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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志

白鸦望着朔风,这个一手把他们兄妹俩从凶险中抱回来亲自养育成人的男人,这个孤身一人保护着这座山这乌蝶谷、梦朔一族的强大男人,就要死了。回光返照一般,朔风嘴边大口涌出的鲜血渐渐停了,朔风睁开了双眼,眼中依然是温和与平静,他看着白鸦道:“让你妹妹不要哭了。我有话、要对她说。”寒枝的眼泪更加汹涌了,她感觉到朔风的回光返照,伸手抹去朔风嘴边的血迹,拼命摇着头道:“不我不要听,你不许说,你什么都不许说——”朔风笑了笑道:“傻丫头,那你可别后悔。白鸦,你听好了,现在、我朔风,将梦朔一族的存亡和未来,都交给你了,今日起,你便是我们梦朔一族的族长了。替我照顾好每个族人,知道吗?我知你一直不愿叫我父亲,但方才,我听到了,能听这一回,我真的、很高兴......还有,你以后多看着你妹妹,若她为我而伤心,你就说......”朔风向着寒枝微微抬起手,被寒枝一把抓在掌心,朔风眼中划过一丝心疼,低低对寒枝道:“就知道你在听,枝儿,你近一些,父亲这话只留给你听。”寒枝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朔风的耳边,朔风侧过脸轻声道:“寒枝,我向你保证,以后你会遇到一个人,像我一样地爱你......”说完,便再无声息。

有娃娃大哭:“朔风大人死了!朔风大人被妖神杀了!!!”寒枝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她反复揉搓着朔风的手,希望可以挽留那最后的温度。然而一切皆是徒劳,“等等,再等等我,朔风,等我,我现在就去求她救你......”寒枝碎碎念着,回头望向人神的方向,就在她要开口乞求素江的怜悯时,哥哥按住了她的肩膀。

白鸦此刻已经明白,素江从一开始入谷见到朔风起,就存了杀心。而现在,素江也必不会为了寒枝动摇,去救她费心要除掉之人。周围早就是一片仇恨的目光,每一个梦朔的族人几乎都赤红着眼,呐喊着要为朔风大人报仇雪恨!“谁都不准动!刚刚你们也听见了,从现在起,我白鸦,就是梦朔一族的族长!”人神仅用了一招,就杀了梦朔一族修为最高的族长,那么剩下所有人群起而上,也不过是飞蛾扑火,白白葬送性命。只要素江没有骗自己——她只是针对朔风,而非梦朔,那么自己便还保得住族人。

白鸦抱着朔风的尸体,转头对素江道:“滚。我不想看见你。昭素江,滚出乌蝶谷,滚回你的伏龙之盟去。”

素江落在了神女像之前,她与白鸦之间此刻相距不过数丈之远,却仿佛跨不过的重山万水。素江道:“要我滚可以,只要确认你怀里的那个细作死了,我自然可以离开。”朔红绫扑到朔风尸体身前,含泪怒道:“你什么意思!朔风大人已经被你杀了,如今尸骨未寒,你竟能说出这种话——你难道还要辱尸不成!”素江想到舞皓渊之所以可以靠万里离魂之术占据朔风大人的肉身,是因为舞皓渊告诉他们,舞游在与朔风交手中提前在朔风身上种下了归魂引。而今舞游尚未攻进乌蝶谷——素江有了一个猜测,恐怕给朔风下归魂引的并非巫祝大长老舞游,而是和早早摸进乌蝶谷来的鹿角大仙有关。素江余光中看见朔红绫满脸悲怆中还藏着一抹焦虑,联想到之前在茧茧沟寒枝是因为去找朔红绫而遇上了鹿角大仙,当回寨的时候自己发现朔红绫明显受了腿伤却只字不提隐瞒了过去,心中渐渐明白——寒枝恐怕是替朔红绫背下了传播瘟疫的黑锅。朔红绫很可能在白鸦带自己入谷前就被鹿角大仙盯上了,不止给族人们带来了鹿角大仙的瘟疫,还暗地里给朔风大人下了归魂引、引来了舞皓渊之魂!归魂引若下在活人身上,只要引来的魂魄按兵不动,那活人便不会觉察,所以朔风并不自知舞皓渊的存在,才叫寒枝白鸦都看不出任何端倪。舞皓渊之魂藏在朔风体内,只在素江留心之时,卖出一个小小破绽来引人神入局!在等到素江相信朔风是“假朔风”而动杀机后,朔风一旦身死,舞皓渊之魂便可借万里离魂之术重新复生朔风的肉身,与舞游的巫灵军里应外合、不但可顺手灭了梦朔一族,更可将白鸦寒枝这对真神虚离虚合的躯壳带回伏龙之盟!

想通这环环相扣的诡计之后,素江心中一片冰封之寒,心底再次出现另一个悲泣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渐渐重叠起来。可是现在才想明白又有何用呢——这一切,那人已不会再相信自己了吧。

那就让自己坏人做到底,毁了朔风的尸身,彻底断了舞皓渊再施万里离魂之术的可能!只要不是朔风,白鸦与寒枝绝不可能再被迷惑!素江硬着心肠不去看白鸦脸上的神情,只答道:“白鸦,你把朔风大人的尸体交予我,我自然会走。而且,我绝不会动你梦朔族人分毫。”

白鸦望向素江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从未相识之人。仿佛两人之间的情谊是猫妖浣浣编织出的一场虚幻、亦或是误食葵猫草籽之后做的黄粱一梦。白鸦与寒枝怎愿意将朔风尸身交出,但也听出了素江的话外之意——人神以整个梦朔族人的安危相要挟,若不交出死去的朔风,那活着的族人就要做出新的牺牲......他现在从朔风手中接过了族长之责,就必须考虑一切。

“昭素江,你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白鸦问道,“方才你问我信你不信,我说信你至少不会伤我族人,难道那些你也是在骗我?你果真——从一开始就和伏龙之盟串通一气、才要跟着我回乌蝶谷?”素江逼着自己不露出一丝情绪,冷冷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现在给你指一条明路,你把朔风尸体交给我,我自会保你们全族逃过伏龙之盟这场大围剿。”

“少主!不——白鸦族长!你千万不要再相信这个妖神了!她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第二次!她是伏龙之盟的人神,与巫祝沆瀣一气,巫祝一族想要的是整个梦朔的消失!朔风大人一生只为一族,一个血亲也未留下,我们梦朔本宗怎可能如此忘恩负义?要我说——即使是全部战死,我们也要护住朔风大人的尸身!与其屈辱地换片刻苟且,到头来还是被伏龙之盟的阴谋一网打尽,不如现在趁只有人神一个敌人,放手一搏!”朔红绫猛然提高了声量,跃上了路旁一尊图腾石柱,对白鸦,更是对着身后无数愤怒的梦朔族人喊道!

“我儿红绫说的没错!”朔望澧长老站了出来,然后是剩下的长老们,包括中了鹿角大仙瘟疫之蛊的朔蔓兰长老,都出现在朔望澧长老的身边,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朔望澧之子朔藜一个手势,所有的蝶军自林间四面无声而至,整齐列于长老们的身后,每张面具之上,黑洞洞的眼之后冒出复仇的凶光。一位长老收起了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喝道:“白鸦族长,不要辜负了朔风大人对你的救命和养育之恩,更不要辜负全族人对你的信任,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听一听大家的意愿吧!”接着,一个、两个,梦朔的族人们纷纷站起身,坚定迈向了长老们的方向,包括一个个孩童,他们的眼中有信仰、有仇恨、有决绝赴死之光,而不再含一滴泪。所有的泪,早在朔风身死时便流光了,现在——是属于鲜血的战场!

白鸦看懂了族人们的目光,他抱起父亲的尸体,背后是数千上万族人们不惧一切的死志。白鸦声音嘶哑,但直透每个人心底,在整个乌蝶谷、藤萝老林的山间低低回荡:“全族一心!”族人们齐齐应诺:“全族一心!!!”所有人释出土之灵力,在素江与白鸦之间祭起了一面丈厚的防御结界,地面震颤开裂,谷中灵物们纷纷惊惶奔逃而走,图腾石柱一根根拔地而起,被恐怖的土之灵力牵引着也嵌入了结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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