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槿坐在屋里,望着窗外往流云宫送东西来的宫女,荒凉变华丽,孤寂变喧闹,周遭的一切都同一切大不相同了。
佳肴上桌,金银不断。华服在身,珠宝不离。
元槿不知到底该为焕然一新欢喜,还是为远走他乡悲伤。
离下月初五的日子愈发近了,她生不出半点情绪,甚至连哭泣都掉不出泪来了。
她只能日日提起笔,坐在桌前,慢慢写下自己的所思所想。
“秋暮二十九,许久未写字,稍生疏了些。”
“秋暮三十,思亲。”
“孟冬初一,怕什么便来了什么。一夜无眠,思润叶。”
“孟冬初二,不愿见雪,总觉甚冷,叫人出不了被褥。”
“孟冬初三,难得见到暖阳,府里更是喧闹,送上不少稀奇玩意来。”
“孟冬初四,梳新发,冠新衣,镜前坐,不识己。辗转反侧,尚未远走,已然思念。思亲友,思故人,思家。前路漫漫,寄相思于天地,望吾念随风,等来年春天,赏一朵故乡花。”
孟冬初五,元槿未写下任何。因为她已然坐于马车上,随使者,携嫁妆,远走千里外的大宛。
四周皆是帘子,她看不见路,也看不见未来。
连风都溜不进这轿里,更莫谈光亮。
外面众人,笑意盈盈。无人晓元槿的意愿,只知她为达成利益之工具。
元槿细细揣摩着自己身上的华丽的衣裳,做工何其精致。昔日她怎敢奢求,怕是连梦里都不敢如此幻想。
她倚在一侧,不愿白费力气,只是慢慢接受自己的命运。
……
琼州。
“将军,还有三日便可抵京。”吴远席地而坐,算好行程后,对一旁的祁鹤说道。
祁鹤长发高束,一身戎装,银甲曳光,身姿笔挺,虽是女儿身,但不败众男子。英姿飒爽,神采奕奕。
她仰头窥天色,已快入亥时,不宜再赶路。心里算了算日子,祁鹤亦坐下身来,同吴远道:“且需快些到京城,怕日后有大雪,更是不便前行。”
“将军打了胜仗,晚些回去,应不会被责怪的。”吴远仰头饮了一口水,抬手擦掉嘴角水滴,打趣道。
“可莫要再说这些话,虽说打了胜仗,万不可以此为荣,叫人听去说闲话。”祁鹤拾起木柴,堆在一起,生了火。
“是。”吴远住了嘴,不敢再说。
火生了起来,祁鹤转身道:“都过来取暖吧。”
将士们便都围了上来,一边取暖,一边嬉笑打趣,好生热闹。
“祁将军真是女中豪杰!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了!”
“祁将军可是被封为安夷将军之人,能不厉害?”
“甚是佩服!”
祁鹤听着他们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随父出征多年,确实拿下不少功绩。只是这次父亲染病,她便一人挑起大梁,率军打下这场仗,虽是他们获胜,但大宛投降得太快,叫人生疑。
但朝廷下令,不再趁胜追击,只需赶回京城复命。祁鹤只好听令,携军踏上回京路。
倏地,漫天长夜,飞雪从空而降,熄灭了短暂的喧闹。将士们纷纷散去,各自休息了。
祁鹤立在风雪里,望了望前路,轻叹一声,可莫要下大了,免得耽误了行程。
顿时,她想起路过时见到一条小河,便想去取些水来。穿过树林,走到河边,正打算打开俯身取水,却听到身后有响动。
祁鹤猛地回过头,心里存疑,已是夜深,何人会在此?
她谨慎地朝声音的方向走去,脚步极轻,动作轻柔。
但还是被发现了。
“来者何人?”一众护卫将剑对准祁鹤。已是夜深,虽此地有火光,但识不得护卫的容貌,只是祁鹤认出其佩饰,定是大昭皇城司之人。
既是大昭人,祁鹤便放下所有武器,拿出将军令牌,举在手中,答道:“安夷将军,祁鹤。”
护卫面面相觑,最后为其俯身行礼道:“原是祁将军。我等奉命护送公主和亲,恰逢大雪,便想在此地稍作休整,雪小些再出发。”
祁鹤微微蹙眉,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想来那上面便是和亲公主了。难怪屡犯边境的大宛这次如此快投降,原是早想好了以和亲方式来休战。
战争多杀戮,百姓最无辜。大昭这次虽打了胜仗,但明里暗里大家都知晓国库愈发空虚,经不起几场大战。想来帝王亦不愿再涉战争,于是不再追击大宛,而是答应他们的谈和条件。
但是,祁鹤不解,为何非要以和亲方式?
祁鹤张了张口,却又咽了回去。凭她一己之力,又能掀得起何波澜。万般无奈,她只好转身离开,却被人喊住。
祁鹤回头,只见马车上的人轻轻掀开帘子,缓步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
雪落在了那人的头上,却如珠宝点缀。祁鹤出了神,总觉万千世界皆模糊,唯面前之人逐渐清晰。
祁鹤想那人便是公主,自是不能忘了礼数,赶忙欠身向她行礼。
公主将祁鹤扶起,顺手轻轻拾去了她肩上的雪,道了句:“素闻祁将军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既相遇,便贺将军凯旋,亦望将军安康。”
声音温和,如涓涓细流,似能融化世间积雪。
恰似人间春暖阳。
祁鹤一怔,纵使面不改色,心里却已然掀起仰天巨浪。千言万语近乎快要说出口,却被一句话打岔了去,叫她只好咽了回去。
“五公主,外面凉,还是快些回去吧。”使者规劝道。
见公主颔首,快要转身离去。祁鹤慌了神,从身上寻出一物后,轻轻拉住公主飘在空中的衣袖。
一旁的护卫又点上了烛火。点点火光,映在二人脸上。
此刻,她们彻底看清了彼此的双眸。
“公主出嫁,我有一物赠与公主。”祁鹤将手中之物递给公主,是玉笛,“若你思家,尚能解愁。”
祁鹤目光澄澈,将玉笛递上后,视线落向自己来时的路,似是无意道:“公主真是美极,恰如映入水中之朗月。”
公主顿了顿,接过玉笛,便往回上了马车。祁鹤自是不该久留,便匆匆告辞,转身离开此地。
一刻后,祁鹤在河边等到了想见之人,漫天飞雪,落于头顶,将乌发染白,好似岁月已然流转多年。
她望向公主,目光灼灼。
今夜水中无月,却有镜中人。
“小公主,我还有一物赠你。”祁鹤递上此物,裹好布条,叫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她神色坚定,立在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又不失力量,“若你想走,自会有路。”
天高海阔,万千道路,此行凶险,她想要公主能自保,亦想要公主能破桎梏。
公主碰到此物时,心里已然猜到,手一颤,却还是接了过去。
“自此一别,怕再难相见。今日之恩情,若此生有缘再见,定会重谢。”公主语速极快,原就是偷跑出来,自然不能留得太久,“我该回去了。”
公主伸出手,提起裙摆,步伐轻盈,小心翼翼,却又跑得极快,离别之时,只留给了祁鹤一句话。
“我的名字,叫元槿。”
祁鹤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真是可爱至极。旋即,她却垂下眸子,笑意渐渐退去。
因为祁鹤想起,方才与元槿对视的一瞬间。
她看见了元槿眼里散不去的悲伤,夹杂淡淡忧郁,就算刻意隐藏,却仍被她一眼识破。
心里隐隐作痛,祁鹤说不上来为何会产生如此感受,只知她不愿看见那双本该明亮的眸子被悲伤填满,更不愿去想元槿悄悄落泪的模样。
祁鹤往河边走近了些,望着水中倒影。她也不知究竟是否该将此物赠与元槿,毕竟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们都改变不了。
但她总想为元槿做些什么。
祁鹤知晓此举为和亲,可大宛本就贪得无厌,若是只知一味容忍,定会被其拿捏,现下的条件是公主和亲,可往后指不定还会提出什么无理要求。
若能趁胜追击,灭灭大宛威风,想来亦能让其知退让,真心投降,彻底不再惦记大昭。
雪落进水里,无一存留。
官员们曾为国库空虚一事屡次上书提议,却全都被敷衍打发,一一落了空。
祁鹤叹气,默默感慨大昭表面的华丽,实则腐烂至根。
她本是女儿身,能担将军一职已是罕见,饶是她万般努力,立下无数战功,亦有人背后戳脊梁骨。
她忠心于大昭,愿一世护其子民。但她觉得,短暂的和平是不该建立在公主和亲之上。
远走他乡,嫁未见之人,居于苦寒之地,终生不得归家。
割公主心头血,来养活旁人。想到这,祁鹤便心痛万分。
若是元槿真能摆脱宿命,就算这大宛因此大发雷霆,祁鹤便亲身率军攻上去。
祁鹤会守住身后城池,保百姓安危,叫那群大宛人收回野心,不敢再犯。
就算因此殒命,战死沙场,她亦会举起大昭之旗帜,让大宛看清大昭的气魄。
大昭,从来不缺勇猛坚毅。
鹤宝出场啦![星星眼]
她们可算相遇啦[加油]
本书是双视角
所以会在祁鹤与元槿的视角切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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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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