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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 160 章

电话声很嘈杂,不时有各种妖兽的啸声响起,匆匆擦肩而过的窃窃私语,这些稀碎的声响都被呼呼作响的烈风裹挟,怎么听都不像是长留城中会传出来的动静。

叶南生缓缓抬头望向前方,护送白姓的长队出乎意料地没半点敷衍,由万妖阁各族大妖亲自跟队,连玄武叶家也不例外。

自三百年前蛮荒和谈后,妖世再没见过这种规模庞大的阵列。

轰轰烈烈的长队自长留出发,如迁徙的雁阵占据了大半天空,不远处是恒水经年不散的黑暗与白雾。

“白姓要拿下聚妖地,但殷主闭关,恒水已封,这难保不是蛮荒的陷阱。”

灵脉的大火已经遏止,灵气溃散的土地渐渐失去生机,到处都是为争夺灵脉而起的战火,到处是流离失所的妖怪,动荡的灵气席卷过四海八荒,在白姓将人间聚妖地摆到台面上,迫切想要寻一处避难地的小妖才恍然想起有这么一处地方,向来隔绝妖世一切的纷争与热闹。

自那以后,白姓带起的热潮一发不可收拾,曾经固守一方的大妖、又或是夹缝中求生的小妖,目光也纷纷投向了人间聚妖地。

无怪大部分妖都萌生退意,阁中大妖不声不响就命丧于蛮荒,灵脉焚毁更是前所未有的劫难,留守妖世凶险莫测,看不见半点出路,还无利可图。

时代变了,又或是他们在万妖阁身上已经看不见任何希望了,如果是千年前,万妖阁初成,宋箫继任妖王,一呼百应,蛮荒谁人不长眼跑来捣乱定会被成倍的大妖撵回荒域,而今万妖阁靠着凌厉手段重整妖世,积威甚重,他们却像是孤立无援,眼看妖世一步步陷落。

短短数日,恒水江畔早已是人满为患。

谁能想到灵气稀薄的人间也有成为香饽饽的一天,规模庞大的妖群聚集在渡头,刚取得人间聚妖地管理权的白姓一行在其中尤为显眼,冲他们而来的恶意与嫉妒也变得不容小觑,冲突和袭击不时发生。

万妖阁无法驱散人群,派出去绮罗的人还没能打探到妖王殷主封江的缘故,一时间也举步维艰,只能在临江处圈出一小片区域,布置阵法用以维持秩序。

叶南生来到高楼上,俯视着江岸上的人群,紧锁的双眉始终没有舒展。

紧随在他身边的叶简见他神色凝重便问:“爷爷,怎么了?”

叶南生自青丘一战断去一臂后,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几百岁,脸上仿佛蒙着一层灰,他端坐在那,一头白发被江风吹得乱糟糟的,像是杆破烂的旗,威仪尚存,但兴许下一阵强风一吹便要折去。

“太过拥挤了。”叶南生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着,“妖世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热闹。”

叶简坐在他对面,给他倒茶,试问道:“爷爷是担心瑶姬之前提到的炼血丹一事?”

叶南生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后者立马绷紧,刚摸上茶杯的手犹豫片刻就收了回去,端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比起相依为命血脉相连的爷爷,叶南生对他而言更像是个对他寄予厚望又总是难以满意的严师。

这位严师果不其然就开始随机小测:“你来说说看吧。”

叶简支吾了一下,还是将自己不成熟的想法整理出来了:“瑶姬先前向万妖阁坦白了帝药八斋的来路和炼血丹的问题,如果没猜错的话,蛮荒靠炼血丹潜伏到妖世中来,是为了规避当年和谈的誓约,同样这些不知死活的疯子也是他们手中的棋。妖世如今局势混乱,这种敏感时刻我们要想对炼血丹出手也是投鼠忌器……”

他话音越来越小,觑见叶南生越发冷肃的脸,叶简飞快把话说话,再不敢吱声,低下头,专心等着挨骂。

他这些天真烂漫的想法在叶南生看来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但一见叶简这副模样,他只言简意赅地评价:“咎由自取的东西,本就自身难保,谈不上顾虑。”

恒水江畔从未聚集过如此多的妖,矛盾与斗争像是燎原的火,没一处不在烧着,没一刻不在大张声势。

曾经万妖阁只手遮天,妖怪只有纯血跟混血之分,现在流离失所的妖怪、强势入阁的白姓、还有被蛮荒和炼血丹侵蚀多年的黑市小妖等等,数不清的大小势力冒头而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试图从蛮荒搅起的风云里谋得生存之所。

躲不开更挡不住,没人能够置身事外。

谁又能在这种千疮百孔的世间替他们收拾曾经贪婪犯下的错?

叶南生带着几分漠然掀过了炼血丹的话题,缓缓说道:“原以为蛮荒三族会先盯上湛卢剑手上那两道帝药八斋,我已让玉承先一步在湛卢身边安置好了人手,没想到姑苏带走帝药八斋后,蛮荒反倒在恒水这边布下局来。”

叶简说:“如今恒水还算得上相安无事,我们的人也能在渡头尽早做准备,算不上坏。”

叶南生摇了摇头。

叶简等着他继续指点,但叶南生却不再发话了,他望着外头朦胧江水,眼中是始终无法散去的忧心忡忡。

相比起恒水的热闹,妖世其他地方都显得格外冷清。

丹山封山多年,当年称不上赫赫有名的妖族,自雷泽一役陨落后连个继承丹山范家之名的外家都没有,这些年来已是彻底没落,唯有当年留下的阵法仍不知疲倦地运作,将丹山严丝合缝地围起。

丹山范家隐于世外不问世事,跟邻近的妖族也鲜少往来,入了丹山地界,也只有附近做买卖的小妖才大致知道进出的山路。

如今个个都提心吊胆度日,买卖几乎都没人做了,市集门可罗雀,知晓范家的小妖少之又少,范子清费了点功夫才查到当年范家下山采买东西的路线,凭着那点聊胜于无的线索,又搜寻了两天才摸到了丹山范家的入口。

谛听范家的防护阵法封闭多年,一识别出范子清身上的血缘,大阵开启的风骤然卷起,周遭受惊的鸟儿齐齐扑向天空。

不消片刻,空旷的原野上凭空出现了连绵群山,山石铺就的长阶就在脚下,不远处矗立着庄严雄伟的山门,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丹山范家几个字在细叶下仍遒劲有力。

范子清已经恢复了千年来的记忆,他孤独地行走过每一世,从没想过会有今日这样的动容,明明他在丹山只待了数年时间,年纪尚幼也记不得人事,可当他走在山间,像是某种本能在血脉深处破土而出,引着他往山上走去。

“你总算来了。”

山路的尽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范子清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来人:“曾思成。”

失踪多月遍寻不着的老妖怪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面前,重逢来得猝不及防,然而两边似乎都没半点意外之色。

曾思成挑起一侧眉毛,眼看就要冲他没规没矩的态度大发雷霆,但又硬生生憋住了。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范子清,这个由他亲手养大的年轻人神色间再不见阴郁,有很多陌生的东西将他们那二十多年相互折磨的过往深深掩埋,如今再相逢,不比仇人见面好多少。

曾思成拉起一边嘴角,凉薄地笑了起来:“姑苏转世大多聪慧,黄泉洗过的前世记忆成年不久便复苏,范家用了点法子抑制你的苏醒,现在看来也是到头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托人找你却怎么也找不到。”范子清没曾思成那么多的感触,更没理会他的话,借着血契,一双眼轻易洞穿了这脾气暴躁的老妖侍,看清了缠在他身上层层叠叠的术法,“你这神魂什么时候绑死在了这座丹山上了?”

曾思成冷哼了一声:“你身上是范家血脉,看见了我身上术法,其他难道就看不见了?”

“看来我早该来丹山的,也省了这一路上的弯弯绕绕。”范子清笑了笑,单是这粗浅一眼,他便看穿了范家这数十年来布下的局。

丹山范家通晓过去未来,当年范家走向他们一族命丧之地前,留下的妖力强行灌注到一个将死的老妖侍身上,同时还物尽其用,让他当做一个活着的注释,将所有要交托的事情都放入了他身上术法上。

难怪他能带着一个小孩从雷泽走出来,难怪他阴魂不散似的出现在这丹山。

曾老头知道他一直在审视自己,审视那些尘封往事,只是那目光跟前二十多年他所知的那目光大相径庭,如今的范子清冷静且漠然,翻阅跟他相关的过往也没半分触动,仿佛在他眼中,妖侍就不过是路边蝼蚁,除了是他心中疑虑的一个答案,再多怨恨纠葛都是浪费感情。

兴许连丹山范家,也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一环而已。

曾老头生前不知道什么叫做百感交集,没想到死后没能清静,硬是生生补上了这一课。

他转过身来,背着手径自往前走去:“你跟我来。”

山风将他的衣服吹得鼓起,微微佝偻的身影在萧索风中越发显得单薄。

范子清跟在他身后走去,困惑已解,他的神情也变得轻快许多,甚至有兴致跟曾老头聊几句闲话:“我以前还想不通你为何恨我,却又狠不下心来噬主,丹山范家玩的把戏简直多此一举,却害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没半句怨言,确实称得上一句忠心耿耿了。”

“范家待我不薄,我不能叫主人的经营全都付诸流水。”曾老头被他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一激,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说,“若是我,根本不可能让你降生在范家,扰了主人一族的安宁。”

那冰冷露骨的恨意转瞬即逝,杀气只似有若无地沸腾了一下,仿佛是生怕扰了丹山静宁分毫。

但范子清对这点冒犯浑不在意,这话提不得,他很快又找到了下一个话题:“既如此,说点无关要紧的吧,你跟我说一下,丹山范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妖族?”

曾老头回头瞥了一眼,他从范子清那副嬉皮笑脸中看不见丁点诚意,更像是打发时间,他冷哼一声,沉默下来,在前头带路。

范子清自讨没趣,索性也闭了嘴,兀自赏玩丹山这一路的风光。

上山的路太过漫长,漫漫长路容易叫人的思绪不着边际乱飘,范子清看山看水,看山外云雾环绕的林海,将周遭山光水色囫囵吞枣般赏了个遍,一直到再也咂摸不出半点滋味来,这条路仍望不见尽头。

若非凭范子清如今的本事,一般妖术或阵法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瞒过他的眼,他都要怀疑丹山这条山路设下了什么妖术,竟比他从剑门过来这几日走过的路都要漫长。

直到他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到了曾老头身上,随即惊奇地发现这老妖侍走得奇慢,这显然不是他腿脚不便的缘故,那老妖怪只是走得郑重其事,每一步都要踏踏实实地踩在青石板上,一步步路走得宛如朝圣,不肯动用半点妖力,非要一步步地登那望不见头的长阶。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丹山山顶。

山上楼宇林立,看得出范家曾也有过一番繁华热闹的景象,主人家甚至在阵法之中添了私心,使得园中花木繁茂依旧,无人居住的院落纤尘不染,仿佛此间主人仍在精心打理着。

曾老头带他绕过曲折的回廊,一路走到宅院深处。

那是范家的祠堂。

妖把生死视作寻常事,因此所谓供奉先祖的地方其实只有一尊谛听妖像,谛听半合着眼,盘踞在香火缭绕中。

曾老头走到那尊妖像之下,神情严肃,他抬手一拂,将案台上的香尘一扫而空,随后点燃了三柱香,难得挺直身姿,有板有眼地给范家历代祖先们上了香。

范子清扫了一眼那尊妖像,那一眼就跟他沿路赏花赏树赏奇石一般,视线没在这一世的祖先们身上多停留片刻,他径直走到了门外空旷的小院。

院中设了点障眼法,但他与范家血脉相通,一进来就感受到这里藏着个什么东西。

比起谛听妖像,这玩意令他更感兴趣。

范子清抬手招来劲风,数不清的风如刀刃般刮向地面,那层障眼法薄如蝉翼,一击之下瞬间化作无数灵力的碎片,露出底下的真面目。

“哦?”范子清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地面繁杂的纹路,“阵法?”

虽说是阵法,地面上绘制的纹路却相当奇特,按照如今对术阵法的解析,这东西基本就是鬼画符,哪怕他曾见过宋箫收集的各种禁制阵法,当中也没有跟这东西有一分一毫相似之处。

那也不知是源自哪方妖族的不传之秘,色泽漆黑的笔画看不见半点灵气流动,如果不是建在丹山范家祠堂门前,估计连万妖阁的大妖看到,也会误以为是谛听一族特有的风俗。

“此阵由玄心石的墨汁绘制,”曾老头祭拜完,背着手走到了院中,“是主人让我交给你的东西,开启阵法的媒介是范家的血缘。”

范子清奇道:“你们就认定我会开启这个阵法?”

曾老头见了他就心火旺盛,本不想多费唇舌,但还是竭力压住了心头火,遵照范家的意思给他一个恰如其分的解释:“玄心石是灵脉熄灭后的遗骸,主人在各处搜寻到这个东西,搭建起这个法阵,据说可以隔绝一切外力的侵扰,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你妖力回归,又遇万妖阁通缉令的追捕,人间妖世无处可去,还能有个可供藏身的地方。”

倘若范子清身上属于谛听的血脉没有苏醒,听完这话,没准真以为范家给自己留了块宝地。

但事到如今,范子清早已知道话里话外藏着什么样的陷阱:“号称知晓过去未来的谛听范家,特地给我修建出一个灵气断绝、隔开一切外力的阵法,还管这叫藏身之处?”

曾老头完成了传话筒的任务,见状也不再言语。

范子清大笑,只道:“我听过很多拙劣的笑话。”

曾老头却笃定地说:“但你会开阵,这就是你想找的答案。”

“我不可能叫他们事事如愿以偿的。”说罢,范子清不再理会周遭一切,只一心一意地研究起阵法纹路。

话是这么说,范子清对阵法的天赋远不及宋箫,对玄心石更是一知半解,真要想理出头绪来,少不得费上一番功夫。

而就在他思索着破阵办法之际,在他身后沉默良久的曾老头忽地变了脸色。

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了把匕首,趁范子清专注于这个玄妙的阵法,他从背后猛地刺去,后者无知无觉,甚至没有转身抵挡,只见那悍然袭来的匕首离他半尺就蓦地顿住,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

范子清直到这时才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只见他轻轻一甩,腰间小刀已然出鞘,刃光折了个方向飞出,在曾老头收招再杀之前直入腹地,毫不留情地洞穿他的心脏。

这一刀干净利落,余威带着曾老头连连退去,轰然撞倒了祠堂门前的石柱。

曾老头不过小小妖侍,年轻时也未必能够得着姑苏一根手指头,这场刺杀无论是蓄谋已久又或是临时起意,都注定只有这么一个下场。

范子清眼神冰冷,语气听不出半点波澜:“不自量力,这么多年了,你早就化入丹山阵法之中,一缕术法的残痕也配在我面前舞刀弄枪。”

“咳、咳咳……”曾老头紧握着胸前的小刀,咳出了一大滩血来,他勉强支起了身体,在碎石堆中忽然狂笑起来,“你来了,我的使命也结束了,今日杀你,也算是解我心头之恨……小子,如果不是你,范家不会是这副下场……”

范子清摇了摇头:“他们可以选择不让我出生的,咎由自取罢了。”

“给我闭嘴!”曾老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怒目圆瞪,举起匕首还想再找范子清拼命,然而这一缕术法残痕实在是苟延残喘太多年了,双腿还来不及站起来就已散作一抹灵气,他整个人砸在地上,匕首脱手摔出去好一段距离,任他手伸得再长也够不着……也来不及够着了。

曾老头望着消散的双手,怔了怔,自嘲似的笑了两声:“小子……”

范子清截口打断:“我不是你养大那小子。”

“小子……”可曾老头不知道是意识迷离没听见他的话,又或是并不想纠正这点口误,想来以他那冥顽不灵的性子,兴许正打算将他的蛮不讲理贯彻至死,“你早该想起来了,如果……如果早二十年,你已经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姑苏……就好了……”

范子清神色冷淡地看着他,看着范家遗留至今的最后一抹残影渐渐消散,他只伫立在那,没有丝毫触动:“我从来是我。”

“是么……是啊……”曾老头的话音越来越轻,轻得就像是丹山之上吹过的风,他这样说着话的时候,让人无端想起从前。

从前他们之间也夹杂着无解的仇怨,只是那会儿范子清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鬼,听不懂人话,更讲不得理,他们被时势裹挟着渡过漫漫恒水,不得不相伴着走到人间陌生的大街小巷中。

曾老头就跟妖世绝大部分的妖一样,对人间事仍保留着古旧的见解,初来乍到看见烛火成了铺天盖地的电灯,飞鸽已然退役,一部小小手机就能让消息横跨南北,妖世再高深的阵法在这包罗万象的神通面前都要相形见绌了。

他要谋生,要有个能遮风避雨的落脚处,还要把一个生来讨债的小崽好好藏在人间,注定了每日都是碰不完的壁。

前路是茫茫,眼下是无奈与彷徨,曾老头只能碰完壁,抹一把鼻子上的灰,转头将刚学来的人间生存技巧教给家里头嗷嗷待哺的讨债鬼,小到开一盏灯,大到谋一处前程,哪怕只是开个煎饼摊子的前程。

在那时,昏暗灯光下,隔着简陋的饭桌,没有多余的交谈,曾老头自言自语般的教导总是这样的轻。

兴许是疲惫,兴许是现状磋磨人心,又兴许是别的什么也未可知。

正如当下,曾老头也是如此说着:“要早知如此……我恨你……也能恨得……轻松些……”

范子清眨了眨眼:“你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这老妖侍心如铁铸,从始至终未曾有过侥幸,在得知一切的时候,他就笃信今日的到来,范家上下唯独轮不到他来谈悔不当初。

然而他话说得笃定,却不敢轻易盖棺定论:“不是么?”

回答他的只剩满山野的风声。

祠堂门前,香火缭绕,谛听妖像隔着满地狼藉和他对视,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就在这时,丹山大阵被触动,方才冷清下来的风声一下子又躁动起来,范子清不必回头去看,来人的妖气已经笼罩了整座丹山。

人未至就狂妄到这种程度的,数遍妖世也就那么一把剑。

范子清看见来人闯进小院,脸上慢半拍浮现出一点笑意,他这一笑是那么轻松随意,仿佛丹山之上的相逢不是一场追逃,而是不久前在人间,他每天在门前迎他回家一样:“你来啦,湛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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