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两个多时辰后,所幸,在猫妖浣浣的幻阵之险后异常顺利,一行人真的赶在天黑之前走出了飞庭山,来到了天京城西的白门之外,叹河边。众人隐蔽在一片林子后观察了一番,远处,城门的守卫看起来一如往常,未见明显的变动。古怪的平静在叹河上随着浓重的雾气缓缓蔓延。
那西城城门口张贴了几张大告示,众人皆有修为在身,落日尾巴的昏暗之下告示内容也轻松可见,只见其中一张告示上面画着一只面目可憎的蛇妖,熟悉的人首蛇身,告示上曰:“蛇妖柳,原乃吾神之坐骑,如今因走火入魔堕入歧途,且勾结南方梦朔一族余孽与巫祝一族叛贼舞皓渊余部意图谋反、背叛吾神。今日叛妖幻化成龙形,假借吾神神之素江之名蛊惑众生,趁机掩护叛党脱走,犯下大恶,触怒吾神。吾等皆神之子民,受神之庇佑,必以虔诚之躯,誓死奉神!”告示下方有人换了一种更为通俗易懂的文风,写了一行大字:“如有任何关于蛇妖以及叛党的线索,即刻上报官府或附近的人神庙!立即可领赏金一万罗币!若有隐瞒,按伙同叛党论罪!”其余的告示意思基本雷同,分别画了舞皓渊、白鸦、雷音、凤闪闪、寒枝和八池玉鸩。“噫,大衍是没有画工吗?把我画得那么丑,眉毛都快连在一起了。”凤闪闪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然后向众人问道:“现在如何?我们直接灭了白门的守卫闯进去?”凤闪闪自出雷古森林起就有爷爷雷柏臣的密令在身,近三年来一直想着如何与巫祝搭上交集,终于在大衍国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因而心底隐隐盼着入白门时可以打草惊蛇,方便自己留下联络消息。八池玉鸩立时反对道:“千万不可。虽然巫祝大长老舞游眼下不在天京城,但巫祝有大量巫灵军驻扎在天京城,且今日踏风阁一战后大衍血薇军也一定会加强戒备,一旦白门守卫放出信号敌人肯定立时杀到,我们不能和他们硬碰。”凤闪闪挑眉道:“那我们怎么进去?乔装打扮一下?反正画像上画的根本也不是我——”“不必。我们要走地下进去,因这里的土地之下,有胥氏皇族害怕的东西。”只见八池玉鸩的嘴角微扬,带着淡淡的嘲讽。
数十年前,朔梦一族派出在外的一支族人们潜入大衍天京城,在西边的叹河黑市秘密经营了一家灵媒阁,表面上替人解读命数求神消灾,暗里作为埋藏在大衍国胥氏和巫祝一族眼皮子下的秘密据点。虽然胥氏皇族与巫祝一族把天京城控制得几乎严丝合缝,却单单拿这城西一角没有办法。曾经大衍国皇帝多次派兵想要清查叹河黑市,但皇帝的人入了黑市都有去无回,莫名消失,久而久之皇室对此处便避讳不提,只在叹河黑市之外严防死守。数百年来,坊间百姓在背地里暗传,叹河之下有一个属于恶灵的巨大巢穴。至于人神为何不过问此地,有人说妖魔鬼怪也是神的孩子,有人说这正是神的旨意要在此地镇着这些恶灵,还有人说,就像皇帝不会去管张三偷了李四的鸡一样,人神也是很忙的,保佑子民要有重点。
“玉鸩姐姐,你说清楚点,胥氏皇族害怕的到底是个什么?”凤闪闪好奇道。众人随着八池玉鸩在黑暗中断断续续前行,空气中渐渐开始浮动着一股腥臭味,顺着脚边的地下河潺潺流过。这里往深处必然是有什么东西,且绝不会令人愉快。八池玉鸩展开手掌,释出土之灵力,数十个青色萤火从她的指尖涌出来,急急忙忙地浮起来散入空中,淡淡照亮了一行人的脸,那些脸上神色各异。大家虽修为高强,但这阴森地道中渗人的静会把任何人心底的恐惧召唤出来。
八池玉鸩在青色萤火下见凤闪闪迅速转了个身,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收了起来,眉目中略有些紧张,八池玉鸩只当凤闪闪是害怕了,便对她温和道:“闪闪姑娘你别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必担心。躲藏于此的那些,都是真神湮灭后于天京城内被胥氏皇族屠戮的异己之人。他们在身死之后被胥氏皇族集体抛尸在外城西南角的叹河里。当时怨气冲天,鬼哭狼嚎数月不绝,数不尽的煞气和魔气在河中腾起,之后又在某一夜之后突然恢复了平静。你们也知道,这霄明大陆上的魔气汇聚后都会向着东北方尽头的魔影之海而去,在那里万丈深的海水下,形成孕育魔族的温床谜渊,但这西城门外叹河河水之下,所有的煞气却沉积了下来,被怨气冲天的亡魂们所食,修成了恶灵,所以这城西叹河底自那时起便成为了天京厉鬼们的巢穴。这九百年过去了,这些厉鬼中的很多已经都修炼成了中阶以上的恶灵了。”
白鸦嘴里啧了一声:“一言不合就杀人,确实像是巫祝一族的作风。玉鸩,听你这么说,我们现在正大咧咧走在一大波恶灵的老巢里,八卦着人家的死法,而巢里这些不得超生的死鬼主人们,正挂在两边的泥土框框里嗑瓜子围观我们?”人群中那叫鹿焰的小少年此刻正有些微怕,紧紧贴着鹿云,听见白鸦的话,他不小心一脑补出了画面,心中一松,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然而同时也是噗嗤一声,一个东西黑暗中急射而来,打在他脸上,粘在了鼻尖儿,只觉腥臭粘腻,鹿焰吓得大叫一声,一把抓下了那玩儿意儿,借着青色萤火的光定睛一瞧,赫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眼珠子!黑暗中,一个声音桀桀怪笑起来道:“嘿嘿,送你一颗瓜子壳儿。”
下一瞬,无数惨绿色的鬼火烧了起来,冰凉地照亮周遭的世界,众人看清那两旁的土壁,有人吓得低呼一声。只见无数张惨白中透着青黑色的人脸嵌在泥石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它们的眼睛没有眼白和瞳仁,只是浑浊地翻着阴光,森然瞪着眼前的活物们。地上的百姓们再想不到,在这大衍皇城的西边之下,藏了数不清的这种东西!
“别慌,它们还没有全醒呢。”白鸦还是无所谓的口吻道。“刚刚谁他娘地往我脸上吐东西!有种的站出来!”鹿焰心底虽怕得很,但在哥哥们尤其是三哥舞皓渊面前,必须抖出十二分的气势,输人不输阵,不能叫人笑话没胆子。那声音又桀桀大笑起来,听起来古怪而沙哑,道:“小哥哥你抬头呀,姑奶奶就在你面前呢。”鹿焰一抬首,登时一颗心撞到了嗓子眼,呕又呕不出。那说话的东西果然正倒悬着歇在地洞顶上,手脚修长,人模人样地穿着一身色泽黯淡的华贵束腰骑服,头以折断似的角度向下歪着,长长的头发编成一根大辫子,从脸侧垂下,距离鹿焰的鼻尖近在咫尺,散发着恶灵的腥臭煞气。可以操纵自己的尸体,这是一只修为至少在中阶以上的死灵!死灵一族是活物死后亡魂执着不散的产物,在上古真神时期,真神戮殅掌管着冥府,炼化死灵,乃维持天地间万灵平衡的重要一环。然真神大战后戮殅被虚离放逐,霄明神州与冥府的通路被戮殅斩断,此后越来越多的死灵一族产生于神州大陆,不得解脱,成为当地祸患,所幸死灵一族不论能否操控自己尸体,皆无法自行离开殒命之地,所以近千年来只能各地为恶,却未汇聚成世间最恐怖的势力。
“这只还是个女人?”雷音就站在鹿焰不远处,他修炼火腾秘术,目力极佳,看见这恶灵有一张俏丽的女子面皮。“本宫自然是女的,但早就不是人了。怎么?你这小哥,看不得女的做老大施号令么?”那恶灵声音依旧沙哑如老者,她扫视一圈,见抬头仰望自己的大部分人除了鹿焰都颇为淡定,百无聊赖地耸耸肩,长腿一蹬,空中一个灵活翻转,就跃到了一块低洼处的巨石上。女恶灵岔开两腿蹲着,两臂挂在膝间,猥琐的姿势中莫名其妙透出一丝利落与帅气。
“啊——看来今日地面上那场神降的主角们就是诸位了。目前看上去,倒像一群灰溜溜的地沟老鼠。不过么,只要是活蹦乱跳的,老鼠也很美味啊。”女恶灵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齐整得很。八池玉鸩以紫鞭分开众人上前,皱眉道:“晋摇公主,这么些年你一向不与我为难的。况且如今我们揭竿而起反了大衍皇室和巫祝一族,形势正危急,我也不求你助我,你却拦我的路?”晋摇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如蝎尾针,淬着毒光直直望向了好几步开外的柳。柳沉声道:“原来晋摇公主变成了这副模样。”
舞皓渊怀中的花菇子无言小心地探出头顶的那朵花来,打量阴森地穴,无言见寒枝对着女鬼迷惑地蹙眉,想着这清冷美女似乎对主人很重要,便鼓起勇气爬上舞皓渊耳边嘀咕了几句。舞皓渊转首,低声向寒枝解释:“这个昭晋摇公主,九百多年前乃大衍国的四公主,在胥氏皇族大肆屠戮异己之时她一意孤行要保护无辜之人,甚至叛出大衍皇室,带领一路叛党负隅顽抗,最后死于第一代人神神之曲商的长剑之下,被那把鸣仙剑穿心而过,钉在了天京城西的白门城楼上。大衍皇室甚至没有为他们曾经的四公主收尸,直接弃于叹河中的死人堆里。许多徘徊在天京城西南角的怨灵煞气都以晋摇公主为宿体,最终炼出了这么一只煞气深重的大恶灵,统领地穴中上万恶鬼。几百年间,无数和胥氏皇族有关的人在叹河黑市失踪,皆是成了他们的盘中餐。不过晋摇公主到底是死灵一族,她死后虽凶煞万分,也没有办法远离白门一带,故九百年只能受困在此,无法回皇城复仇。”寒枝听了舞皓渊所言,生出恻隐之心,再看眼前这恶灵灰白阴森的模样,便多了一些唏嘘之感。
晋摇此刻并不理会八池玉鸩的示好,她只盯着扛着大刀的蛇妖,嘶哑着道:“柳……没想到真的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哈哈哈!九百年了,竟然叫本宫等到了故人!那么,既然蛇妖柳在这里。想必人神也在……神之曲商……本宫知你变了模样,不过换皮不换馅儿,如今的人神——是哪一个?”
晋摇的语调越发阴森可怖,浑浊的眼缓慢审视每一个男子,仿佛谁都可能在下一秒被她的憎恨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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