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仙宫的建筑像是一个同心圆，以玉瑶台为中心，四面八方延伸出其他次级的宫殿。
如今前来北冥赴宴的仙客或妖类大多都是三界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寝殿安排地都离玉瑶台很近。
巳时的柝声传了几传，江夜食过早膳后便一直在房里待着，贺枝却没了人影。
北冥究竟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乱子，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恶，如今一切都毫无头绪。江夜顶着招星的身份出席这样一场盛宴，算得上是不速之客。他并不打算过分招摇，连几日后的玄武宴他都没有要去的打算，毕竟见得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
贺枝作为东境的药师，既然是仙籍归属东境，那来了自然是要跟一道过来的江廷和祈福参拜一下，毕竟明面上这二位才是东境往此地位最尊贵的仙神。
不过贺枝这个面见的也太久了，从门外雪到东境其他仙神居所也没多远，何况现下白日，是有仙子指引道路的，迷路也不可能。
总该不会是和江廷聊起了无忧树下黑店老翁的事情吧？
江夜这个有点天马行空的想法刚成型，身后便响起了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中还参带着贺枝的声音：“好了好了，江图良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拉我喝茶品鉴北冥美人，我四推五拖才走出来，真是不容易。”
江夜站起身：“江图良真是好雅兴。”
贺枝抬手摸了摸鼻子，说：“确实确实，不过那些北冥美人真是美得各有千秋，使人见之不忘，心神往之……”
话还没说完，就对上了江夜冷得发霜的眼眸。
北冥位于极北地带，入冬早，而且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些天一直大雾不散，估计秋雨将临，寒冬将至。
贺枝打了个哆嗦，连忙道：“是我多言，那个……走吧？”
*
江夜来北冥之前就得到消息，说此前北冥九元水患时，淹的那片地区是个天然的盆地，面积大，以至于惨死的生灵极多。一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一些即将修炼成人形的妖，还有一些不怎么得道的小仙……福祸旦夕，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因为这场水患，九元这片地区的怨灵极多，怨气也很重。虽说冬神已经效仿古方，命北冥诸神为之渡厄祈福，但不似从前的那位冬神，直接化了一颗树来得直接，还是有一些尸骨残骸。
但是纵观古今，谁家的仙神飞升是需要赔上那么多人命的？
再一细想，这次的水患又和松周海形成之前的水患极为相似，其中蹊跷，不得不去追寻。
许是天公发怒，又许是如江夜一般，事在人为？
北冥仙宫最靠近九元怨灵残留那片地区的地方叫做双叶楼，也叫霜叶楼，因为层层的霜叶锦簇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的楼阁而得名。那座高耸的楼阁便叫双叶楼。当然，这种霜叶并非寻常的霜叶，名字跟枫树也没多大关系，叫做寒霜，一茎开两叶，且能适应北冥极为严寒的气候，和梅花差不多，只在冬季的时节盛开。
不过双叶楼把守不严谨，江夜与贺枝轻而易举地便走进去了。有时候偷偷摸摸走小道偏门反而更显鬼鬼祟祟惹人注目，所以他俩不仅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还从里面逛了一圈，一无所获。
贺枝面露疲态，说：“要不要去凡间看一看？”
双叶楼在北冥算是一个有名的地方，因为这类枫树在天气转寒时开枝散叶，团团锦簇似烈火一般，远远看上去就像是骄阳巨轮投在松周海上一个殷红似血的倒影，风景名胜。
双叶楼的远近闻名程度也就仅此于无忧树，但是如今无忧树未开花，这些闲来无事的仙神妖类，大多都来双叶楼赏枫了。
因此双叶楼里其实也有其他仙神，虽然并不聚集，但也很多。此时江夜正跟别的慕名而来静待叶开的仙神一样，意味不明地远远看了一眼枫林，说：“可以，过几日吧，等冬神开过宴再去。”
“也行，”贺枝琢磨了一下，“反正也要不了几日了。”
说完，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向着双叶楼的正门走去。双叶楼的外围也栽植着一圈枫树，同样是寒霜，不过北冥秋季转凉的季雨还没有来，所以这个时候都是光秃秃的。
期间路过三两结伴的仙神，并不面熟，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地打成一片，边闹边聊着天。
第一位仙神问：“你确定吗？这边的枫叶秃成这个样子，你别是来骗人的？”
第二位仙神不服输道：“那是玉瑶台的仙侍亲口说的，我亲耳听到，绝对千真万确！”
此时，最后一位仙神又说：“这阴沉沉的天气，姑且信你一次，要是此番什么都没见到，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位仙神连忙摆手：“这么多吗？吃不完还兜着带走？不过我胃口挺小，膳食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
几句闲言碎语，就这么不着调地跑进了过路人的耳朵里。
想也知道他们讨论的是什么，无非是寒霜开叶，不然时雨未降，双叶楼也不会忽然来这么多人。
江夜和贺枝走到门檐下时，双叶楼里仍然有许多人。双叶楼以寒霜出名，里头自然还会有一些别的奇珍异草，引得路人驻足。不过他们本就为了要是而来，如今一事无成难免心灰意冷，也就没了赏景的兴致。
行到檐下，贺枝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赏什么。”
江夜没搭理贺枝，但是脚步却停下来了。正当贺枝奇怪江夜缘何停步时，忽听江夜道：“宋离人？”
贺枝循声望去，便见宋醉一手抬起错综复杂的寒霜枝丫，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紧接着，江夜环顾四处，又说：“你在这干嘛？”
宋醉不在双叶楼里赏景，也不像是从门外雪过来的样子，如此情景，倒像是……专程跑进枫林里，又走了出来。
宋醉放下挡路的树枝，走了两步站到檐下，说：“我在等人。”
江夜双手环胸交叉一抱，微微颔首道：“等人？”
“是啊，”宋醉拍了拍衣袖，拂去了因穿林而沾染的一些灰尘，说，“莫青风和上阳在里面，我等他们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进去找他们？”江夜问。
“寒霜未开，我想等开了再去看。”宋醉一通话掩盖了他不想进去，怕碰到别的神仙，还需打打招呼客套一番。最最重要的是，他能叫上名的神仙没几个。
贺枝走向前来，对宋醉说：“我听说时雨也就这两天了，你应该也不会等太久。”
一语成谶贺听淮，话音刚落，四周便忽起大风。
这几天北冥气温本就低，水上一片苍茫雾色，此刻起了风也没见刮散多少，反而是更冷了。
寒风呜咽，不多时便卷带着大雨呼啸而来。
旋即便见三三两两散落在双叶楼里的各路神仙都来不及躲避，多多少少都被淋了几滴雨，顿时作鸟兽散，匆匆忙忙往楼阁、廊亭檐下跑去。
瓦檐上很快便顺着坡度开始往下滴水了，宋醉本就站在双叶楼外，离得稍稍有些远，没被瓦檐遮盖住全身，几滴雨滴沾湿后背。
江夜见状，朝宋醉伸了一只手，说：“往里来一来。”
宋醉想也没想就搭了上去，接着江夜的手劲被拉过了门槛，盖在了檐下。
这动作是发生在一瞬间，就连伸手搭手拉拽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行至檐下后宋醉拍去了自己长袍上还没浸没到布料里的雨水，说：“多谢。”
江夜道：“不必。”
说完他便转过身。
时雨至，寒霜开。只见由南到北，凡是被这冰凉的雨水淋染的枫树，不出一会便开始开叶绽放，树枝由枯败到繁茂，枝叶由枯黄到嫩青再到殷红，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由于双叶楼里寒霜的种植分布实在讲究，这万千霜叶形成的盛景仿佛凤凰展翅，而它周遭的冷雨也因此染上了橙红色，像是凤凰挥动翅膀时洒落的灵萃。
江夜忽然想起宋醉说他想等寒霜盛开时再来的前话，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此时此刻的宋醉正望着满园胭脂色的霜叶，似乎没注意到江夜朝他看了一眼，有些出神。
恰在此时，忽然又有几个声音由近及远。细细一听，江夜甚至觉得有点熟悉。
第一个人说：“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我正站在树底下，被劈中了怎么办？”
这时，来了第二个人来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这下雨又没打雷。”
不等第一个人再反驳些什么，第三个人忽然扬着声音，似乎是冲着江夜他们躲雨的檐下喊：“嗳，大家都在呢。”
三人循声望去。
来者三人不是宋浔、莫白、上阳，还能是谁？而江夜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刚才他路过一群在聊一些“确定吗”、“吃不了兜着走”的仙君，也是他们。
此时的声音不再是轻飘飘般听到只言片语，人和声音对上号了，自然也就知道，第一位仙神是宋浔，第二位是莫白，最后一位便是上阳了。
这三个人很自来熟，哪怕是只见过一次面，都能天南海北地聊。但是莫白又算是“自来熟”三人组里的一个另类，因为余下二人，一个从小习武，大大咧咧；一个从下被他师父散养，天性散漫，因此只有莫白一人匆匆作了一揖，也就因为他这一揖，导致自己晚宋浔和上阳几步走到檐下，被挤在了最偏的位置，衣摆略略还能溅到一些雨水。
趁着莫白作揖的间隙，宋浔和上阳大跨步走了上去。宋浔说：“招星和听淮也在？看来双叶楼美景果真闻名遐迩。”
贺枝道：“不过是闲来无事，胡乱走走罢了。”
莫白大吃一惊道：“胡乱一走就刚好撞见此等美景？你们可真是好运。”
莫白这话本身的意义仅仅停留在字面，但是几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就让人感觉不对劲。江夜斜睨了莫白一眼，说：“胡乱一走也就碰上大雨，真是好一个华盖运。”
“话也不能这么说，”宋醉望着满园霜叶，“反正在门外雪也没什么事情做，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江夜抬手摸了摸鼻子，不再答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瑶台门外雪（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