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孙九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九哥想起身去开门,但肥胖的身躯让他的动作格外笨拙与缓慢。
忽然,敲门声没有了,孙九刚奇怪,就听见震耳欲聋的踹门声,还有一个他不熟悉的声音,正声嘶力竭地叫着,“蒋野!”
“开门,给我开门!”
蒋野已经快没有意识了,他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在这个格外冷静的夜里,就像撒下了一道火种格外炙热。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眼睛很烫,他好像看到了离开多年的母亲正对他微笑。
他于白日被同学欺负,他于深夜被父亲威胁,他不曾觉得委屈,不曾觉得命运不公,但就在这一遍一遍的呼喊中,他流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滴泪,蒋凯明被泪烫得愣了神,松了手。
蒋野跌倒在地上,空气蜂拥般进来,重获新生的感觉让他格外难受,也格外苦涩。
他的心里一半满目疮痍,一半城春草长。
蒋期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他感觉整个人都冷到了骨子里,他看向蒋野,对方哭了。哭得委委屈屈,又声嘶力竭。
他颤抖地走过去,他的脑子都是白的,旁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他一脚踹了过去。
他走到蒋野身边,摸了摸对方的头。他把外套脱下,夹杂着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温暖与善意一同给了蒋野。
他转过身,看向在那一脸戒备的蒋凯明,他一拳挥了过去,蒋凯明满嘴血腥,吐出了一个牙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接下来又是一个狠踢,蒋凯明疼得闷哼了一声。
蒋期红着眼,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发狠得在蒋凯明身上发泄着怒火,他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直到有个人抱住了他的腰,哭着对他说,哥我们走吧。
他停下殴打的动作,身下的人已经被他打得面目全非,旁边的人已经吓傻,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
他起身挡住蒋野的视线,对他说:“好,我们走。”
他背上蒋野,走到门口,冷风袭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白气他轻声说:“我们走了!”
蒋凯明感觉脸都要被打得重组了,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想去看打他的那个人,只看到在那人身上的蒋野,那人高高瘦瘦,却挡住了蒋野前面的全部风雪。
而他的儿子在背上一动也不动,只是用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脖子。两个人在这个风雪盛大的夜晚,紧紧地靠在一起,就像是迷路的两个旅人,相依为命。
蒋凯明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与此同时,蒋期回头看了一眼。蒋凯明眯着被打肿了眼与他对视。
这一看,他浑身血液都冷了,那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死人,带着浓浓的恨意。
……
蒋期有点担心蒋野,从他把他带出来到现在,蒋野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搂住他脖子的手越收越紧,他感觉他的呼吸都有点不通畅了,但他又不敢说。只能涨红着脸,一步一步向租房走去。
走到老租房楼下,看门的老大爷正在保安亭抱着暖水袋,昏昏欲睡地看着监控。
直到蒋期走近,他才发觉有人进来了。他看着走进来的人,背上还有一个,背上那个一动不动,大爷不由得有点担心,联想到附近有人打架斗殴的事情,背上的那个怕不是被人给打死了。
于是,大爷决定称职一回,大喝,“干嘛的,背上的那个是谁?!”
蒋期都走出几步了,听到那个看门的大爷叫他,他回头看了一眼。
大爷被那一眼给呛到了,眼神不善,怕是硬茬。
大爷急匆匆地拿着棍子来到他面前,质问道:“背上的是谁?”
蒋期不想和他纠缠,言简意赅地说:“我弟弟。”
大爷瞄了一眼动也不动的人,脸上明显有伤,露出的一小截脖子也有掐痕。蒋期注意到大爷的视线,脑袋疼,烦得很。他不想多说,想走。
大爷急忙拿个棍子拦住,眼里都是审视与戒备。
“有事?”蒋期脸上冷冷淡淡,但这一副样子在大爷心里就是做实了他的猜想。
“背上的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也不动?是不是,是不是你……”
“不是。”蒋期看了他一眼,背上的人动了一下,又缩了缩身体。他的感觉回去。
大爷还想要拦人,就听到一句慵懒的女声,“大爷,干嘛呢?”
两人转头一看,是王姐,大爷气呼呼的脸消了一半,瞪了蒋期一眼,向王姐告状,“这个人,背上那个不认识,还受伤,怕不是……”
剩余的话没有说,但王姐懂了,他优雅地拿着女士香烟吸了一口。在这大冬天里,她只穿了一条银白色的长裙,外面简单地披了一件皮草,还拿着一个小挎包,鲜艳的红唇,迷离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既性感又迷人。
“他呀,”王姐,抬头看了一眼蒋期,笑了笑,眼里都是风情,“我的租户。”
“那背上那个呢?”大爷不死心瞪着蒋期。
“您觉得呢?”王姐笑了笑,在这冰天雪地里的她笑起来简直让人心跳加速,大爷老脸一红。
“年轻人,玩得花,大爷就不要管了。”王姐悠悠地说,一举一动都是妩媚。
大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僵,老脸红了青,青了黑。随之看着蒋期的眼神都是厌弃,半天憋出一句话,“伤风败俗。”
大爷丢下一句话就不盯着蒋期看了,反而离蒋期八杖远,好像他身上有什么细菌似的。
蒋期不想去深究大爷的想法,他冲王姐说了声谢谢。就往楼上走去。
王姐站在保安亭前面,看着像是今晚有约,大爷叫她进来躲躲风,王姐优雅地摇了摇头,大爷被拒绝脸色有点不好看,嘴里嘀嘀咕咕地说咕咕地说了几句什么。王姐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她并不在意。
很快,一辆保时捷就停了下来,王姐用手把长发一甩,打开车门上车了,走的时候还冲大爷挥了一下手。
车走了,留下远去的呼啸声,还有铁着脸的大爷的骂骂咧咧。
“小野?”蒋期把蒋野从背上放下来,用手拍了拍还处于失神状态的人。
蒋期有点担心,抿着唇,用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搓着。不知道多久,蒋野身上的温度变得温暖,蒋期才慢慢地放开他。
这期间周进来了个电话,响了几声又归于平静。
“小野,”蒋期把手绕到他的背后把他扶起来,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小野,没事了。以后,你就和哥一起住,不回去了。哥给你交学费,给你做饭。好不好?”
蒋野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却是哽咽声,蒋期看着双眼通红,一直流着泪的人,感觉心疼到不行,“没事了,别哭了。”
他用手擦去蒋野脸上的泪,把蒋野拥进怀里,抱了好一会,直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他才放开。
蒋野沉默着没有说话,事实上今晚的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蒋期拿来一个冷毛巾,让他放在眼睛上敷一下。蒋野接过,沉默地放在了眼睛上。冰凉的触觉让他不平静的心暂时得到了安静。
而蒋期就一直坐在不远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蒋野感觉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
蒋期看了一眼时间,走过去,把他眼睛上的毛巾给拿了下来。
“去睡觉吧,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蒋期拍了拍对方,蒋野依旧沉默,蒋期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走过去,把蒋野整个人抱起来,蒋野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整个人显得有些错愕与慌张。
蒋期把他放在床上,给对方盖好被子,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似是陷入沉睡的咒语,“睡吧。”
蒋野只觉得整个人都陷进了云里,他想他活过来了。
“……谢谢。”
“客气什么。”蒋期笑了一下,他把灯给关了,黑夜里蒋野看不清他的表情,蒋期走出了房间。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声,是蒋期在外面不知道在做什么。蒋野莫名觉得心安。神经不再紧绷,他忽然变得十分疲惫,他很快沉睡了过去。
黑夜里,门被开了一条小缝,黄色的灯火从门缝刚好照在睡着的人的脸上。蒋期看他一会,才慢慢地把门关上。
他把客厅的灯关掉,神情冷漠。他回头看了一眼紧关着的房门,然后出门了。
蒋野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哪哪都疼,眼睛有些肿,他好不容易睁开,却发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他赶紧爬起来想寻找到蒋期的身影。
就在他茫然的看着周围的时候,厨房传来一丝声响。
蒋期向厨房走去,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有些拘谨的在一个小小的灶台上用勺子在锅里搅着什么。
蒋野有些怔愣,他哑着声开口,“蒋期。”
“醒了,”蒋期回头冲蒋野笑了一下,“等会就可以吃早餐了。你先去洗漱吧。”
蒋野走到厕所,发现他要用的洗漱用品蒋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准备好了,身上还是很疼,但已经没有昨晚那么痛了。
他低着头抹了抹自己的脸,手上一片濡湿。
早餐是蒋期自己煮的小米粥,还有外面买的豆浆和小笼包。热腾腾的小米粥,喝下去,蒋野感觉整个人都暖乎乎的。
吃完早餐,蒋期看了一眼时间,放下碗筷。走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蒋野的书包。
蒋野愣了一下,“书包,怎么会在这里?”
但蒋期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含糊其辞道,“昨天去拿的。我送你上学吧。”
蒋野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包,书包不重,但拿在手里却似乎有千斤重,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蒋期把人送到三中门口,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他才转身往奶茶店走去。
周哥难得今天在店里,只是他脸上似乎有些凝重,“蒋期,你昨天……”
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周进叹了一口气,“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了。”
蒋期垂着眸,抿着唇,像是个不肯认错固执的小孩。蒋野不知道,蒋期昨天回去,他直接打断了蒋凯明的一只手。
周进在被蒋期挂掉电话的时候就感觉不对,明明说好送完蒋野回来一起看球赛。
越想越不对的周进直接去蒋期家找了人,只是刚巧碰上出门的蒋期。然后他就看到了他从来没见过的蒋期。
暴虐、残忍、癫狂,雪落在他的肩上显得他格外孤独,像是单刀赴会的侠客,背后孤立无援。
周进看到蒋期通红的眼,是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痛苦与绝望。
周进有些恍惚,他好像又看见了他第一次见到蒋期的那一天,小心翼翼,又倔强的不肯向命运服输,而不是现在的样子。
周进回过神来,拍了拍蒋期的肩:“不要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蒋期沉默的去工作,小北欲言又止的看着这两个气氛有些凝重的人。但她也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情。
错的不是蒋野,但他承受了所有的痛苦。这个世界总是有些不合理的事情,坏人肆无忌惮,受害者拼命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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