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素江的心魔再次发作后,每一日戮殅都会为素江编织新的梦境,这些梦境中有甜蜜、有悲伤、有喜悦、有痛苦、有**、有折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素江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魇之中根本分不清真假,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心魔的一次次发作,迅速枯竭下去,单薄破败得仿佛蝴蝶死后的一片残翅。每日巫灵军照样来送水送灵果,不过是粗暴地将东西塞进素江口中,吊着她一口气。祭仙剑上的那片冷硬冥顽的白鸦一魄刚开始还能忍耐不动在一旁看着,没两天便急疯了眼,恨不能将那恶心骷髅千刀万剐,但真神戮殅再未出现在素江眼前,只有那重重叠叠无止尽的梦魇地狱,日日折磨。戮殅似乎在牢洞外加了禁制,祭仙剑也再未能出去过,白鸦的这一魄只能眼睁睁看着素江受苦,困在黑暗中成为戮殅引来虚离躯壳的诱饵。
白鸦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这两日他总是想起义父朔风和乌蝶谷的梦朔族人,朔风临死时在他怀中看他的眼神,还有族人们像成群的虫蚁纷纷死去,怨愤的灵魂盘桓在他的四周,责问他仇人到底在何处,责问他为什么不去找昭素江报仇!白鸦头痛欲裂,身体中还有另一个声音,正不断在嘶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不然你就要失去她了!”突然,白鸦猛地低身,无声一翻矮进了树丛后的低洼处,一队巫灵军巡逻经过,手中灵光向着白鸦的方向晃了晃,白鸦突然感到一个晕眩,为了维持清醒,他伸手一个灵刃打入腰间,疼痛让他蜷缩起来。巫灵军未发现什么异常,又聊着天离开了,话语间提及了巫祝大长老和大衍皇帝。白鸦暗想,看来大方向没错,接近伏龙之盟的大本营了。大衍皇帝昭睿果然在此,昭素江执意出弥水镇,也不知道见到了她父皇没有,昭睿竟然保不住自己的孩子,让她在此日日受这种折磨。白鸦眉头皱起——看来,此事想必和九幽涣灵阵都出自同一人的手笔,那位西境之外来的大人物,昭睿和舞游眼下都必须听其命令行事。
白鸦再次感应祭仙剑上自己一魄的所在。他抬眼透过枝杈的缝隙向北望去,隔着一处悬崖,对面矗立着一座下方险峻上端平阔的山峰——月瑶峰。峰顶黑漆漆雾障缭绕,其中闪烁着不同种灵力的术法光流,还有一股浓重的邪煞死气。白鸦轻轻跃出树丛,无声无息地向着月瑶峰疾奔而去。
月瑶峰大衍国最奢靡华美的军帐之中,昭睿这几日都在忧思着女儿昭素江的安危。大长老虽然已经给了昭睿保证,但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因为舞游口头上一句话就真的放心,一想到女儿人神之位被废,才过了三年的安稳日子就沦为了阶下囚,自己却仍在大衍皇位上好端端待着,除了茶饭不思什么都做不了,昭睿就又愧疚又悲哀。但他如今能做什么呢?他想了数日想不出来——最后只想到了一个人,自己的亲弟弟昭血罗。若是此次平叛昭血罗也一同跟来,自己遇到什么事儿也有个拿主意的人啊。可奇怪的很,自从一个半月前,这个唯一的弟弟就从昭睿眼前消失了。原本昭血罗就是影刃,常常做一些危险的任务,但昭睿知道他厉害,也不怎么过问其行踪安排,但这么关键时候,伏龙之盟征大衍之兵剿平踏风逆贼,大衍血薇军的大督军竟然完全找不到人,就很难看了。更奇怪的是,大长老舞游竟然没有问罪于此,隐隐的,叫昭睿心中更是不安。
一名贴身侍从掀了军帐躬身而入,昭睿立刻问道:“可打听到吾儿如今到底如何?”侍从摇摇头道:“陛下,那些可能知情的军士们个个嘴巴紧的很。再多罗币都使不出去啊!”昭睿挥挥手,叹道:“你除了忠心,也是个没本事的,罢了,退下吧。寡人再想想。”昭睿端起一盏茶,不知怎么心中一慌,失手就打翻了,他忽然站起身来,道:“不成,寡人要亲自去问问大长老!你叫任何人都不准跟来!”说罢一撩袍袖就疾步出了军帐。
离巫祝一族的营帐越近,这大衍皇帝心中就越是打鼓,昭睿本是个懦弱犹疑的性子,完全是凭着对爱女的焦心关切闯进巫祝的地盘想要问上一问,但真的离那顶冒着诡异灵光的帐子仅数丈之遥时,昭睿低头看见自己的袖口正在微抖。他努力调整了一下面上神情,摆出大国帝君该有的威严来,镇定地对路过巫灵军道:“大长老邀寡人来有要事相商,你们去把周围闲杂都撤出中帐范围,不得靠近!”之前因抓获被废人神之事舞游确实客客气气请过昭睿数次,故军士们不疑其它,应诺退下。此时天色已晚,周围又弥漫着黑雾,昭睿放轻脚步慢慢向舞游的中帐走去。
昭睿虽不曾费心修灵,但他一身皇族血脉,天生灵脉就强异于普通凡人,耳目十分聪敏。他打算先听听动静,想想如何开口,突然有人猛地拉住了他,一个掩耳之术罩了过来。“什么人!”昭睿大惊道。“你是大衍皇帝?”一个沙哑的年轻嗓音道。来者正是白鸦。他已经藏在远远的暗处躲了一阵子,正好叫他等到了昭睿来,下令赶走了巡逻的巫灵军士。昭睿瞪着白鸦道:“你是何人?!”然后他突然想起了皇城中贴满的通缉令画像,低问:“你——你是踏风之盟的——”“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你女儿昭素江的。嘘,跟我来。”白鸦护着昭睿悄悄绕到了中帐后方,忌惮对方实力,白鸦谨慎地仍保持了三丈距离。帐中此刻朦胧晃着一点昏暗的光,隐约现出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正是舞游大长老,另一个,低矮的帽兜、宽大斗篷下,缓缓伸出一只细长的骷髅状左手来。白鸦感觉到旁边昭睿的呼吸瞬间紊乱起来。
“那另一人是谁?”白鸦问道。“是、是罗魂大人。”昭睿道,目光停在那只鬼手的影子上,不敢有丝毫移动。看出大衍皇帝的巨大恐惧,白鸦道:“你这么怕他,看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太古邪神了。”白鸦在掩耳之术下又施了一个明盏之术,舞游和罗魂大人的对话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大衍的昭睿你观察得有结果了。”斗篷下的声音问道,有些漫不经心,仿佛答案已定。“是,罗魂大人。昭睿应当是不知昭血罗之事。”舞游恭敬回答。斗篷下笑了一声,道:“兄弟俩个倒是很不一样。哥哥是个无能废物,弟弟却城府颇深手段了得。不仅在伏龙之盟搞了双重身份连你都不能察觉,更是同时控制了大衍的血薇军和巨芒的皇城尉。这次围剿弥水叛党,你这个大长老竟然没有他就调动不了这两支军,可见他这几年是下了苦功夫了。”舞游道:“依罗魂大人看,此人该如何处理?”斗篷下平淡道:“只要他哥哥和小公主在伏龙之盟手中,他就依然会是伏龙之盟的人。”舞游点点头,又问道:“昭睿倒是很好办。不知道昭公主那边,罗魂大人可有变数?您日日给她施展梦魇地狱,即便是老朽恐怕也撑不了几次,万一——”听到此,帐外的昭睿心中一紧,然后他发现,身旁那个一直冷静异常的少年却有些乱了方寸。看来这少年与女儿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也甘冒如此大风险来救女儿,可谓年少却情深——昭睿忽然想起了那个轻易就抛弃了自己和昭昭的女人。
斗篷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愉快,那只骷髅手也有节奏地在烛火下虚虚弹奏起来,发出阴森的喀拉声,那人道:“你即使废了她的人神称号,收了她的混沌神力,她依然**之血的传人,怎么可能轻易死在本神的梦魇里。那样的话,鲆乌那家伙可是会大失颜面的啊。”舞游干枯的眼忽然睁大了。他心中沉寂的古井中仿佛坠入了一颗大石,那是筹备数十年的计划突生变数的惊惶。
舞游仍然半垂着首,维持着恭敬姿态,问道:“您是说——真神鲆乌?传闻上古真神大战之中真神虚离虚合合力将他的神魂打散落于东海尽头......他没有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极其幼稚之言,斗篷下的声音爆发出大笑来。好一阵这恐怖的笑声方停歇。斗篷下道:“你们这些活在神隐时代的凡人,果然对真神知之甚少。鲆乌怎么会死,他不过是被自己的一时傻气害了。相信这次,本神的这个老朋友,不会再令本神失望了。”舞游更加谦逊问道:“还请罗魂大人解惑,不知真神鲆乌现在在何处?”斗篷之下并未直接回答舞游的问题,只道:“当本神为老朋友找齐那三片**神鼎碎片,你就可以见到他了。若是少了他,本神的复仇可就少了太多乐趣了。哈哈!”舞游心中一凛,暗忖巫祝一族的**中只提及**神鼎碎片乃神女虚合遗留霄明之物,竟不知此物还与真神鲆乌有关。他谨慎地再次开口道:“罗魂大人既然看出昭公主的**血脉,那可要派人去找她的母亲,老朽十几年曾亲眼见到,其母八池青雨手中确有一枚**碎片。”青雨!帐外的昭睿一下听到那女人之事,心绪大乱,竟是不顾白鸦阻拦向前踉跄了数步。“哦?”斗篷下被舞游的话勾起了一丝兴趣,“你是说她手中还有一枚**碎片?”舞游有些费解,道:“老朽愚钝,只见到一枚。”斗篷下呵呵笑起来道:“她乃人族,除非修炼了魔功或本身乃非人族类,否则断然无法吸收使用**碎片。因为**神鼎在破碎之时,沾染了真神鲆乌之血,被鲆乌的魔气和诅咒浸透,凡人用不得。”
舞游不确定地问道:“那您所指的另一枚——”骷髅手思索似的活动了几番手指,斗篷下答道:“自然是在她的体内。恐怕是被人种下的。”
舞游还打算再打探一些关于真神鲆乌之事,对面浓重阴风卷起,斗篷落地后,惨白的骷髅站起身放声大笑起来,道:“外面的客人听了那么久,不打算进来问问你那小公主的下落吗?”骷髅手瞬间脱离了戮殅的本体,自帐外飞旋一圈,回来时手中提着一个人,丢在帐中炉火边,正是大衍皇帝昭睿。此时的昭睿完全没有了帝王威仪,双目有泪,更有恨意,他不顾眼前恐怖的景象,大声问道:“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绝不相信青雨会抛弃我与昭昭!是不是那什么妖邪的**碎片在她身上作祟!!!”
骷髅手喀拉拉爬回了戮殅身上,戮殅歪着脑袋,脸上两个黑洞打量着昭睿,道:“没想到爱情可以让胆小之辈突然有了些盲勇。不过也怪,你这种没有修为的废物,本神方才才发现。大衍皇帝,来了多久了?”
昭睿闭口不答,只愤怒地盯着地面,他怕再多看那骷髅一眼,自己会忍不住浑身发抖地崩溃,如那骷髅之前评价一般是个“无能的废物”,招出那少年的存在,那女儿可就无人去救了。好在之前未暴露时,自己已将昭昭被关押之所告知了那个叫白鸦的少年,还给了他可以通行无阻的帝王御令,希望他可以顺利找到昭昭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