子孙，叫他永无继承帝祚之望，以为保命的底牌……”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江黛青不禁问道：“你与君善，对彼此性情烂若指掌，你竟然也觉得他会篡位？”
梅言黯然垂首：“黛青，造化弄人。我从不怀疑君善的磊落跌宕！但是，星象如此显示，就一定会是既成事实。”他说：“尽管我们不知道，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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